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難度

廣袤的水域上，淡金色的水面如同沸騰了一般湧動起來。

眾人不約而同地向來時的洞口退去，莫憐人接過了舒星若手裡的短劍站在了斷後的位置，而其餘人也依序站好了位置，慢慢往後挪動。

接著，湖面上出現了幾十個“人”。

它們的腦袋都和魚一樣，但臉上還是有五官的形狀，身體是壯碩的人類男女，只是佈滿銀色的鱗片，雙手則握著似乎是用魚的脊骨製成的長矛。

“是人類。”

一名看身體是女性的魚人說話了，它的聲音極其動聽，哪怕說語氣仍然冷酷，聽在耳中依然如同天使在你夢中的低語。

“是彷徨的血。”

最前方的魚人似乎是更正了一句，它的聲音同樣充滿誘人的魔力，甚至只是多了兩個字的緣故，陸凝就感覺自己的心神受到了往那邊過去的牽扯。

這時候後面的葉緹絲將她往後一拉，順手也把莫憐人拉了過去，還往她們手裡塞了兩個用布塊團成的圓球。

“對沒經歷過的你們來說這個太刺激了，能交流的話還是我來負責交流吧。”葉緹絲擠開兩人走到了前面，張開雙臂示意自己並沒有攜帶武器，然後大聲喊道，“如果你們沒有攻擊我們的打算的話，可不可以談一談呢？”

魚人們對視——對它們來講不過是兩邊的眼球轉了轉這樣，然後最前面額魚人說話了。

“彷徨的血，還沒有與母神所誕下的我們交談的資格。”

“那麼，要什麼樣的血才能與你們交流呢？既然語言相通，就意味著你們同樣和外界有溝通吧？”

後面的魚人們忽然發出了笑聲，笑聲穿透了陸凝堵住耳朵的布，她立刻感到頭腦一陣暈眩，雙腿發軟，不由自主地想要往前走去。

“陸凝！”

舒星若伸手拉住了她，狠狠在她胳膊上一掐，這才讓她清醒了一些。

莫憐人渾身發抖，不過並沒邁開腳步，看起來還算好。

過了好一會，最前面的魚人才說話了。

“水葬，重生，我們將與你分享母神的血，而你也將成為被遺棄的湖之族，那樣，將不再是你，而是‘我們’。”

“‘你們’又是什麼？”

“遺棄的血，神的後裔，母神最忠實的孩子，也是這裡唯一的淨土——安心吧，你身上的骯髒將盡數洗去，你將同樣沐浴神的恩澤，你的靈魂將與水同在，你的生命將與湖等同。”

魚人們齊聲唱了起來。

“還等什麼！趕緊走！”

葉緹絲扭頭跑了回來，一巴掌打在莫憐人臉上把她打醒，然後推著她們鑽進了通道里，用比來時快得多的速度逃離了這裡，也遠離了魚人們要命的歌聲。

直到再次看見月亮，她們幾個才氣喘吁吁地癱倒在了地上。

“真是可怕……”

“你們就是還不習慣。”葉緹絲也是一臉心有餘悸的表情，她的臉色現在也是通紅的，額頭上的汗珠比另外四個都多不少。

“我得說，我覺得我從來不會因為別人抽我表示感謝來著。”莫憐人是另外一個能勉強站著的，“但是還是謝謝。”

“它們的聲音太古怪了。”陸凝仰著頭，靠在一塊石頭上大口喘著氣，剛才那種整個身體都要失控的感覺她絕對不想經歷第二次了。

“海妖，塞壬……類似的記載其實很多，它們的聲音能誘發同族以外生物體內的各種激素大量分泌，嚴重的話會產生致幻和致死的效果，我以前碰到過一隻，這次沒想到是一群。”葉緹絲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解釋道，“不過它們似乎不能離開水太遠，也沒有追出來的樣子。”

“這算是幸運吧。”

歇息了一會之後，她們逐漸恢復了平靜，劇烈跳動的心臟也平復了下來。

但是這片刻的喘息沒有維持太久，很快，森林中便傳來了人類大聲呼喝的聲音，似乎還有慘叫聲。

“喂……這麼快的嗎？”葉緹絲煩躁地抓了抓頭髮，“真是一點休息時間都不給啊。”

“在戰鬥，而且應該有很多人，我們要不要過去看一看？”莫憐人問。

“好，出發。”

舒星若站起來，拿上短劍整理了一下衣服，這次她要走在前面了。

正在幾個人準備離開的時候，陸凝回頭看了一眼周圍。

月掛中天，光芒皎潔，在沒有叢林遮掩的地方一切都能看得清楚，森林中偶爾傳來鳥鳴蟬聲，遠處的打鬥聲並不影響周圍的和平景象。晚間的清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響聲，也讓林間的陰影產生了錯落的變化。

然而正是這樣的景色，讓陸凝不由自主地有些發抖。

“喂，葉緹絲……問個問題。”

“說。”正準備離開的葉緹絲被叫住，帶著疑惑回過了頭。

“科技世界觀，沒有到達星際程度，沒有特殊宣告的情況下，預設我們所處的都是地球對吧？”

“是的，因為集散地的人都是從類似的世界召集過來的，不會在不提醒的情況下把我們扔到完全陌生的世界去。”

“這樣啊，呵呵，也好。”

陸凝垂下頭，慢慢伸手捂住了臉。

“真的好？你好像抖得很厲害？”

“沒什麼，只是感覺有些後背發涼……讓我平靜一下可能就好了。”

“你發現了什麼？雖然到現在為止遇到的危險密度比較大，可還沒到讓人驚恐的地步吧？”

“我現在什麼都不知道，最好還是不要說出來的好。啊，不過二階難度的怪異和離奇程度我算是有一些瞭解了，最好還是不要把這個場景想得過於輕鬆。”

陸凝放下手，抓住手臂讓自己沉靜下來。

“如果你覺得應該說出來，我樂意做個傾聽者。”

葉緹絲眼神中的疑惑並沒消除，不過她也沒有逼著陸凝把話說出來的意思。

五個人在森林中縱列行進，打頭的舒星若和莫憐人很快分左右繞向了打鬥聲傳來的地方。

密林當中，是一場一個人壓著十一個人打的戰鬥。

一名穿著拼縫皮甲的胖子拎著斬首大刀和流星錘，將十一個手裡拿著木棒和簡陋農具的人壓制到了不敢近身的程度。

圍攻的那些人明顯身上都會一點格鬥技巧，然而這些技巧在胖子身上一點用也不起，無論是近身攻擊還是投擲物砸在他身上馬上就會彈開，哪怕是鋒利的鐮刀和柴刀砍上去結果也一樣。

反而胖子的斬首大刀揮得虎虎生風，光憑重量就足夠將人砸個骨斷筋折了，如果不是隻有活著的人才能取得“血”，在場的人估計早就出現了傷亡。

不，已經出現了。

樹叢裡趴著三個人，他們身上都遭到了鈍擊，大面積骨折造成難以行動，只能偶爾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光是這傷勢如果太長時間得不到治療也會死。

戰圈當中的胖子得意地大吼了一聲，大刀橫拍將所有人逼退，左手猛然擲出了流星錘，他這招也不是第一次用了，圍攻的人們也有了防備，被流星錘攻擊的人馬上滾到了旁邊，足有成年人腦袋那麼大的錘子落空，狠狠砸在了一棵樹上，發出一聲重重的“咔嚓”聲。

莫憐人迅速從樹後衝了出來，避開了緩緩倒下的樹幹。然而這樣一來她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居然還藏著人！那就也留下吧！”

“朋友！幫個忙！”

胖子和一個參與圍攻的人一起喊了起來。

就在這時，另一個身材瘦小的男人藉著體型優勢直接衝到了胖子肋下，跳起來按住他的肩膀，手裡緊握著的菜刀對著胖子的眼睛就紮了下去！

“哈哈哈哈！！”

胖子爆發出了一陣震天的笑聲，人們驚愕地發現那把刀確實陷入了眼睛當中，但就像是扎入了彈性十足的麵糰當中一樣，完全沒能造成什麼實際傷害！

“就憑你們這些傢伙，甭想對本大爺造成半點傷害！”

他左手一揮，將瘦子直接從背後拍了下去，用兩根手指捏著刀柄將刀取出，轉手就往另一邊的樹上甩了出去！

“還有一個！”

僅僅是一把菜刀，卻發揮了和剛剛的流星錘一樣的破壞力，舒星若藏身的那棵樹也被破壞掉，她向旁邊一閃，手腕微抖，將藏在袖子裡的短劍抖落到了手中。

“嗯？”

看到舒星若那一身裝束，胖子愣了一下。

緊接著，他的臉上露出了極其恭謹和喜悅的表情。

“三姐，您……回來了？”

除了莫憐人，所有人臉上都露出了大難臨頭的表情。

舒星若默然站在那裡，沒有說話，舉起短劍在身前劃出一個v形，另一隻手向胖子打了個手勢。

“是，是……我去追別人，三姐，五哥可想你了，還有我們，今晚狩獵回去你可得回家一趟，我們得好好聚聚。”胖子點頭哈腰地說著，剛剛的兇相已經完全收斂了起來，甚至能看出那麼一絲討好的神情來。

在眾人驚訝的表情當中，胖子居然真的頭也不回地跑了。

直到經過了一分鐘左右，再也沒看到任何人回來，陸凝、葉緹絲和蘇芷蘭三個才分別從不同方向走了過來。

“你究竟是偷了誰的東西……這身份這麼好用？”

陸凝有些難以置信。純血獵人那種瘋狂追殺的兇殘她也不是第一次見到了，胖子的能力對現在的她來說也屬於難以破解的無敵，然而舒星若找到的這一身衣服的主人居然能讓他無視各種怪異直接放棄追獵，那積威應該多強？

“你，你們，你們是……”同樣被嚇住的不明真相的人們還沒反應過來。

“烏鴉。”舒星若將尖頂禮帽摘下，對他們微微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