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貌似安穩的白日

太陽開始升起的時候，皮埃爾面色沉重地走了回來。

託德既然把什麼都說了，那所謂的“安全使用魔導書”的方法自然也沒落下，那是一段咒語，和精神上相關，皮埃爾只能認出這屬於奧術魔法，並非他擅長的部分。

但雪倪卻知道。

“莉莉安，問題有點嚴重。”皮埃爾搓著下巴上的鬍鬚，齜著牙尋找比較合適的詞語，“我把那個咒語告訴小姐了。”

“那並不是一個有效而徹底的防護咒語，是嗎？”

“沒錯。”皮埃爾嘆了口氣，“那是奧術魔法中的無種類魔法精神壁壘，這種魔法沒有級別問題，哪怕是學徒也可以使用，它能暫時將一個人的魔力源，也就是靈魂完全容納在一個虛構的防禦空間內，通常被用來臨時檢視一些精神衝擊類陷阱時使用。”

“但是想要知道這種魔法恐怕不太容易。”

“要想學到總是要花費一些力氣的，而且知道這東西能暫時抵抗魔導書汙染的人恐怕也不多。魔法議會是清楚的，小姐……有特殊的渠道也知道這件事。可是魔導書可不是一次性衝擊，那個混蛋顯然已經獲得了魔導書的好處，那麼當壁壘消散的時候，他也要承受代價。”

“一顆定時炸彈？有意思了。”陸凝低語，“雪倪打算如何處理他？”

“她說這個人既然是你抓到的，就由你決定。她在安排人去搜尋剩餘的人，要儘量不驚動議會的情況下解決這件事。”

“雪倪為什麼這麼不想讓議會知道？儘管這件事麻煩眾多，但我們的線索既然到了這個地步稍微分出一部分讓事情進展更快也是好的吧？”

“她說你能猜出原因來。”

陸凝瞭然。

“好吧，我明白了，既然她連我會問這個都料到了，之後大概還有個指示？”

“小姐的意思是，你現在想留在這裡也可以，回去也可以，另外……這是你的報酬。”皮埃爾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錢袋，“你應該稍微提升一點自己的實力，因為我們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你身邊保護你，而有時候我們又需要你的腦子。”

“她有什麼話要對我說？”陸凝接過錢袋開啟，看了一眼裡面的數目，然後問皮埃爾。

“月光石區和紅寶石區的人暫時由你調遣，如果凱瑟琳小姐和麗茲小姐有事你還是照常應付她們即可。雪倪小姐已經在昨晚連夜前往青金區了。”

陸凝都沒得到多少休息時間，統籌全部事項的雪倪大概根本就是一夜沒睡。只是她這樣突然離開月光石區……

“所以她還要你幫忙給編個理由。”

“我就知道。”

她將錢袋放進衣兜，打了個哈欠：“那麼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麼事還會過來找你。對了，那個精神壁壘的法術能維持多久？”

“三天吧，當然現在就是還有兩天，我們得想個辦法處理那個小子，免得他變成什麼怪物。”皮埃爾說這句話的時候也是語氣發狠。

“嗯，你先按照我說的做。”陸凝在皮埃爾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麼。

“行，不過明天你得過來，我們得商量一下解決方案。”

陸凝點點頭，再次打了個哈欠，揮揮手沿著來時的道路離開了烏鴉酒店。

她很困，不過頭腦卻很興奮。事情總算是發生了一些轉進，而且她還得到了一些額外的資訊。

託德背後的竊書賊團伙並不是她任務中的“暮光盜賊團”。

在莉莉安的記憶中，那夥暮光盜賊團是使用利益來引誘她幫忙的，這是一種非常保險的方法，同時也是符合隨便拉一些路人做下線的思路。然而這和託德那夥人的思路不符。

他們用來引誘的東西是“力量”，這就意味著每一名下線其實都要進行提前瞭解，託德並非被隨機選中，而是他在這兩千人中符合條件。同時，能夠將只有少數人知道的奧術咒語教給託德，意味著這個團伙籌劃的時間很長，甚至有可能……

陸凝腳步停住了。

她已經能夠看到商業街的建築了，但是此時此刻一排守衛站在商業街的入口處，周圍的人群還沒有聚集，有些守衛正拿著木板將商業街周圍也封閉起來，禁止有人靠近此處。

“密而不周。”陸凝皺了皺眉，她要回獨眼烏賊倒也不是必須經過商業街，可是出了這麼大的事不問問怎麼了都說不過去。

她稍微走近了一點，不過還是站在守衛們的戒備範圍之外。周圍人少，倒也不是沒人，陸凝隨手拉住一個，問道：“請問……這裡出什麼事了？”

“據說是發生了非法傳送，畢竟議會之前公佈的禁令條款裡都在查這事……放心，大概中午商業街就能重新開門了。”

“非法傳送？”

陸凝更奇怪了，這事幾乎是盡人皆知的，心裡沒鬼的自然不會犯這個黴頭，心裡有鬼的更不會以身犯險，還有人會挑戰魔法議會的空間監控？

怕不是另一個藉口。

她知道找守衛打聽也沒什麼用，繞過了商業街，從另一條路回到了獨眼烏賊。

“歡迎來到獨眼……哦，莉莉安啊。”日常坐在躺椅上監工的老霍華德瞥了一眼，也沒說什麼話，“雪倪已經付了今天和明天的房錢，這兩天你不用給我藥劑了。”

“是，我想回來休息一下。”

“你一個鍊金學徒，也不知道雪倪找你能有什麼大事……房間還在裡頭，吧值錢的都帶在身上，別弄丟了。”

“謝謝您的關心。”陸凝衝霍華德笑了笑，走進了後院。

正好，此時博利威爾也剛從自己的屋子裡出來，他好像就是穿著鍊金師的袍子睡覺的，現在身上皺皺巴巴的一身，頭髮也絞成了一團，看到陸凝睡眼惺忪地說了一聲“早”。

“早安，今天你起得早了點。”陸凝回來的時間其實挺早的，根據前兩天的經驗，這時候博利威爾應該還沒起床。

“啊……昨天睡眠不太好，總感覺心慌。”博利威爾抓了兩下頭髮，將支稜起來的亂毛大概平整下去，看向陸凝，“你呢？我記得你好像是昨天沒回來？現在你看上去很累。”

“我會休息一下。對了，心慌是什麼情況？我看你在這裡生活得挺安逸的。”

“情緒問題吧，總之我今天早點開工，也能早點休息。”

博利威爾晃晃悠悠地走向了實驗室。

陸凝返回自己房間，將房門鎖住，落下窗簾，換好睡衣後便躺在了床上。心慌？從外表上倒確實看不出來博利威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而且他也是在這裡工作很長時間的人了，貿然認為他和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有關也不太好。

不過……

“昨晚只發生了一件事嗎？”

集散地的分配可不會厚此薄彼，遊客們不會只有一個人能掌握大量線索。而陸凝很懷疑託德線上的那個竊書賊團伙其實就是別的遊客手裡的秘密，問題在於，她還沒辦法這麼容易地順藤摸瓜。

魔導書在戒備嚴密的書庫失竊，以及竊書賊能夠放出隱秘訊息，很多線索都指向一個很有可能的情況，埃瓦廊的高層當中存在竊書賊的人。而那還是陸凝如今無法觸及的地方，而如果這樣大概也能解釋為什麼她揭發了盜賊團成員之後需要注意保命了，因為很可能面對埃瓦廊上層的算計。

“很多事都需要見機行事，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

陸凝閉上眼睛，讓睏意襲來。

“……只要盜賊團的人死光了，就沒有威脅。”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獨眼烏賊這裡是目前給她感覺最安全的地方。在大約中午的時候，陸凝才睜眼，肚子也適時提醒她應該吃點東西了。

從廚房再次買了塊麵包之後，她就走向前面。

“老闆，午安。”

“睡醒了？現在你看上去精神好多了。”霍華德抱著胳膊，他身邊的小矮桌上放著兩塊三明治和一壺酒，看到陸凝過來就順手從矮桌地下拽出來一個圓凳，示意她坐下。

陸凝乖乖落座，咬了一口麵包。

“有事問我？”

“也不是大事。我今天早晨路過商業街的時候發現那裡封鎖了，不知道現在解除封鎖了沒有。”

“這事啊，我怎麼會知道？你自己去看看不就行了？”

“老闆你真的天天都在店裡嗎？不偶爾出去轉轉？”

“我在這城裡轉了大半輩子了，老下來只想有個安安穩穩躺著的地方，死了也有個安安穩穩埋著的地方，這樣就夠了。”霍華德拿起一塊三明治，“當然，要是有什麼新鮮事也會看看熱鬧。”

“看來這事對您來說不新鮮了。”

“人活得久了總會對一些事習以為常。”

“您沒有子女嗎？我好像從來沒看到過他們。”

“你自己呢？你的父母呢？”霍華德看了她一眼，“年輕人啊，都喜歡在外面闖蕩，偶爾有個平安回來就謝天謝地了，能見到？那得看他們什麼時候能想起家來。”

“……這麼說，您也該有一位夫人了。”

“離婚了。”霍華德淡淡地說。

“抱歉。”

“沒什麼，很正常。她有她的志向，我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遠，我們都發現了互相之間不適合再繼續在一起了，所以就分開，很和平。”霍華德拿起酒壺倒了一杯，“所以你將來找人的時候也得找個和你目標一致的。”

“我能問問博利威爾的來歷嗎？畢竟他算是我在這裡的……同事？”

“他？他有什麼特別的？”

“您對他的態度比較放任，他似乎也沒有什麼按時上班的概念。”

“啊……博利威爾是一個朋友給我介紹的，那小子人生態度憊懶，鍊金術在初級還算不錯，卻無心進步，也不知道是受到過什麼刺激。總之我就收下他了，他也能給我的店裡帶來不錯的收益，就這樣。”

“您的那位朋友的名字，能告訴我嗎？”

“喬瓦尼·卡丁。”霍華德翹了翹嘴角，“你不一定找得到他。”

“謝謝。”

陸凝快速吃掉了麵包，然後便出門趕往了商業街。

封鎖確實如那人所說，中午就結束了，商業街也恢復了往常的繁榮。陸凝這次踩的時間正好，剛剛趕上彩虹蘑菇的四位鍊金師休息的時候。

“羅切斯特先生。”陸凝在門口攔住了藥劑鍊金師，鍊金師看到陸凝便笑了笑，衝幾位同事做了個手勢讓他們先走，然後和陸凝走進了那個蘑菇花園裡面。

“有什麼問題嗎？”

“我回去之後，嘗試了使用複雜鍊金公式構型的鍊金術……”

陸凝將煉製假死藥劑過程中觀察到的一些情況拆成一個個講了出來，而羅切斯特也一一對應著給陸凝解答。他確實不愧為中級鍊金師的水平，那些疑問都是張口回答，連一點猶豫都沒有。

等七八個問題都問完，羅切斯特的表情也很滿意：“很不錯，你在短短一天中就能有這樣的進展，說明你在鍊金術上的天賦是優秀的。”

“謝謝您的解答。”

“聖都埃瓦廊本來就是天下魔法學子求學的地方，即便不是我，你也會遇到別的願意為你解答的人。”羅切斯特擺擺手，“如果沒有問題的話，我就要去用餐了。”

“我送您。”陸凝跟他一起往走廊上走，邊走邊隨口問，“請問您知道‘卡丁’這個姓氏嗎？”

“哦，看來除了鍊金術的知識以外，你可能還要補習一些魔法史。”羅切斯特開了個玩笑，“卡丁在鍊金術圈外並沒什麼名氣，不過圈內倒是很著名。”

“為什麼？”

“他們發明了一種非常有趣的鍊金術，雙人鍊金。”

“這個名字……”

“很直白？你要知道不是每個鍊金師都喜歡取複雜晦澀的名字的。我說了，卡丁家族這個發明只是有趣，實際意義並不怎麼大，因此名氣沒有出圈。”

“是怎麼樣的一個技術呢？”

“卡丁家……盛產雙胞胎。”羅切斯特摸了摸下巴，就當是個趣聞給陸凝講道，“不知道怎麼回事，他們家九成降生的新生兒都是一對，普通人說雙胞胎之間有什麼聯絡其實很難斷定，但魔法學上，雙胞胎無論是概念、血緣還是精神同步率這些引數都有著重要的意義。卡丁家便突發奇想……要是雙胞胎共同煉製一些什麼，會不會有特別的結果？”

“他們做了？”

“是的，當然也成功了，有幾對雙胞胎哪怕在不同地點同時開始煉製，其中一方煉製的物品另一邊幾乎不需要任何操控便能讓煉變陣產生相同的變化。於是他們得到了一個能夠節約一半點金杖的好辦法。”

說到這裡，羅切斯特哈哈大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