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末路帝王》

咀嚼，啃咬，如同爬蟲的本能，一些滑膩的東西在口腔綻放出腥甜的氣息，遲鈍到宛如凝固膠質的腦子慢慢搖動，分辨出了牙齒的形狀。

周身浸泡的溫暖水中，也逐漸有了同樣的腥甜味道。向前，進食，然後繼續向前。遵循著生存這一最初的準則，吞噬而變得更加強大。

早晨七點半，陸凝準時從床上醒來。

她有些忘記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裡的了，夏爾也不知道在什麼地方，她看到手腕上多了一個手環，觸碰一下，上面的顯示屏就出現了夏爾的留言，他昨天帶著她回到酒店房間之後就離開了，這個小型通訊器用於二人聯絡。夏爾會在之後陸凝外出時繼續“觀察”她，他的內心依然有很多迷惑沒有解開。

陸凝捧著自己的額頭，慢慢恢復了一些記憶，她側頭，看到瞿奕的床依然乾淨整潔，她沒有回來。

昨天見到光真言，然後被灌輸了一大堆知識，現在眼角的地方還是有裂紋狀的光時隱時現，陸凝慢慢學會了忽視。她起身，檢查自己的裝備，今天還有拍攝工作，第三個故事末路帝王也要開始拍攝了。

不知道做了什麼夢，不過大概是一場好夢吧，除了眼角的光有些礙事以外，陸凝覺得自己精神狀態相當之好，甚至可能比剛剛進入場景的時候還要振奮。她清點了一下東西之後，拿上自己的房卡就下樓吃早餐去了。

餐廳裡，她遇到了郭驍。這個昨天就沒看到蹤影的男人現在正拿著一盤玉米、沙拉和雞蛋組成的早餐大口大口地吃著，這讓陸凝感覺有一絲怪異。儘管郭驍作為男子食量確實比她要大，可之前眾人吃飯的時候也沒見到他胃口這麼好。現在光是堆在餐盤旁邊吃完的玉米就有十幾塊了。而且……如果那麼餓，為什麼不選擇紅肉類的食物？這裡可是高階酒店，早餐的品種相當齊全。

她走過去坐下，郭驍抬頭看了看她，隨意地打了個招呼，然後就繼續埋頭吃飯了。

“這麼餓？”

“飢腸轆轆。”郭驍將一個雞蛋塞進嘴裡嚼了兩下就嚥下去了，“今天早期之後就很餓。哦，我聽說了昨天一天都發生了什麼，沒能參與進去實在是遺憾，你呢？還有各位沒什麼事吧？”

“這種事你可以發個資訊確認一下，而且我也試著聯絡過你，沒有聯絡上。”

“是嗎？”郭驍摸出手機瞟了一眼，“嘿，忘記充電，早就關機了。抱歉，今天拍攝的時候我借個充電的給充上。昨天有什麼急事嗎？雖然我想要加入，不過也不是一定要聽令行事吧？”

“當然不是，只是……我比較好奇你一直沒有和我們一同行動的話，自己有什麼發現呢？第二階段的任務釋出了之後，你應該也負責探查了一些吧？我確實不會命令你做什麼，不過我也要考察一下你做了什麼。”陸凝輕笑。

“打探訊息，當然也找了一下任務裡面說的那幾個地方，我的行動沒那麼快，也就找到了蟑螂超市和一處異端庇護所而已。釋出會那種一看就會出大事的地方我是不會去的，我不是喜歡冒那麼大風險的人。”

說完，郭驍又拿起一塊玉米啃了起來。

陸凝沒有追問，她知道追問郭驍也不會問出什麼來。在她的視野之內，郭驍的身上正在不斷有一些小火苗飛散出來，那是真言儀式作用過之後留下的痕跡。只是單憑這個無法推斷郭驍究竟接觸了哪個真言。

“那麼……那兩個地方情況如何？”

“蟑螂超市出售的東西是消滅軟殼生物的武器，軟殼生物就是對我們這種生物的稱呼。那裡有許多大威力的武器，而且因為蟑螂們的科技方式和人類不同，能躲過幾乎所有的武器探測手段，算是一個武裝自己的好地方。異端庇護所我沒能走進去，只是找到了門口，那裡的門衛說我沒有的達到庇護的條件，不讓我進去。”

“條件？”

“我可不知道是什麼條件。”郭驍聳了聳肩，“啊呀，終於吃飽了，我得先去片場了。陸凝……前輩，還有何指教？”

“你沒有必要現在用尊稱，你還沒有加入。”陸凝搖了搖頭。

郭驍咧嘴一笑，將最後一個雞蛋拿走，快步離開了餐廳。

進食……是嗎？

得到了光真言一部分知識的陸凝，已經對這個詞語有了不同的理解。不過那又如何呢？她不覺得郭驍的發現能夠超過自己，如果他有什麼計劃，就讓他放手去做來看看，就像瞿奕那樣。

她也快速吃完了早餐，趕往片場。

19號古代區，宮殿、戰場等大場面的拍攝地點。

剛剛靠近宮殿的地方，陸凝就聽見了尉詹導演的吼聲，毫無疑問這樣的大背景裡可能出現的問題更多，光是機位安排和拍攝攝製就不是之前近乎半站樁就能解決的，還需要上軌道之類的東西，一大早就相當忙碌。陸凝抵達之後也開始加入攝影組忙活了起來，不久之後，柯道琳、梅雨和安佑熙也到了，三個人沒什麼時間悄悄交流，尉詹幾乎整個片場來回走動著安排，看起來要在九點之前就安排好拍攝環境。

大約八點四十的時候，尹荷和雲紓出現在了片場，兩位負責人依然很敬業地在片場協助著一切錯漏的盤查，陸凝發現尹荷對於攝影的瞭解幾乎是突飛猛進，已經和她腦海裡那些專業的經驗差不了很多了。至於雲紓則一直在和導演、編劇等人溝通，估計是時間表方面的問題吧。

就在這時，陸凝看到瞿奕悄然到來了。

別人或許沒注意到，但陸凝幾個人可一直盯著，瞿奕的出現也說明沉淵城那裡算是徹底告一段落了。瞿奕的樣子和平時沒有什麼區別，只是身上的衣服換上了一身黑色的服裝，這不是她常會穿的顏色。

但沒等眾人發問，尉詹就把瞿奕指派到了她的機位上，後面已經上好了妝的演員們也紛紛來到了現場，扮演皇帝的演員是個有二十多年演戲經驗的老演員了，而大臣們也幾乎都是有些名氣的演員。

這裡面沒有陸凝的熟人，所以她也能心無旁騖地拍攝了，至少不會因為關心太多的問題。不過隨著拍攝正式開始，陸凝就發現時不時出現在視野內的光裂紋真的很影響工作，她必須儘量集中注意力才可以讓它們不影響自己的視覺。而再專業的演員也免不了會發生臺詞錯誤之類的問題，現場收音加上這個劇本有幾個長鏡頭，拍攝的難度又增加了幾分，尉詹大概也知道，所以很耐心，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仔細拍攝。

比起前幾天的拍攝來，這次的任務明顯麻煩很多。大約下午一點的時候才放眾人吃飯，而且也不休息太久，吃完飯就要繼續拍攝。對陸凝來說這點休息時間的意義就是可以趕緊找一下瞿奕問問了。

柯道琳等人顯然也有同樣的疑惑，雖然互相對對方在沉淵城經歷了什麼很好奇，可現在最重要的當然是瞿奕。

“瞿奕，方便來說句話嗎？”陸凝在取盒飯的時候拍了她肩膀一下。

“好。”瞿奕低聲說道。

六個人在宮殿偏殿的地方找了一個沒人的小院，瞿奕也沒耽誤時間，直接說出了眾人想聽的東西。

“昨天的事情，由詢幽姐妹會發起，卻有大量黃雀在後。姐妹會不過是招來一個能夠為我恢復過去的影子，後來的那些人有什麼目的我就不清楚了。由於遭遇到了塵世之埃的人，我們不得不緊急撤退，也因此失去了對沉淵城的控制力。之後的事情……我無法回答你們。我們在發現自己無法再掌控局勢的情況下，便選擇從預定的途徑撤離了。”

“所以你已經覺醒了？你選擇了海市蜃樓的道路？”柯道琳問。

“是的。我不能習慣毫無力量地去面對場景裡那些強敵，至少姐妹會的力量我很熟悉，即使不免被這份力量所影響。當然，這也不是沒有好處的，詢幽姐妹會最得意的能力在於挖掘和抽取歷史的榮光，我既然恢復了這份力量，當然也能夠找尋出這裡埋藏的歷史。”

“歷史？這個場景還有歷史相關的東西？”郭驍問。

陸凝嘆了口氣：“我們在拍攝的是什麼，你有沒有仔細看過啊。”

“我以為只要維持拍攝結束就好了。”郭驍聳了聳肩。

“姐妹會之所以會看上這個影視基地，因為這裡有一些充滿我們稱呼為榮光的東西，那個東西被用作了這座基地建設的基礎。現在姐妹會還沒有找到，一旦找到，使用我們的掠奪能力能夠將這裡一系列的榮光全部奪走。”瞿奕臉上露出了渴望的微笑，“而我們所拍攝的劇本，實際上就和這裡的歷史息息相關，我敢肯定這個劇本的創作者不是普通人，那個人一定對這裡的所有東西都有所瞭解，這是一個餌，姐妹會卻不得不咬。”

“哼。”柯道琳冷笑一聲，“但是昨天的戰場到了最後你們都沒有插手的餘地了吧？”

“沒錯，詢幽姐妹會或許實力不夠。”瞿奕有些懊惱，“我們來的人……還是低估了對手。不，那是因為對手原本就是超規格的存在，無論是塵世之埃，還是苦行僧，亦或是隻是動手了一次的極光，他們的手段都不是詢幽姐妹會常應付的。”

“那麼你們還有這個自信嗎？”安佑熙輕聲問。

“當然有。”瞿奕看著他，“實力和我們不在同一級別，所求也必定和我們不在同一級別，只要不妨礙他們，我們的行動是不會有什麼困難的。何況他們形成了三方制衡，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這……倒也沒說錯。

陸凝不覺得綺紗之類的人會圖謀什麼歷史的榮光之類的東西，這些東西對綺紗大概沒什麼意義。她倒是也有些好奇昨天最終到底發生了什麼。

“回去和你說吧，時間不夠了，讓拍攝繼續進行最重要。”柯道琳向陸凝眼神示意。

眾人匆匆吃完了東西，快速返回了拍攝現場，而尉詹已經在吼人了，今天的導演雖然有耐心，卻不會用在時間上。

末路帝王的劇本講述的是一個瀕臨亡國的皇帝從生死邊緣拯救了國家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中無疑新增了更多的奇幻色彩，而且明顯能看得出和之前那個故事裡的言官有著一定的聯絡。但越是拍攝，陸凝越是會回憶起之前光真言所說的“第一批人”的故事。

在這個故事當中，是皇帝在危急存亡的關頭，處理了一群無能的大臣，力排眾議啟用了曾經的大將之後領兵，而後提拔了幾個能臣經手財政，並且還新增了一些傳說色彩，混合了某些民間的故事，例如一名神奇的道士為皇帝招來了異象以震懾敵軍，以及神獸出手相助，總之已經算是一篇傳奇故事了。

三集的篇幅，節奏其實非常緊湊，尉詹打算兩天內就拍攝完宮殿部分的劇本，畢竟後面還有戰場、民間私訪之類的各種不同場景需要拍，時間會壓得非常緊。

“天佑吾皇，天佑大燕！”

群臣在殿堂拜倒，是白天拍攝的最後一部分的橋段。這一段倒是簡單，只要皇帝站在大殿之上，接受群臣朝拜，國家再次被收復手中。至於旁白之類的就之後再配了。

“白天拍攝結束！七點回來拍攝晚上的部分，不要遲到！”尉詹大聲說。

陸凝稍微鬆了口氣，她現在的精神居然不會因為一天的工作疲勞了，某些東西也在潛移默化地改變她。出於好奇，陸凝也檢視了一下故事所描述的歷史這不是一個完全架空的故事，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上，燕永帝作為燕朝中興之帝，確實如有神助一般逆轉了當時燕朝頹勢，外御三路外敵，內部整頓官吏，只可惜在他穩定下局勢之後只在位了九年便因病去世。至於後來的事也沒能免去朝代興亡的輪迴，雖然燕永帝的兒子也算一名足以守成的帝王，可從第三代開始就再次衰落，直到燕朝滅亡，不過是燕永帝再定江山百年之後。

一些歷史觀點也認為，光是一名明君的出現其實無法改變燕朝衰落的事實，更多的社會問題早已深入骨髓。當然也有很多人覺得，要是燕永帝能活得長一些，說不定燕朝會真正意義上中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