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終鐵聚變

陸凝成功穿過了最後一層虛數空間，那一瞬間的時間感有些令人錯亂，不過儀器反饋的環境讀數立即從無法生存跳到了宜居。

這裡是1號前哨站，“飛昇系統”的作用之一便是從幻星上直接挖出了一塊生態圈，並保留了內部的生態迴圈，否則單憑人工製造的生態環境，不是整顆星球的環境改造計劃無法保證生態平衡。

但說得這麼環保，陸凝抬起頭卻看到了一座畸形的鋼鐵城。

“隊……隊長……”黑桃這個幸運小子還是第一個跟著陸凝離開虛數空間的，他同樣被眼前出現的建築物震驚了，倒不是因為規模，而是因為這挑戰人類審美的外形。

依稀能看到一個六角形的城牆主體，那也是視野內唯一還算是規則的圖形。大量的管線、掛載物、吊鉤、滑輪組之類的東西從城牆上伸出，互相搭建成亂哄哄的脈絡。如果將這個建築比作一個人，那他的體外已經長滿了凸出的血管和腫瘤……就是這般形態。

而後從虛數空間裡出來的人也被這個建築物醜到了，莫憐人甚至敲了敲頭盔，懷疑光學拍攝出了問題。

“這裡就是1號前哨站？”

實際上來之前眾人也稍微詢問了潘橡木一些問題，他對前哨站還保留了一些忠誠，因此重要的位置之類都不說，倒是關於外形露出了難以言表的神情。如今眾人總算知道潘橡木為什麼那個樣子了，這建築物除了拍照以外真的難以用語言形容。

“入口呢？我們怎麼進去？”黑桃緩過神問。

“這外部構架還用入口？咱們直接爬進去就行了吧？”空谷指了指從牆角一直延伸到高牆上方的各種機械。

在場的人哪怕跟戰鬥最不搭邊的蛛絲和蟲餌兩個都可以憑一些輔助工具從這種滿是落腳點的地方爬上去。陸凝想了想，就算這裡有陷阱也必須試探一二，於是帶著隊伍走向了牆根的地方。

這一片空間和外界是隔絕的，抬起頭只能看到灰色的穹頂，沒有宇宙和星辰。陸凝首先研究了一下那些機械，它們確實在進行著一些“工作”，有很多一部分都延伸到了牆內，並不是無意義的堆積在外圍。與此同時，它們也不具備偵查能力，也就是說爬上去不會觸發一些警報。

接著用虛數滲透裝置檢視，城牆附近也沒有虛數空間痕跡，沒有這一類科技的偵查網。

“上去。”她伸手搭在一根管道上，能感到裡面有些許震動，似乎是流體正在流經，陸凝忍住了沒去探查裡面究竟是什麼，藉助周圍的落腳點開始飛速向上攀登起來。

城牆的總高度也就是二十米左右，低重力條件中攀登起來幾乎是毫不費力。陸凝很快就藉助一個吊鉤晃到了最後一段金屬槓上，縱身一躍就跳上了城牆。

“隊長，怎麼樣？”

“裡面和外面一樣亂。”陸凝蹲在牆頭看了一眼城裡。

扭曲完全沒有幾何圖形的街道，歪七扭八光是看著就讓人眼暈的房屋，足以稱之為光汙染的色彩，簡直就像是一堆剛剛倒出來的積木。

陸凝還是第一次見到光是看見就讓人感覺煩亂的現實場景，說實話她對血腥的接受程度說不定還更高一點。她蹲下身，沿著一條拐了七八個彎的管線滑下，而直到她真正站在1號前哨站內的時候，也依然沒有任何警報發出。

沒有人——依照潘橡木所說，他帶人離開的時候，前哨站裡應該還有近千人，加上當時已經啟動了克隆人預案，過了這麼多年，至少能有兩批克隆人催生完成。可現在依然是什麼都沒有。

陸凝低頭試了試自己的指揮，生物機械士兵全都留在了外面，這些士兵還沒有智慧使用滲透裝置，而自己現在也聯絡不上它們了。

“嘿咻。”莫憐人直接從三米高的地方跳了下來，輕巧落地。

“憐人，這裡情況有點不對。”

“一個人都沒有……確實有些問題。”

參考幻星上的那些前哨站情況，哪怕沒人，各種機器人也應該忙於自己的工作，更不用說內部防禦網路了。如今這裡卻像是荒廢了一般，除了周圍機械的響動還證明了這裡的運作以外簡直和死城無異。

“哪裡都不對勁。”

龐序敢直接送氫彈去炸遠在星系邊緣的艦船，按理說這裡至少工業上的發展完全沒落下。哪怕這個鋼鐵城池確實很有些重工業的味道——那也不能沒人啊！

陸凝說完，就走向了最近的一座建築物。

這座建築物有很多里出外進的“角”，高度在五米左右，算比較矮小的。大量管道從牆壁上探出和地面相連，周圍歪七扭八的十幾個小煙囪不時會噴出白色的蒸汽。陸凝花了點時間才找出了凹在牆裡面的“門”。

此時剩下的人也已經紛紛下來了，看到陸凝的動作紛紛舉起了手裡的武器，在四周警戒起來，剩下的直接將槍口對準了門。

陸凝側著身扣下門上的按鈕，然後就往牆後一躲。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彷彿旋風一樣的力量從門內衝了出來，同時，大量白色蒸汽噴湧而出，裹住了屋子周圍，陸凝清晰看到了白霧之中那子彈一樣的螺旋，它飛出屋子大約三米之後就突兀地消失了，接著蒸汽也慢慢散去。

“哎？是……是人……”

正在眾人打算先用榴彈招呼一下的時候，屋子裡響起了有些嘶啞的聲音。

“裡面是什麼人？”

那個聲音聽到了迴音，明顯顫抖了一下，隨即便大叫起來：“請！請進來！我不會攻擊……不會！”

“我們可不敢相信你。”莫憐人說道，“說出你的身份！”

“我是被……1號前哨站……抓過來的！這是背叛！我叫吳銳……”

陸凝迅速在自己的資料裡搜尋了一下，先遣隊中確實有這麼一個人，普通士兵。

“這間屋子是什麼情況？你又是怎麼回事？剛才的攻擊怎麼發出來的？”她連著問了三個問題。

“這裡是監獄！我不知道！什麼都沒有告訴我們！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吳銳的聲音裡多了哭腔，“然後……我就在這裡，我很久沒見過人了，只有機械和我說話！放我出去！”

“1號前哨站這是做了什麼啊……”蛛絲往臺階上走了一步，但陸凝馬上打了個手勢讓她停下。

“隊長？”

“你的身體狀況如何？”

“我——我很好！他們提供一些吃的！我很健康！”吳銳大喊，“你們一定是救援的人吧！1號前哨站已經反叛了！他們的行為都是異常的，必須鎮壓！”

“我可以進去看一眼。”刺刀說道，“如果能看到裡面的情況最好。”

“無人機就行，你用不著進去。”裘恕摘下一個偵察無人機，“甚至我們還能準備點以防萬一的東西……”

【先生，我不建議你做這種事。】

突然出現的類機械音嚇了眾人一跳，黑桃更是回頭就是一槍，子彈打在了一塊金屬上，擦出了一片火花。

這是一名穿著黑色鎧甲的人，連頭部都被堅實的金屬頭盔所包裹。事實上也無法確認那金屬殼下方到底是不是存在血肉之軀，目前唯一的判斷也就是這個人的行動還算敏捷。

“你是誰。”陸凝用槍指著他腳下，“就算你的防禦力超群，我們也有的是辦法對付你。”

“請不要表現出這樣的敵意——我是1號前哨站的研究員，只是有一些資料需要取才會路過。”黑鎧甲急忙攤開手，“另外，裡面的人是A級潛在異變體，如果諸位不想放出一隻A級幻獸的話，最好不要對立面進行檢視。”

“什麼？”陸凝稍微明白了一點，不過還是裝出了不懂的樣子。

“他之所以被關起來是因為危險，我們不能隨便殺了他或者給他自由，這些都會造成很大的麻煩。一隻A級幻獸我們能設法擊殺，可是……”黑鎧甲扭頭看了一眼其餘的房屋。

“你是說這些都是類似的？”莫憐人一驚。

“都是。”黑鎧甲點點頭，“我已經收到外界遭到強大的切割星體攻擊訊息，沒想到聯盟科技在近些年有了這樣的發展。”

“我們也是抱著同樣的目的而來。”陸凝試探著說，“你們對星艦的攻擊已經觸怒了他們，1號前哨站會被毀滅，你們都逃不了。”

“威脅對我們沒有用，我們都會死。”黑鎧甲完全不在意，“但不是現在，一切必須等到阻抑完成。這裡其實也沒有太多活著的‘人’了，大多數都已經成為了潛在異變體，能夠保持理性的個體只有少數。裡面的只是曾經名叫吳銳的那個人。”

“潛在異變體是什麼？”蛛絲問道。

“啊，你們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並透過虛數空間防禦，那也該瞭解一些幻星上發生的事了吧？幻星症候群，這種疾病沒有因為離開幻星而消失，它依然存在於我們每個人腦子裡。隨著時間推移，一部分人已經出現了類返祖現象，他們身上的基因重新不穩定，並變得容易受到周圍的資訊干擾。”黑鎧甲抬起手劃了半個圈，“他們必須被單獨關起來，不接受外界訊息刺激，包括監禁的房間也必須包含大量複雜難以認知的結構資訊，否則一旦資訊積累起來，他們的身體就會根據反應產生異變。”

“你剛才說無法殺死？”蟲餌低聲問。

“是的，無論以什麼方式死去，死亡的時候產生的劇烈情緒都可能使得自身產生不可預期的變化。這不是理論，而是發生過的事實。”黑鎧甲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眾人這才發現那裡居然有個手錶一樣的東西。

“如果諸位願意交流的話，我也不介意告知你們一些這裡的事情。你們體內的基因應該還算穩定，但是請不要聯想過多，否則我也必須進入自己的監獄裡面去了。”

“……請帶路。”陸凝不再理睬吳銳在屋子裡的大喊大叫，走下了臺階。

“感謝諸位的信任。”

“你們準備怎麼處理外面的攻擊？1號前哨站的位置一定已經暴露了。”

“虛數空間不止能過濾攻擊，同樣可以隱匿一些部署。你們手裡的裝置可以掃描空間，但是不至於將天目一連同周圍的宇宙都掃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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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外界，越來越多的小隊將衛星發射到了天上，針對天目一的全域衛星觀察系統已經完成。很多人都為地表那網狀切割的痕跡感到心驚，不過唯一空白的一處也恰好標出了1號前哨站的實際位置，接下來只要向那裡突進就可以了。

墨凝煙的部隊即將到來，不過還是有人打著先下手為強的心思，啟動了衛星炮。

不能攻擊前哨站，可是挖空周圍總不是什麼問題。

但就在這時，天空中的群星忽然扭動了一下，然後在明亮的星光之間，忽然夾雜了無數暗灰色的小顆粒。

它們密密麻麻，佈滿了幻星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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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宇宙空間裡已經放下了很多天雷，只是都用虛數空間掩蓋著，這些天雷使用終鐵聚變，普通的宇航材質根本無法抵抗。”

終鐵聚變，也就是物質連續聚變至鐵這一最穩定狀態的核聚變，是模擬恆星終結的一種武器，聯盟尚且還沒完成這種武器的開發。

灰暗的顆粒們紛紛開始發出光，明亮，致命。那一瞬間，整個天目一都迎來了白天。

浮於天空的衛星盡數摧毀，緊接著便是強烈的放射線和衝擊波擴散向了天目一的地表。這些天雷的量級自然遠遠不如恆星，可是數量上一旦堆積起來，就是對地表毀滅性的災厄。

你經歷過被一千顆垂死的太陽同時照耀的狀況嗎？如今地面上大部分沒來得及構築地下掩體的人都遭到了這樣毀滅性粒子流的沖刷，天空中在首次爆發後已經開始出現了五顏六色的紋路，天文學的奇觀在互相沖突中展開了宇宙爭奪大戰，死亡在第一時間落向了毫無準備的那部分人頭上，射線摧毀細胞結構、溶解細胞膜，乃至自內部點燃了人體，包括生物機械士兵們的生物部分同樣也無法豁免這種毀滅性的殺傷。

此時從幻星上看去，天目一亮得就像是本身開始發光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