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凝不知道眼前出現的到底是個什麼鬼東西,比這玩意更加獵奇的她也見過不少,可是這個卻沒來由得讓人感到心底一冷,有種生物本能一樣的牴觸情緒。

於是她立刻拔出了雁過留影,三聲驚鳥振翅之聲飄過,裂解者身上頓時增加了三個新的傷口,一處位於機械化的腿部,金屬開始聚合成金屬錠,一處位於脖子,是一道尖銳的貫穿上,最後一處則位於積木一般的軀體上,是深達數寸的切痕。

裂解者完全不在乎,反而是怪笑著伸手抓向依然跪在地上的多麗安。

“少給我來這套。”

陸凝吃過類似的虧,手指一展直接將多麗安“取景”到了照片世界裡面,她可不想陪對面玩拯救人質這一套無聊的把戲,反手拔出短刀直接衝向了裂解者。

【無知者無畏,哈哈哈——】

裂解者見陸凝不似晏融一般防備,頓時大笑起來,藍色液態的手臂和混合色彩的手臂直接抓向了陸凝,其中一隻手被急速變向的短刀切中,但另一隻手則穩穩掐到了陸凝的咽喉。

【重生吧——】

嘩啦。

彷彿舊日的相簿被人重新翻開,陸凝的身體化為了一張張照片,捲動著飄灑向了周圍,裂解者在片刻停頓之後立刻用枯木手臂反手一砸,背後的走廊裡傳來了一聲震盪的巨響,卻沒有命中什麼。

“認為我會繞後?”

裂解者猛然發現自己頭頂正上方的一張照片中,陸凝的手臂從中探出,手持雨過天青對準了自己的頂門,而她的眼睛則在另一張照片裡冷冰冰地注視著她。

嗒、嗒、嗒。

彷彿雨滴落在窗臺,又像是指標走過三秒。貫穿了時間軸的子彈反覆擊穿了前一秒和後一秒內所有裂解者的頭顱,那顆本來就看上去非常脆弱易碎的頭顱稍微一變形,瞬間炸得粉碎。

相片在室內重新聚集,陸凝的身影再次出現,但她還是皺著眉,沒有將多麗安拽回來。

“沒死。”

失去頭驟然不動的怪物晃動了一下身體,從顱腔內發出了聲音。

【你怎麼知道的?我居然沒辦法讓頭部復原了,是那把能夠將一個人的過去和未來完全粉碎的槍嗎?】

“你頸部的傷口是晏融的武器造成的,看起來我這把槍能在你身上覆現曾經受過的傷。而既然晏融扎爆過你的腦袋,我也不覺得我單純打碎了頭就能殺了你。”

【是啊是啊,只要在別的地方再長一個頭就好了。】

隨著這句話,裂解者抬手在胸口一扯,積木分開,裡面擠出了一團血肉,迅速出現了五官,卻沒有面板存在,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球盯著陸凝,如同在肉塊上劃了一刀的嘴巴裂開來笑道:【知道你手裡使用的是什麼,那就好辦了。】

“我知道你可以運用這些武器。”陸凝將槍在手裡隨手一轉,“不知道你是維拉還是維拉的那個副本記憶網,不過到底是哪個都無所謂,怪物都有怪物的解決辦法。”

【嘿嘿嘿嘿!我就喜歡你這樣有勇氣的人!這樣的靈魂撕裂時所綻放的香味一定是前所未有的!】

裂解者抬起了那條紅霧狀的手臂,指向陸凝:【TK-R-0193,雨過天青,這把武器上時間的詛咒將永不消解!】

陸凝立刻一甩手,將手裡的槍拋向了空中,雨過天青在空中開始胡亂開火,牆壁和地板上迅速出現了散亂的子彈蹤跡,偏偏完全避開了裂解者。陸凝拔出長刀用碎刃將雨過天青釘在了天花板上,接著一個響指點燃了空中的數片刀刃,瞄準裂解者胸口的那張臉攢射了過去。裂解者立刻雙手一推,積木狀的軀體閉合,刀刃釘在她身上造成了一些傷口,卻都不深。

【這個意圖太明顯了!咦?】

裂解者擋住刀刃後再次探頭,卻發現陸凝不見了,只有天花板上釘著手槍的幾片刀刃。她往左右看了看,衝進了屋子裡面掀飛那些障礙物,卻還是沒找到陸凝的蹤影。

【哪去了!靈魂的氣味依然還在這裡,她沒有跑,她用了某種手段隱形!】

裂解者將紅霧狀的手臂用力伸長,橫著一掃,霎時間霧氣瀰漫在了整個室內,一個人形的輪廓則正好在此刻跑出了門。

【雕蟲小技!】

陸凝反手給了她一槍作為回答。這一下更讓裂解者瘋狂大笑了起來,她抬手從天花板上拔下了雨過天青,挪動著巨大的身體追了出去,卻沒想到陸凝居然沒有往主樓梯那邊跑,而是衝向了更深處的走廊。

【她要走那邊的側面樓梯?】裂解者舉起雨過天青瞄準。

嗒!

陸凝從隱身中顯出身形,同時舉起了手裡的時間手槍,反身抬起槍口,對著裂解者頭頂的天花板連開數槍!

泥土碎石嘩啦啦地砸了下來,裂解者根本沒時間去看自己擊中了沒有,這些東西傷不到她,但是對她為了修復自己而擴大的軀體來說已經阻礙了行動力。她用手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劃拉到了旁邊,冷不防一枚子彈已經來到了面前。

但裂解者笑了,那枚子彈擊中了她新生的臉,卻沒有對它的臉造成任何損害。

【時間能影響我派生的肢體,可是你以為時間對我本身有多少作用?】裂解者開始手足並用地迅速向陸凝爬行過去,【我無論經歷多久的歲月都不會消亡泯滅,時間根本無法傷害我的主體!失去了雨過天青,你已經沒有了能夠真正傷到我的辦法!】

在陸凝的周圍出現了無數人影,那些都是陸凝,將四周的房門開啟向裡面衝進去。

【不會有傭人過來的!那些誘餌都沒有用!我能從靈魂找到你氣息的方位!】狼爪猛地一個橫掃撲滅了三五個幻象,裂解者獰笑著衝向了陸凝的本體,她和幾個分身一同衝入了一個房間,可房間都是一條死路,裂解者可沒有傭人那些限定!

發現裂解者依然能準確找到自己,陸凝立刻舉起槍,能量傾斜一空,一槍在門口的地面上打出了一個時間裂縫,而裂解者的反應也是極快,立刻伸手一抓門框,將自己懸在了空中,那張臉則從胸腔裡探出來,盯著陸凝舔了舔嘴唇:【時間裂縫?你以為能靠這個放逐我嗎?】

“看來這個確實能給你造成困難。”

【但你開不出第二槍!而裂縫也只能維持一時,把你的靈魂獻出來吧!】

裂解者的手臂猛一用力,將自己從門框上甩向了陸凝,她軀體上的一些東西掉進了時間裂縫當中,但本身卻直接越過了陸凝製造的這個陷阱,狼爪直接對準陸凝的腦袋抓了過來。

就在此時,裂解者聽見背後響起了呼嘯的聲音,陸凝甩動了手裡的劍柄,此前留在走廊裡的長刀碎片從背後襲來,全部沒入了那積木狀的血肉當中,切破了表皮,雖然力量相當不小,可依然不能對裂解者造成什麼傷害。

陸凝躲開了狼爪——這也不難,畢竟裂解者還沒那麼快的速度。她就地一滾,反手從長袍裡將膠片卷繞的短刀拔了出來,揮向了空中的裂解者。裂解者的枯木手臂反關節一彎抓住了短刀,卻只是褪下了上面的膠帶,而膠帶內響起了驚鳥飛過的聲音。

雁過留影。

裂解者猛然感到一陣不對,她再次受到了剛剛承受的刀刃撞擊,依然不致命,可陸凝也完全不是照著要致命的方向攻擊的,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給她的飛撲石頭加一把勁。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裂解者急忙將兩顆眼球凸向胸腔外面,試圖看清楚落點到底是什麼。

她看到了一條湛藍色光芒流淌的河流,在河流之外是無盡的黑與未知的虛無,而自己正在越發靠近那條光的河。

色彩混合的手臂一伸,在最後關頭抓住了邊緣,但是下一秒中,捲過的膠帶就割斷了她的手指。

【你——】

“嘖,看起來還是死不掉。”

陸凝揮刀將留在深坑邊緣的那幾根還在活動的手指一起掃了下去。裂解者落入了時光的河,但很顯然這不隨著時光所改變的事物也不可能被時間所溶解,她的半個身體依然浮在河流上方,甚至渾身開始染起了時間的色澤。

【真有你的,可惜這依然奈何不了我!】裂解者咧嘴衝著上方大笑。

“呼……我放棄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我想殺而沒能殺掉的怪物。”陸凝嘆了口氣,從坑洞上向下和裂解者對望,“而且我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總讓我覺得非常不好受……祝你能找到另一條路。”

【下來!】裂解者忽然將自己半截的白骨手臂拔下來,對著陸凝擲了上去,但陸凝手一抬,反衝陣列瞬間消解了白骨手臂的力道,接著她拿出了元素手槍,指向旁邊。

“晚安。”

生成坑洞的石碑在雷電元素的連環打擊下炸裂,裡面不知名的元件散落了一地,在一個石碑被摧毀的瞬間,地上的深坑也就此消失不見,將裂解者最後的咆哮也掩埋在了下面。

“還真有我全力以赴都殺不掉的東西……不知道為什麼,總是會感覺有些心悸。”陸凝摸了摸自己的腦門,“回頭得問問晏融這是個什麼怪物,也不知道她們情況如何了。”

沒有了裂解者持續的干擾,多麗安總算是從最危險的情況中擺脫了出來,但是她很快就開始有了發燒說胡話的跡象,精神上的破壞也波及了身體的脆弱,陸凝只能帶著她開始摸索這個地方的時間規律,利用藍荼的那個火苗尋找“出口”。傭人們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陸凝連續進行了四五次時間穿越都沒見到。

不過這麼頻繁的跳躍還是讓她找到了讓等人,讓、連筆生、柳雲清、祝沁源和李移居五個人正在走廊裡漫無目的地走著,李移居的狀態還很差。陸凝遠遠打了個招呼,這次重逢和多麗安的存在讓眾人感到有些意外驚喜,但讓所說的晏融最後留下殿後也讓陸凝稍微有些擔憂。

=

無限的空間,如同無數個鏡子,折射出無數的自己。

晏融愣神了一下,很快就收束住了心神。

她往前走,那無數個自己也作出了邁步的動作,有的和自己貼近,有的正在遠離。晏融不會去思考這些東西的意義,只要沒有遇到阻攔,她就向前走。

一些自己的倒影和自己交融,合併在一起,她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晏融默數著自己的步數,大約走了一千步的時候,她聽見了嬰兒的啼哭。

戰鬥型遊客耳聰目明幾乎是基礎,晏融作為其中的佼佼者自然不差。雖然這哭聲有些立體環繞的感覺在裡面,她依然能辨別出聲音究竟來自哪個方向,然後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繼續走去。

“你不怕嗎?”

一個奶聲奶氣的,帶著一絲稚嫩的聲音從哭聲傳來的方向問。

“在那裡哭泣的是誰?”晏融揉了揉眼睛,周圍的空間實在是太讓人花眼了,就像把她自己裝進一個萬花筒一樣,怕是不怕,她有點煩。

“洗禮見證人。”

對方居然回答了,晏融挑了挑眉毛:“那你能讓這裡看起來好點嗎?我眼睛看著難受。”

“你過來就好了。”

晏融撥出一口氣,繼續向前走了十幾步,然後就像是穿透了一層水面,附近的自己全都消失了,只有更遙遠的地方還有很多倒影。這個空間面積不小,接近一個足球場的大小,一個佝僂著身體,用黑布蒙著整張臉的人坐在一張椅子上,鐵鏈束縛著他的手腳,令他必須抱著一個水槽。

哭聲正是來自那個水槽,在淡綠色的液體中浮著一個嬰兒,渾身潔白,兩隻眼睛是天藍色的,手腳似乎還沒有發育完全,臍帶則從水槽中伸出來,順著那個佝僂的人袖口鑽了進去。嬰兒看著晏融,咧嘴露出了一張笑臉。

“奇怪的傢伙又增加了啊……”晏融撓了撓頭,“洗禮見證人是吧?能不能說說這裡是個什麼地方?你這樣子又是怎麼回事?”

“這裡是……破碎鏡墟。”洗禮見證人用嬰兒般的聲音說道,“我一文不名,只是在這裡守著一些回憶的殘篇。很多誤入這裡的人都被嚇死了,只有心中問心無愧的人才能保持冷靜……你在鏡子裡看到了什麼?”

“都是我自己。”

洗禮見證人笑了起來:“那麼您唯一的目標就是自己,是個令人敬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