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命運部分

石頭,謝謝你出現,成為我命運的一部分。

——許二

兩人就著火鍋,古典的燙酒,用的是那種青銅的觴。酒並不烈,入口很醇,董小葵喝了一杯又一杯,卻總覺得不會醉。如果醉了,她就可以問一些平素不能問的問題。

許二也只是燙酒,煮火鍋。舉手投足都優雅,端著觴的姿勢也十分。

兩人沉默,間或的交流只是他說這菜熟了,可以吃。她回答一個字“嗯”。於是,靜默裡只聽見杯盤偶爾相碰的聲音。

也不知過了幾時,董小葵只覺得頭暈暈的,有點醉眼朦朧。她對這狀態有些心花怒放,咯咯一笑。這一笑,笑得許二莫名其妙。

他展眉瞧她,問:“什麼事偷著樂?瞧你笑得那傻樣。”

董小葵忽然站起來,繞過桌子坐在許二身邊,伸手去摸他的臉,問:“許仲霖,真的是你?”

他還是從容地坐在那裡,又溫了一盞酒,這才抓著她的手,回答:“是我。”

“你不是該準備訂婚儀式的麼?”她掙脫他的手,坐在一旁,靠著一大堆的靠墊看著他,說話的語氣有些高低不暈。

“我退婚了。”許二端坐著,端了杯子輕抿一口酒,輕描淡寫的語氣。

“怎麼就退婚了?聽說是歐陽家的。”董小葵眉頭一皺,又去端桌上的杯子,她覺得自己還很緊張,喝得不夠多。

“不合適,不喜歡,所以退了。”許二放下杯子,斜倚在桌上,偏頭看董小葵。

“哪裡那麼容易”董小葵撇撇嘴。

“真的,退婚了。”許二說。

“逃婚的吧?”董小葵端著杯子站起來,又喝了一口酒。

“呔,我許仲霖會做那樣沒品的事麼?”許二十分不悅的語氣,依舊是斜倚在桌上,偏頭看董小葵。

董小葵也索性趴下,與他對視。他的眼眸太幽深,終究讓她敗下陣來,垂了眼簾,有點固執地問:“你以前說那女的很不錯的。”

“我很客觀地說,是很不錯啊。那樣的家庭出來的女子很少有能吃苦的,她比她家的男子都強。聰敏,巾幗不讓鬚眉的。”許二回答,語氣懶懶的。

“那跟你還真是天造地設。你家給你選得很不錯。你這個傢伙還真是不知好歹地逃婚。太任性。”董小葵挪了個位置,坐到許二身邊,伸手去拍他的肩頭,以表示對他的不知好歹表示惋惜。

“首先,我不是逃婚,很正大光明地退婚的,她也是同意的。”許二一本正經地說。

“同意才怪。”董小葵撇撇嘴,想到vivian那封電子郵件,儼然就是以歐陽薇自居。如果歐陽薇是自己同意退婚,她寫那電子郵件做啥。

“真的。她提出來的。”許二聳聳肩,無奈地攤攤手。

董小葵表示不相信,撇撇嘴,說:“許二公子,你就吹吧。”

“我真沒吹,真是她提出來的。”許二強調。

“是麼?”董小葵還是有些不相信的語氣,一直盯著許二看。

“肯定的,我從來不騙人。”許二回答。

“大約是你逼人太甚。”董小葵想了想,進行總結。一定是這樣,這個傢伙如果要氣人,也一定會人的肺都氣炸,死人都得讓他逼得開口罵人。何況是歐陽薇這樣巾幗不讓鬚眉的強勢女子。

“沒有,我是無辜的。”許二像是耍賴的孩子,一臉的狡黠,對著董小葵一笑。

“誰相信。”董小葵又站起身,身手敏捷地跳過去,拿了自己的筷子夾了一塊藕片丟在嘴裡,正咬得脆響。卻聽見許二忽然換了一種語氣,十分認真地說:“就算歐陽薇再好,我要找陪我一輩子的人,不是找事業合夥人。”

董小葵抬眉瞧他一眼,又端了酒杯三兩步走過來,站在他面前打量他。

他也看她,呵呵一笑,說:“懂了吧?小村姑。”

董小葵聽到他叫她“小村姑”,心裡就來氣,往旁邊挪了挪,與他隔出一段距離,斜睨他一眼,朗聲說:“我就是小村姑,怎麼著了?”

許二沒有回答,而是忽然站起身,跨步過來,將她手中的酒杯一奪放在桌上,將董小葵一推,讓她靠著旁邊的一堆靠墊。卻是將手支撐在她的兩側,認真瞧著她。

整張臉近在咫尺,董小葵心裡發慌,想要逃離,一邊挪動,一邊說:“你讓開,你想要幹什麼?”

許二哪裡容許她逃離,截斷她想要逃脫他包圍的所有路徑。

“讓開,快讓開。我要去洗手間。”董小葵嚷。心裡卻是恨死自己的不勇敢,即便是這個時刻,藉著酒精的遮掩,她還是說不出什麼來。以前,她以為自己可以那樣沉靜地去求證,任何結果都可以接受,可以相聚離開都不在乎的。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這樣在意他,在他面前完全亂了方寸?

“我告訴你——”許二一字一頓地說,他說到這裡也是停下來,緊緊抿著唇,看著董小葵。

董小葵心跳得怦怦的,屏住呼吸,十分緊張。兩人都沒有說話,聽得彼此輕微的呼吸聲。好一會兒,董小葵覺得坐的姿勢有些奇怪,腿有些麻,略略挪動一下。他以為她要逃走,一把抓著她的肩膀,

他抓得很重,隔著厚厚的毛衣,董小葵還是覺得肩膀疼。她扭動,試圖甩開他的禁錮。許二卻是箍得更緊,語氣惡狠狠的,他說:“我就喜歡小村姑,你怎麼著的?”

這話讓董小葵一愣,心裡全是慌亂,像是溺水的人亂撲騰。她胡亂反駁:“村姑有什麼好喜歡的,不夠優雅,不夠漂亮,舉手投足不夠大氣,知識水平也不高,配不上你們許家的貴氣…..”

她越說越起勁,將心裡的委屈一股腦地用這種說反話的形式撒嬌一般地倒出來。

許二聽得有些生氣,打斷她的話,說:“我喜歡就喜歡,要什麼理由原因的?”

董小葵倒是不說話,只抿著唇,一臉倔強地看著許二。

他軟下來,低頭吻她的額頭,鼻子。董小葵只覺得漫天繁星都跌進大海里,自己也一併跌進去,不由得閉上雙目。然後,周圍全是他的氣息,他柔軟的唇覆上她的雙唇,輾轉****,是極度的珍惜,似乎又想要揉碎一切。

這樣矛盾,這樣難過,這樣高興。董小葵只覺得整個軟下來,像是一片羽毛漂浮在虛空裡,她伸手抱住他,像是抱住所有的殘缺。

輾轉****的親吻,也不知何時結束。許二略略離開她的唇,低聲喘息。董小葵這才覺得害羞,連忙將臉埋在他懷裡。

許二卻將她摟在懷裡,換了個姿勢,靠著那一堆的靠墊,像是抱著自己的女兒一般。他輕拍她的背,用淡淡的語氣說:“石頭,外面飄雪了。”

“騙人,剛剛有月的。”董小葵不敢看,怕他是騙她的。還是將臉埋在他懷裡,甕聲甕氣地說。

“真的,有雪花在飄,你起來看。”許二yin*性地。

董小葵搖搖頭,說:“不看。”

許二輕輕一笑,將她摟緊一些,拉了旁邊的被子蓋住她,這才低聲喊:“石頭。”

董小葵不語,只聽得他的話語,這樣婉轉****的,帶著一點點的醉態。

“石頭,我總是在想,我這麼多年的人生,看起來很繁華,可是仔細算來,沒有多少可以供作回憶,算作很荒蕪了。”許二像是在敘述一件極其平淡的事。

董小葵只覺得心微微顫抖疼痛。他這麼多年,年少時,“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鮮衣怒馬,自然跑馬觀花地過,醉生夢死也是有的;等到回國,家族的使命在身,便是日復一日的訓練,每天耳畔都是家族榮譽,國家安危。屬於他的,總是那麼少。

“不過,石頭,我真是很謝謝你——”他忽然說。

董小葵不由得略抬頭,卻並沒有離開他的懷抱,忽而又聽他說:“謝謝你的出現,成為我命運的一部分。”

這一句話,讓董小葵的淚一下子翻湧出眼底。前塵後世都不重要,所有的結局都不重要,有這一句,這一段感情便是絕版的琥珀,永不退色。

許二也感到她的淚,卻並沒有驚動她。只是將她摟得更緊一些,將頭埋在她脖頸間。兩人無聲無息的,再沒有下文。

董小葵明白,對於許二這樣的男人,這一句表白已經十分難得。他能做到這一點,已經十分不容易了。

“石頭。”不知過了多久,在董小葵都已經昏昏欲睡時,他忽然又喊。

“嗯?”董小葵迷迷糊糊地回答,從他懷裡抬眉瞧他。

“我不喜歡誇口沒有把握的事,你知道麼?”他問。

董小葵有些迷糊,不知他為何突然這樣問,那酒後勁其實很大,這時的她腦子已經有些不好使。不過,她隱約記得聽誰也這麼評價過許二,於是她點點頭,說:“知道。”

“知道就好。”許二將她摟住,橫抱起來。

“去哪裡?”董小葵也不掙扎,竭力想要看清許二的模樣,她總覺得這是夢境。

“去床上休息,這裡靠著湖邊,溼氣大。”許二回答。

“哦。”她略有所知地點頭,十分孩子氣。忽然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大聲問:“你為什麼來找我?我的生日都記不得的人。”

“我記得有人說,如果我忘記她生日,她會找我算賬的。我一直等著她找我算賬。”許二回答。

董小葵被許二抱著,雙手攀附著他的脖子,在燈光輝煌的走廊上,風裡有著初冬的肅冷。她忽然就傷心地哭了,像個丟失了玩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