67 傭人的線索

“我是戰爭孤兒。”

龍涎的來歷和別的傭人最大的不同是他並不是正常大學畢業的人，而是從戰亂區被救助出來的孤兒。“海頓”是他出身的那家機構用隨機抽籤給他選擇的稱呼，也成為了龍涎的姓氏——至於名字？能夠區分就可以了，在戰亂地區名字根本沒什麼用。

而被霍華德財團帶出來之後，龍涎也僅僅是過上了正常一點的生活而已，他在一家成年人教育機構唸了兩年書，然後就走到了社會上。霍華德財團給了他一點幫助，卻也不是那麼多，不過是讓龍涎沒有完全走進最底端，染上各種各樣的毛病罷了。

在這種狀態下成長起來的龍涎更加早熟一些。當然，他會來這裡工作的直接理由依然是報恩，無論如何，雷尼克斯確實是伸手將他從地獄裡面撈出來的人，他用一年的時間回報並不是很過分的事情。他並未想到自己會遇到這麼離奇的事情，最開始反而為能夠接觸到魔法這樣強大的力量竊喜過。

對龍涎的身世作了打聽之後，莉絲塔也沒讓他去查自己的來歷，畢竟這個人連自己的父母是誰都不清楚，他成為孤兒的年齡很小，能活到現在純粹是因為運氣好。

接下來的是歐白芷，這位傭人屬於一眾傭人當中表現得最沒有突出特點的一個，或者換句話說，他每一項都做得恰到好處。

原名邱永義的他出身非常清楚，他的父母是黑戶，被有意放入的偷渡者，正因為如此他的童年前段成長几乎處於見不得光的境況下。在七歲左右的時候，流感奪走了他父母的生命，他卻莫名活了下來，被救濟機構收留。那個機構的背後是有霍華德財團影子的，在邱永義表現出了聰慧和機智之後，廉清宜帶領的那個團隊就有人出手幫他鋪了一下之後的道路。

邱永義在異國他鄉的成長頗為坎坷，他不容易融入別人的文化氛圍，只能將事情做得無可挑剔，然後……用心學習。他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同意了霍華德家族的邀請，莉絲塔完全看得出他內心其實充滿了對很多虛與委蛇的事務的厭倦。

“您或許覺得我的想法可笑，可是霍華德家族……或者說八目島上的人，比起學校來說好相處得多。傭人們大多受過不錯的教育，對我也沒有什麼歧視，埃舍爾管家、雷尼克斯老爺……大家看我們也是一視同仁，都是當成一個普通的傭人看，而不是什麼可以欺凌的目標。”歐白芷嘆了口氣，“我其實是打算從這裡離開之後，就回我父母，以及我的祖國去看一看的，所以我希望能夠活下去，大小姐，我的人生才剛剛從糟糕透頂的狀態中好轉，我不想就這樣結束。”

“我知道，我們都會盡力的。”

可惜，莉絲塔並不是很關注這些人生疾苦。

“麻煩你幫我去找薰衣草和鳶尾過來，現在，房間的搜查工作應該已經完事了。”

歐白芷微微躬身，離開了。

莉絲塔在他走後迅速翻了一下日記。

龍涎和歐白芷被救助的時間都比較早，當然，以他們的年紀，就算是被救助，那個時間愛蓮娜也早已死去了。不過他們提及的兩件事倒是都可以繼續向前追溯——也就是戰爭和偷渡。

按照時間去推斷，莉絲塔在日記的中間找到了相應的記載。

【這個地區的戰火從未熄滅過，民族之間的衝突從歷史到宗教，從家族到政府，仇恨已經在每個人的內心紮根，哪怕是一個五歲的孩童，都能夠向敵人展現出刻骨銘心的恨。這種仇恨能夠消弭嗎？若是不能，那麼又能否利用？】

【今天我聽說碼頭又來了新的船。這就意味著，又有人被虛假的天堂所吸引，登上了黃金的渡船。只可惜，真正的人才不需要靠這種方式來到這個國家，而偷渡而來的人，只是為了填補最下層的勞動力需求而已。不過，在這個基礎上，我們或許能夠檢查一下下一代，困境中成長的孩子，往往會更加早熟。】

愛蓮娜的看法無疑也只是出自於她個人視角和個人身份的想法，在陸凝看來，她有很多東西都沒有考慮，或者說根本不想考慮。不過，這能證明傭人們的來源均出自於愛蓮娜的授意嗎？雷尼克斯對於這個繼承魔法的研究是否也有愛蓮娜的參與？

這時，薰衣草和鳶尾也到了。

莉絲塔沒有先去問來歷問題，反而先詢問了一下搜查的結果。

“我們找到了大量的錄音裝置和微型播放器，廉清宜先生只在房間裡留下了一點，其餘的放在了另外一間無人的客房裡面。此外，他的行禮裡面有一些藥物，經過餘歸亭先生的檢測，它們在燃燒之後能夠釋放出致幻氣體，會顯著增加人的狂躁程度和攻擊性，這些東西很像是……從卡迦博先生那邊搞到的。”

“卡迦博？明白了。餘先生有沒有說他用這些東西來做什麼？”

“餘先生說……廉清宜本來就是個江湖出身的人，各種故弄玄虛的招數自然會得不少，這些東西估計也是要拿來裝神弄鬼的。他是個機關學大師，只要有時間，自然能夠把這些東西偷偷裝在任何地方，然後關鍵時候啟動。”

這話也就是餘歸亭來說效果最好，而這些安排顯然是渡邊淵子做的，她已經瞭解了圓谷寺空的能力，定向破解的話一點都不困難。

不過居然放過了那個延時攻擊的能力……

陸凝思考著，而莉絲塔已經轉入了對兩個人的調查。

鳶尾的姓氏同樣是霍華德，只是這個霍華德和財團沒什麼關係。和年代古老的大家族不同，霍華德財團發家不過是近幾十年的事情，也全是雷尼克斯這個人撐起來的。就莉絲塔對祖父的瞭解來說，他不是個會去搞出什麼私生子或者私生女的人。

至於父親那一代人，莉絲塔反而不是很能確定。鳶尾真的與霍華德家族無關嗎？她不敢確定。

“凡蘇斯。”她先看向薰衣草，“我聽說，你原本是被別的家族培養的？”

“是，不過您也知道，這件事並不是非常特別。”

既然霍華德有這種愛好，那麼其餘的有錢人多少也會做一些類似的事情，社會場合的公開行為是一回事，但薰衣草屬於另外一種，屬於家族裡面篩選培養的“下人”，不過薰衣草原來的家族出了些意外，於是就被雷尼克斯撿了便宜。

“我知道他們的習慣，不過我還是想要詢問一下你的想法——畢竟什麼都不如直接問問本人更加實際。”

“就我所知，我原本的家庭也和雷尼克斯先生沒有任何關係。”薰衣草想了想回答道，“大小姐想要知道的是我們的身世背景，但我清楚自己的父母是工人出身，至少在他們的親戚範圍內不存在和富豪存在關係的情況，我也從來沒有聽說過。正因為經歷過這些，我才會答應雷尼克斯先生，我知道這個機會來之不易。”

“你的姓氏？凡蘇斯是你從那個家族裡帶出來的名字。”

“索亞。”

莉絲塔回憶了一下，並沒有這個姓氏的特別出名的人。

“好吧，鳶尾，你那邊的情況呢？”

“霍華德也是個比較常見的姓氏，大小姐。”鳶尾略顯惶恐，“我與大家討論過，我的學習過程中並未得到過什麼特別的優待，大家的情況大體上都差不多，請您不要懷疑我！”

莉絲塔擺了擺手，沒讓她接著說，而是再次翻了翻日記。

“你們這些人——不算我還沒問過的兩個，每個人都有一段時間。”莉絲塔開口說道。

“抱歉，您是指……”鳶尾驚愕地問。

“從不懂事的孩童到接受來到這座島上當傭人，你們沒有一個人是完完全全由霍華德家族培養起來的，薰衣草，你應該最懂我的意思的。”莉絲塔的目光忽然銳利了起來。

“大小姐，我們——”薰衣草急忙也想說話，卻也被打斷了。

“薰衣草被人培養了一半，龍涎和歐白芷由於出身緣故都比較早熟，鳶尾、薄荷、迷迭香都是在邀請之後回去考慮過再決定的，茉莉和月桂葉兩個人恐怕也是類似的情況。”

莉絲塔站起身，帶著隱隱的壓迫感問：“哪怕這些過程都沒有問題，那麼中間最有問題的一個部分，就是在你們結束了傭人培訓後和重新回到島上的這段時間當中，有相當充裕的時間發生一些事情，甚至會讓島上少一個傭人。”

兩人的臉色都有些微微的改變。

“你們絕對不會毫不知情，祖父也給你們許下了一些承諾。但是我很奇怪，這中間混進去了太多謎團了，你們回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一個死了？麝香有什麼特殊性？難道你們什麼都沒遭遇到？”

莉絲塔連珠炮一樣的問題根本不給兩人思考的時間，而在這座島上的，屬於霍華德家族的權威無疑是壓在每個僕人心頭的一座大山，他們根本無法有效抵抗。

“我們也遇到……”鳶尾微微張口，隨即立刻住嘴了。

“我就知道，少不了人要打霍華德的主意。”莉絲塔冷酷地說道。

“大小姐，我們不想說的。”鳶尾為難地說，“這件事我們只報告給了雷尼克斯老爺，他讓我們不要和任何人說起。”

“是誰做的？難道真的和廉清宜有關係？”

“廉先生確實和我們多次會面過，也說過一些暗示我們的話語。”這方面薰衣草倒是更有經驗一點，“不過他的膽子太小了，從來不敢把話說明白，至少我這裡只要不理會他就可以了，我想其他人大概也是這麼做的。”

“我沒有給他什麼回應。”鳶尾立刻介面說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知道誰才是出資幫助我們的人。”

“現實一些說，就是廉先生丟擲的誘餌並不那麼誘人，他替霍華德家族打下手慣了，恐怕一時搞不清楚我們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麼。”薰衣草說，“而且雷尼克斯老爺也告訴我們，他已經調查清楚了幕後，允許我們在這座島上報復回來。”

“在這座島上？”

陸凝心裡也有同樣的疑問。

島上除了霍華德家的人就是霍華德的客人，就算用了排除法，剩下的能有多少？她是當過雷尼克斯的，知道醫生、營養師、會計、律師這些都是早就定下來的人，這也能與後來的傭人遭到攻擊事件有關？

“你們……不，等等。”莉絲塔剛要問問題，忽然頓住了，換了一個問題，“在那之前，你們身邊沒有任何跡象？”

薰衣草搖了搖頭。

不對。

對方是有意在傭人們完成了“繼承”之後才動手的，盯著霍華德的是魔法師，目標是雷尼克斯·霍華德所積累的一切與他的願景。

雷尼克斯的儀式遭到了破壞。

第二輪中，為什麼雷尼克斯會授意埃舍爾殺死所有傭人？恐怕不是因為“不需要了”這種理由，他並非如此暴戾之人，能夠令到他動了殺人念頭的，只有自己的大計受到了致命妨礙的時候！

而第一輪——陸凝聯想到了渡邊淵子私下向她講過的，在第一輪的結尾時候，大量最後的倖存者不明不白死亡的情況。那時候她作為雷尼克斯，沒有及時發現傭人身上的問題。

最後，第一輪的時候，傭人還要少兩人，是六個。

原因是什麼？為什麼第一輪的時候還會少兩個傭人？在知道遊客是唯一能夠影響這個場景的因子的情況下……有一個非常明顯的解釋。

遊客所扮演的角色，在扮演者的性格不是主動攻擊的型別時，不會在場景之外的時間軌跡中發動對傭人的攻擊。

換句話說——被扮演的那個角色，來自於雷尼克斯的隱藏敵對方。

而這樣的人，陸凝現在就知道一個。

第二輪，心宮淺夏扮演了她自己，而這一輪當中，是渡邊淵子扮演心宮淺夏。恰好這兩個人她還都算了解，心宮是個戰鬥方面比較保守的人，渡邊淵子也很喜歡先謀劃好各種局面再行動。至於第一輪中，心宮淺夏就純粹是場景中的人物了。

不過……大概也正是這個巧合，產生了這樣的三輪局面。陸凝不覺得以遊客們廣撒網的方式會有哪個角色被三連選中扮演，所以第一輪那六個人，理論上才是應該正常活下來的人。同理，在三輪中都死亡的麝香，應當是與三輪當中均無人選擇的，同時還屬於霍華德家族成員之外的人有直接關係。

——也就是圓谷寺空、施裡特、韓熙轍三人之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