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生者末路

“啊呀，真沒想到我這裡的商品這麼受到歡迎，幾位這就已經回來了啊。”

收銀員面帶微笑地看著一同上樓的眾人，神情是恰到好處的驚喜。

“少廢話，剛才是不是有個小子跑到超市裡來了？”鄧知意拍了拍櫃檯，大聲問道。

“剛才那位客人啊，原來是諸位的同伴？萬分感謝各位能夠像這樣一位闊綽的先生介紹我這裡，要知道現在的生意可是比較難做……”

“別扯一堆別的東西！人呢？”

陸凝剛剛還奇怪自己這邊這麼多擅長交涉的為什麼辛宓會讓鄧知意去第一個，現在才知道估計之前辛宓幾個來這裡就和這位收銀員扯過一次了。

果然，收銀員被鄧知意噎了一下，試圖轉向後面的：“諸位客人也是……”

“喂！按來的順序接受諮詢屬於基本職業素質吧？你這傢伙先護墊我的問題！”鄧知意又吼了一句。

收銀員完全轉移不了話題。

“好吧，那位少爺確實在這裡進行了消費，不過已經離開了。我們的商品就是新鮮，好用，就算是個孩子也可以正常使用！說真的，你們真的不考慮……”

“人跑哪去了！”

“哎呀，這我怎麼知道啊，天底下任何一家超市都不會去追問客人買下東西之後會去什麼地方吧？”

“哦？打馬虎眼是吧？”鄧知意笑了起來，“你特意要了我們的血，還不是進超市的時候，請問這是為了什麼呢？消費的代價？你根本不在乎錢吧？”

“這個……如果不想要錢的話，誰會跑出來做生意啊……”

“不想讓我接著問就說句話！反正說個人的位置也不影響你是吧？”

看上去這位收銀員並沒有拒絕的能力，或許也被某種規矩束縛著。他滿臉犯難，不過在鄧知意的威逼和軟硬不吃下，最後還是告訴了他們一個樓層號。

“算你老實。”鄧知意哼了一聲。

“為什麼鄧姐姐問什麼他都沒辦法拒絕啊？明明看上去有些……無禮。”上樓的時候，燕子丹小聲問道。

“因為她運氣好。”辛宓輕輕笑了一下。

“你也不用這麼小聲問。我們之前也來這個超市購物來著，不過呢，我選的商品裡面恰好混入了一個殘次品，那傢伙需要讓我別亂說出去。”鄧知意說道。

“可是你這不就說出來了嗎？”段燁笑嘻嘻地問。

“肯定不是你們，估計是這裡的什麼大人物……那傢伙在恐懼，我能分辨得出來。總之呢，有了這個小辮子，不是什麼根本問題的話他都得答應我，不過這傢伙也是狡猾得很，不死盯著問估計很快就會被他岔開話題。”鄧知意哼了一聲。

8000層。

這個非常整數的樓層裡同樣危險度比較低，就如同之前陸凝等人篩選出來的那些用來執行計劃的樓層一樣，都是能夠憑他們的實力打過去的水平。這一層的怪物是能夠復生的骷髏和披著黑色斗篷的石頭怪，如果群聚還算麻煩，不過都在一片墓園一樣的區域裡漫無目的地晃悠。

“陳航為什麼要到這裡？”周詩蘭躲避著周圍斷裂的墓碑，眉頭緊皺。

按理說，即便他獲得了力量，也是應該回到十層去保護周詩蘭，亂跑到這個之前八竿子打不著的樓層來幹什麼？

陸凝瞥了段燁一眼，這傢伙講述的故事裡一定少了點什麼，而且周詩蘭還不知道。

墓園的範圍非常大，而且被欄杆分成了多個區域。陸凝實驗過，必須穿過正經的門才能透過，那些欄杆無論斷裂成什麼樣子，只要試圖越過就會出現瞬間轉身回來的情況。

至於墓碑，倒是沒探測出任何奇怪的反應，無論是陸凝的白環還是錢義朋的盤子都不會產生反應，應該就是普通的墓碑。雜草大約到膝蓋那麼高，在一些地方懸掛著藍色和綠色的燈籠，儘管眾人一致認同不同的顏色應該也有些含義，可現在真沒發現什麼特殊點。

最重要的是，找了半天也沒有看到陳航的人影。

“大龍，這裡是不是有什麼機關？能下到墓穴之類的地方？”辛宓問。

“沒有特別明顯的，這裡太大，要想一點點搜尋會浪費很多時間。”龍天罡說道，“若是他不願出現，我們要找到他會很費力氣。”

“你們呢？反正現在我們得等等人數再減少，不管怎麼樣都不到出去的時候。”鄧知意問周詩蘭。

“抱歉各位，耽誤大家時間了，可是應該有辦法能找到他。”周詩蘭轉向了段燁，“段先生，此前您也向我們展示了您找人的本領。”

“這個……我都說過了，找一群有特定意義的人群好找，但是單獨找一個人就很麻煩了……準確度也非常低……”段燁擺著手，“這個不會因為活人數量減少就不同的，尤其是這種詭異的地方效果能有多好更不能確定了。”

“那麼，試一下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周詩蘭堅持道，“總比我們這樣亂找要好一些吧？”

這時，陸凝開口了：“不一定要找人。”

段燁嘴角抽了一下。

“我們已經找過所有區域了，明面上沒看到陳航，他就一定是躲在什麼地方。你只要找這裡隱藏起來的空間位於什麼地方，然後我們在那裡讓龍大哥找一下機關，就可以節約很多時間了。”

“是啊！”周詩蘭立刻說道，“不是找人，找地方應該也可以吧？”

“你們還真是夠相信我的啊？”段燁一邊咕噥著，一邊蹲下身開始脫鞋。

一番令辛宓三個人大跌眼鏡的舉動之後，段燁才順著鞋尖的方向指了指：“就在那邊，我們繞過去的時候再扔兩次差不多就能找到了。”

說真的，在見識過段燁的真本事之後，現在他依然用這種方法來找人，那他還真就不是故意誇張了。

在他標出的這個墓園裡，龍天罡尋找了一會，在一個看起來年代最悠久的墓碑後面找到了機關。隨著一陣晃動，墓園正中央開啟了一個黑洞洞的入口，上面的階梯看上去倒是很乾淨，而且沒有任何損壞的痕跡。

“下去？”鄧知意將刀一伸，詢問了一句。

“這次就留幾個人在上面吧，隨時維持出口是開啟狀態。”陸凝說。

最後鄧知意、周詩蘭、段燁和陸凝走下了洞口，向裡面探索了過去。

沒有複雜的迷宮，沒有奇怪的機關陷阱，也沒有徘徊的怪物。一條路，從頭到尾，直到看到一座簡陋的黑色拱門矗立在盡頭，在一片崎嶇不平的空地上，有無數幽藍色的火焰閃爍著，而火焰的正中央有兩個……形體。

陸凝找不到別的詞語來形容。

一個幽藍色的幽靈，體格瘦削，但有著大量的手足和觸鬚，頭部根本看不出模樣來，每個手足和觸鬚都是發爛的狀態，似乎被什麼東西撕扯過。而幽靈的對面則是個漆黑的巨人，只有上半身的小部分還保持著人類的姿態，雙手粗壯有力，頭頂有一顆巨大的眼球連著一線神經伸出，下半身則是四條白骨組成的粗壯腿部支撐著軀體。

這兩個形貌可怖的生物讓眾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它們只是在對視，沒有將注意力投向這個方向，不知道在來之前又對視了多久。陸凝內心知道其中一個估計就是陳航了，而另外一個……則是讓他來到這裡的東西。

心中有所想，就會前往對應的樓層。某種意義上，紅獄也是扭曲的心想事成吧。

就在此時，黑色怪物發出了一聲嘶吼，它揮動了手臂，無數血肉銳爪從手臂上鑽出來，向著幽靈釘刺了過去，幽靈沒有任何反抗，所有釘刺全部沒入了它的軀體，緊接著就是雙方軀體上同時爆開了血。

漆黑的血和發光的血落在地上，迅速發出了滋滋的響聲。黑色怪物將幽靈舉起，發出痛苦的吼叫聲，很像是人類的聲音，卻又含混不清。

“陳航？”

周詩蘭用最低的聲音說道。

但就是這點聲音，也讓黑色怪物的眼球猛然往這邊扭動了一下。它甩手將幽靈扔到了牆上，然後轉過身，軀體慢慢開始縮小，那些猙獰可怖的肢體慢慢收回身體，白骨的四足也收起兩個，另外兩個開始長出血肉。

“啊呀……少爺，你這樣我就非常難辦了。”段燁站起身擋住周詩蘭，“我的任務可是保障你們二人的安全，而您這樣不是讓我的合同就此完蛋嗎？”

“我現在知道你在想什麼，段燁。”陳航恢復之後終於能開口說話了，“現在什麼都瞞不過我。”

“你為什麼要變成這個樣？你是不是瘋了啊？”周詩蘭叫道，“就算這裡你無法發揮多少貢獻，你也沒必要自暴自棄啊！人活著才是一切！”

“是啊，人活著才是一切，死了就沒有了。”陳航低聲笑了起來，“所以，我才會如此。”

“看來這個故事裡還有什麼我們沒了解的事情。”陸凝說道。

“李文玥，你依然那麼聰明。要是你的話，或許能夠應對那種局面吧。同樣是富養出來的，我們的差距還真是挺大的。”

“你遇到了什麼事情？”陸凝皺了一下眉，“單純的自尊心可不會讓你做到這種地步。你可是說過，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周詩蘭的。”

“是啊，因為當時的我認為，我是那個有資格保護她的人。”陳航苦笑了一聲，“然而我剛剛發現了，我是個完全沒有保護別人能力的人。”

“看來你做了什麼令你後悔的事情，我猜猜看，王仲楠的死亡是你一手造成的？”陸凝想想就知道內情是什麼了，其實很容易猜。

這是個對真的沒什麼良心的人來說反倒是好過去的坎，至少那種人絕對不會對害死別人有什麼羞愧。而殘留的道德感會使這件事變得更加複雜，在心理這方面陸凝也不是什麼大師，可沒有一番說辭把人說回來的口才，陳航這個心結她只能說出來，看看有沒有別的辦法。

“所以我就說你非常聰明……的確如此。當時我為了我們的安全，把王仲楠作為了祭品，而在那之後，我便認識到，當面臨生死危機的時候，我會將身邊的人直接推出去作為逃生的手段。我根本就沒有保護的心態，宋姐說得沒錯，我這樣的人也不可能拿得了鬼器。”

幽靈正在慢慢起身。

“那麼你又為什麼去了超市？又為什麼來到這裡？”鄧知意很尖銳地問，“這可和你說得理由不搭著。”

“如果我不能在生死危機的時候保護別人，那就讓危機不會那麼危險就好了。只要我的力量足以應付……原本我是這麼想的。”

“你想岔了，驟然獲得了力量，你的心態卻不會隨著力量轉換過來。要麼是妄自尊大的膨脹，要麼就是原來的思維依然困擾著你。”陸凝冷冷地說道。

“因此……我才會來到這裡吧，我是後一種。”陳航苦笑著，身體再次開始了膨脹，那些怪異的器官從體內再一次鑽了出來，“死者的墓園，在這裡，死者會向生者展開復仇……”

“那個幽靈是王仲楠？”陸凝看向藍色幽靈。

“是的，我能感覺得到，這裡是我的審判地，也可能是這裡回應了我——我能夠再次見到他，向他訴說我的罪孽，然後在這裡光明正大地為一切畫一個句號。”

“什麼句號不句號的？這只是這一個樓層的處刑手段而已！你現在立刻跟著我們離開！”鄧知意甩開骨刀，“否則我打暈你也要帶走你！”

“你打不過我的，我亂七八糟買到的那些東西讓我能很清楚地看到一些東西。李文玥，我要拜託你一件事。”

巨大的眼珠從他的頭頂鑽出，彷彿注視著這裡的一切。

“說。”

“我能看得見了，之前道長們看到而我們不知的東西，我們身上的那個……纏繞我們的詛咒。”陳航的聲音逐漸開始含糊，“那個我們的倒影，和我們一模一樣的倒影，就像影子一樣，無法掙脫，但必須……掙脫……”

他的聲音再次化為了怪物的死後，幽靈撲上來，他轉身迎擊。鄧知意甩開骨刀就要衝上去，段燁手指一掐，把鄧知意定住了片刻，然後拽著她和周詩蘭給陸凝使了個眼色，轉身就跑向了地道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