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靈魂裂解

每個人都聽到了宛如肥皂泡破裂的聲音。逸散的藍色光芒之中，闖入者的邪笑和晏融嚴肅的表情都被映襯得晦暗不明，那本書開始片片碎裂，彷彿要植入人內心的悲傷也隨著書本的碎裂而開始消散。

但一切並未結束。

晏融認出了眼前的事物。

相比於陸凝來說，晏融無疑是個穩步發展紮實打牢基礎一步步上來的人，她真正經歷的危險要更多，眼光更加毒辣——或許在危機對策和臨時反應方面陸凝能憑天賦略勝，可晏融在見到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些東西時會立即明白自己遇到了什麼。

那是在晏融升上二階不久的事情。在一個地下城類的場景當中，三十個大部分都互不相識的遊客被分進了那個場景裡。原本這種以戰鬥力為主解謎為輔的場景正是晏融所擅長的，任務推進和力量獲取也非常順利，當然也不免有一些遊客死在途中，不過對晏融本身來說還算順利。

於是她忽略了一個從進入場景開始就一臉心神不寧的遊客，二階這樣的人也不少，加上互相也不怎麼熟，都覺得這樣的人大概很快就會死，也沒多在意。以晏融為首的四名實力較強的遊客一直站在地下城的最前線，武器裝備甩下了所有人一大截，最後任務要狩獵的目標也在四人龐大的積累中倒下，算是有驚無險的戰鬥。

但也就是那個時候，那名遊客忽然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軀體的每個部分都開始轉化為不同的質地，類似的他從體內開始不斷增生，彷彿有六七個人同時的哀嚎和慘叫，最終那一個人完全無視質量守恆地變成了一灘模樣亂七八糟的巨大怪物——它將附近的遊客全部捲入了體內，然後吐出了被同化的小怪物，這些東西在地下城裡繼續增殖，以怪物作為養料，晏融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殺出去的，最後那個場景裡已經近乎全都是怪物和它的衍生物，只有她和另一個實力超卓的遊客勉強留了一口氣爬回了返程的載具上。

晏融自己都沒察覺，持槍的手已經有些微微的顫抖。眼前這個闖入者和那隻怪物表面上相似度不高，而且看上去擁有理智，可是晏融能感覺到她身上——不，應該說是靈魂中——散發出來的氣味無比熟悉，那彷彿已經熟到裂開腐爛的果實味道，能夠給任何有靈魂的生物帶來天然的壓迫。

“都出去！”她想也不想就吼出了這一句，她已經明白了時之館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眼前的怪物就是維拉的話，那麼國王必須宣佈她是自殺，也必須將時之館變成只能進不能出的遺蹟，這個世界的七貴族科技還沒有開始點向深度靈魂學，他們根本不能判斷一個發生了靈魂裂解的個體究竟會造成多大的災難！唯一的辦法就是隔離！

所幸晏融一直以來衝鋒在前積累了足夠的威信，沒人質疑她的話語，立刻全體逃向了屋子外面。闖入者也沒有阻攔，只是依然笑著看向晏融，這個唯一能認識出自己的人。

【有意思，上一次見到我瞬間反應過來將這裡的時間撕裂開的是國王，只要他反應慢上一秒，我就能將周圍所有的靈魂化為養分。而這次本來我就要成功了，又殺出來一個能認出我來的？】

“你是個裂解者，我很清楚你的危險性。”晏融抓緊了手裡的長槍，“但是隻要周圍不存在養料，你的危險就還能約束在一個範圍之內。”

【你還挺了解我的嘛。】

“你對於彷徨的靈魂來說就是致命的，只可惜你影響不了我。”

【是嗎？也許你自己都沒察覺，你一直在發抖？你其實是在恐懼我吧？越是瞭解我，越知道我的可怕。】

裂解者向晏融走近了一步，抬起枯木般的手點在了她的長槍尖端。

【你知道這是殺不死我的，我從誕生開始，便已是不死不滅，就算這個世界迴歸混沌，我依然能漫遊到相鄰的世界中去。脫離……只是時間問題。】

“很可惜我們就是時間中的生物，你在未來如何根本不影響我們現在繼續讓你留在這裡。”晏融猛然一抽槍，紅網在她背後綻開，形成了一雙翼狀盾牌，緊跟著她的左手上網狀脈絡眼神，同樣化為了長槍的模樣。

【要打嗎？】

從裂解者口中傳出瞭如同空谷迴音一樣的笑聲，她抬起六條手臂，如同撥動琴絃一般向外一彈，周圍的空間頓時一陣模糊，晏融背後的紅翼也被崩碎了大片。靈魂的迴響已經破壞了空間的構成。晏融小退一步避開聲勢，緊跟著雙槍交錯而出，兩人距離本來就極近，裂解者再次用兩條手臂抓住了晏融的槍柄，而暗紅的侵蝕力被她用靈魂震盪強行壓制，這次晏融的槍沒能再進半寸！

【實體上的力量你確實不弱，不過人的靈魂可不那麼容易變得無懈可擊。】

裂解者嘲笑了一句，那隻液態的手驟然延長了數米，晏融腦袋一歪，一根手指貼著她的腦袋擦過，差點就刺入了她的額頭。

“你們這種怪物果然不好對付。”

【哦？】

晏融鬆開了握著紅網長槍的那隻手，那片赤紅的網瞬間沿著裂解者的雙手開始向上爬行。她不等裂解者反應過來，就直接啟用了“狂戰士之死”的力量，將對方的手臂齊肘粉碎。緊接著在裂解者剛要開口的同時，抬手拍在了腰間的力量增幅按鈕上！

咔嚓！

握住長槍的白骨手臂被驟然增強的力量直接扭斷，晏融躍起的瞬間，一根破城矛自背後顯現，殘破的紅網凝聚成了一根手臂，卷著破城矛直接擲向了裂解者的腦袋！

【你的力量很不錯——】

只來得及喊出這一句，裂解者的頭就被砸了個粉碎，瓷器碎片一般的結構散落一地。晏融立刻後退撤出門外，甩上了寶庫的門，一扭頭才發現所有人都不見了。

“怎麼回事？”晏融還算了解這些隊友，雖說自己讓他們跑也不至於跑得蹤影皆無，現在看來之前陸凝失蹤的情況大概又發生了一次。

但晏融根本沒時間思考別的，隨便選了條路衝了過去，一刻也不敢在這裡多停留。

=

滴答。

雨過天青的聲音聽多了還是挺好聽的。

陸凝完全不介意背後下手，因此一名突然空間跳躍到走廊上的男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被雨過天青的子彈直接命中了背部，緊跟著數發子彈在頭部、肩膀、脊椎等部位炸開，男傭只來得及轉身回頭看了一眼，就被陸凝當場擊殺。

“劍和擺錘的力量和槍與懷錶差不了太多。”陸凝研究了一下男傭的裝備後便知道這只是武器造型不一樣而已，多數條件下最終生成的效果是一樣的，劍可以充能然後釋放時間斬，擺錘則用來調控自身時間和開闢位壘。

“好奇怪啊……”多麗安喃喃說道。

“什麼奇怪？”

“傭人一般來說是不會隨便進行空間跳躍的，除非有什麼必要目的趕往，否則他們都是在各個時間裡漫無目的地遊蕩，最多是透過自然生成的一些位壘來進行空間轉換。”多麗安指了指男傭，“可是他剛才是突然跳躍過來的對吧？而且也沒有要追捕什麼的意思，你開槍之前只是普通地行走著……”

“你的意思是他們實際上有些事？”陸凝又看了眼男傭身上，可惜傭人們的回溯會把身上的所有傷痕都抹掉，現在除了陸凝剛打出來的傷以外什麼痕跡都看不見。

“我們拿著懷錶也不能得知發生了什麼嗎？唉……”多麗安嘆了口氣，將那把時間劍拿起來，陸凝本來是想讓她拿手槍的，不過她表示自己還是用近戰武器順手。

現在兩人已經來到了三樓的工作區，目的是為了尋找維拉的軀體位置。既然之前多麗安已經從那裡偷過一次成果了，再來一次也是輕車熟路。

工作區給的面積比收雪區大許多，維拉手裡確實有大量的專案正在進行中，如今它們都停留在了維拉死去的那一刻，在這裡面，“河”的專案被安排在了最裡側的一個大房間。

陸凝輕輕推開了門，如法炮製地給這裡拍攝了一組照片，拉著多麗安一同潛入了照片的世界當中，避免觸發警報。

“河”的房間中有兩座石碑，中間相隔著大約五米的距離，而這五米的距離當中的地面已經化為了空洞，走到洞口向下望去，便能看到此前維拉給兩人展現的那條“河”，不同於之前在地板下只能看到無法觸碰，現在陸凝知道這個洞其實是維拉用某種方法“挖”出來的。

除了這段河的區域以外，房間裡還有十多個起重機器人，這應該就是維拉使用的“釣竿”了，很多機器人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損壞，其中以鏽蝕氧化磨損等跡象最為明顯，那是時間的力量造成的結果。

作為研究者，維拉在這裡也有一些簡單的日誌，研究報告沒有留在這個房間裡。陸凝找了找，很遺憾地發現所有日誌使用的筆記本都是合上的，如果是開啟的狀態哪怕自己沒有視角也能透過忽然昨日拍攝過來，可合攏的那就真是沒辦法了。

“陸凝，我們找到的這些收藏品就是從這裡撈上來的嗎？”多麗安蹲在那個坑邊，伸手往下碰了碰，不過在和地面齊平的位置就被無形的牆擋住了，被“取景”的世界是會阻擋住一些縱向移動的。

“應該是，不知道是這個世界未來的還是過去的……”陸凝拿那些日誌沒辦法，很快又把目光放在了旁邊一張板子上貼的備忘錄上。維拉顯然因為腦子好就懶得去撕一些備忘錄，直接將新的往舊的上面一粘了事，陸凝雖然不能揭動，卻能看得出最新的那些都是什麼。

新聞，國王的軍隊開拔。

通訊，和一些研究相關人士的交流，其中也包括了塔季耶夫和巫儺。

研究，羅列了幾個編號和最新的研究進展，字跡相當潦草。

看了一圈，陸凝都沒發現什麼特別有用的東西，不過就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眼角忽然瞥見了一個印章，那是一張舊的備忘錄，不，應該是一封信，被上面的東西蓋住了，但沒有對齊。

Eyesight。

陸凝眉頭一皺，這個徽章和如今貴族Eyesight的徽章完全一致，但對比時間來看，它應該不會出現在這個時間……畢竟七貴族的誕生是國王的同伴們幾乎全都死去後才開始的，此時此刻除了伊莎貝爾被刺殺身亡以外，別的人應該都還好好活著。

“發現什麼了？”多麗安回頭就看到陸凝站在那沉思，便問了一句。

“多麗安，我們也許得冒個險，我想看看這張紙上到底寫了什麼。它甚至被一張最新的工作時間表蓋住了，應該確實是在這個時代的東西，可是它表示Eyesight的出現比我們想的還要早了很多年。”

多麗安過來看了一眼也有些吃驚，這種時間的錯位感也讓她產生了好奇。

“沒事，反正我們現在能對付傭人了，大不了自己開位壘跑。”

兩人當即達成共識，撤去了“取景”之後陸凝直接衝進了房間裡面，而多麗安則在外面用擺錘蓄力開始開啟時間位壘。陸凝進屋直接將短刀抽出，將整塊板子連著一塊牆皮一起削了下來，伸手一接——與此同時，外面已經傳來了一陣陣明顯的波動，傭人來的速度也是夠快的。

“他們過來了！”

“別慌！”

多麗安看到眼前突然出現了三四名傭人也是稍微有些驚慌，她知道這群人的厲害，迅速一揮鏤空劍，繁多的熒光飄浮到了空氣中，擾亂了周圍。但三名男傭卻完全不管這些，提著劍直接衝了過來！

“快出來！我們趕緊走！”

“讓一讓！”

多麗安聽見了身後嘎啦啦的響聲，直接甩出手裡蓄力的時間位壘，同時往旁邊一閃，跟著一架起重機器人飛速轉動著履帶衝著三個男傭就衝了過去，那三個人不得不躲開免得出車禍，而這片刻停頓之間，陸凝已經夾著板子從屋子裡跑了出來，伸手拽過多麗安直接撲進了那道時間位壘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