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區和八區,整個都市最高的兩座大樓,它們的頂部正在消失。

速度非常緩慢,用肉眼也能看到樓上的水泥、鐵罐、管道等物體漸漸碎裂分解,最後消失在空氣之中的景象。與此對應的,是天空中巨大虛影出現的愈發明顯的裂紋。

“你們究竟在幹什麼?要毀了這座城市嗎?”Dominance對著女僕身後的空想厲聲質問,他雖然失敗了一次,又不是什麼都沒有了,可如今的景象卻像是要將他曾經的努力都歸於無一樣。

“如果你繼續攔在我的家門口,那我就不得不讓你的故事提前謝幕了。”

空想的神情依然不慌不忙,卻飽含威脅。

“你要阻止他的話,我不會阻攔你。”

“你傻嗎?即便我不贊同他的想法,但老朋友的最後一個夙願怎麼能不讓他完成呢?不這樣他又如何死心?在管理人們全都展示出自己無與倫比的力量之後,你終於認識到自己的渺小了?”

空想露出危險的笑容。

“那麼,就讓你那個稍微明白事理一些的後裔接手你的一切好了,貝露菲!”

Dominance神色微微有些慌亂,但聽見空想命令那個女僕的時候忽然笑了起來。

“就算你再怎麼藐視我,這一次是你託大了。”

女僕貝露菲的手中霎時間出現了一支光芒組成的長槍,她並沒有將槍擲向Dominance,而是扭頭看向了空想。

“我的能力是支配者!被我種下支配種子的人無論肉體還是心靈都將完全受我支配!你對我實在太不設防了!空想——貝露菲的力量,【神話再臨】將會為我所用!”

貝露菲揮動了手裡光芒閃耀的長槍,而Dominance卻帶著勝利的笑容退向了門邊。

“因為不需要。”

笑容凝固了。

血開始從Dominance的五官流出,四肢和身體也開始湧現出密密麻麻的血斑,並迅速在面板表面聚集處一個個鼓起的血塊。

“一向有貝露菲打理外物,所以你也從來沒見到我親手處理任何事吧?因為會很無聊。”

一幅卷軸在靠在沙發上的空想面前徐徐展開。

“樹狀圖支配者,十區的管理人Dominance,爆血而亡。至於為什麼會有這種結果,容我等這次事件結束了再給你補上吧。”

“這是……什麼……能力……太……過分……了……”

砰!

Dominance的身體如同膨脹過度的氣球一樣轟然炸裂,變成了一副完全看不出原本模樣的抽象恐怖畫作。

隨即,貝露菲身上的能力也因此解除,她急忙向空想半跪,試圖開口。

“道歉可以放在以後,準備一下,我要出門。讓我看看……”空想的目光從卷軸上劃過,“C迴路那個可憐的腦子恐怕要因為強行煉成適配裡蘇佛的軀殼炸了,茉拉和撒修這兩個年輕人恐怕還茫然呢。拉比林斯?他一心抵抗認同神明存在的叛逆期也差不多該結束了。這麼看來,這一屆的繼承者也有不少問題兒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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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匣忽然震動了一下。

茉拉將探出的手收了回來,她能夠感覺到裡面的生命能量存在,只不過有源質之惡的狀態下,她也無法將裡面的能量抽乾,更不要說殺死裡面的大腦了。

“地脈熔爐正在遭受衝擊。”

螢幕中的C迴路終於再次開口了。

“衝擊?誰做的?”陸凝問。

“不明。但是這樣下去,熔爐將會遭到破壞,驅動熔爐的大腦也將因此直接死亡,無論他是否真的控制了我,在熔爐消滅的時候他都會死,我則會解放。”

“你永遠不可能解放,因為在編寫你的時候設立的那些條條框框將永遠束縛你。”陸凝說道,“先是龍歸海,然後又是這位第一任C迴路親自控制,你覺得還有沒有別的呢?”

“我掃描不到。”

“無法觸控天空的人,不會知道自己是否被困在虛假的外殼內。”撒修淡漠地說道,“既然驅動能力的本體根本不是你,說不定別的東西也根本不是。在這個連人類的思維都能被超能力篡改的世界,一段程式實在太好哄騙了。”

螢幕上的眼睛開始扭曲,變化。

“出現邏輯混亂了?至少證明它確實有一定的思考能力吧。茉拉,這裡如何了?”撒修指了指那個黑匣。

“難以破壞,不知道這個材質究竟是什麼,能力的滲透都很困難。也許是他特地給自己熔鑄的棺材吧,但有一點倒是可以確認,裡面的生命反應越來越微弱了。”

“我想你們最好還是出來看看。”

外面傳來了索利特的聲音。

天空中的虛影上,已經佈滿了裂縫,裂縫當中湧動出暗沉的黑色團塊,正在張狂地舞動,扭曲,組成一個個光怪陸離的圖案。結晶化的人都已經倒下,只剩下一些細微的哀鳴聲。烏雲籠罩的天空,只有猩紅的光投下那些不祥的黑影。

“地脈熔爐正在破碎!那究竟是誰還在幕後繼續搞鬼!”

“先不提那個……你們看都市的房子。”

陸凝終於見到了自己曾經預見的那些景色。

所有的高樓大廈都在開裂、分解,慢慢升空,並在這個過程中粉塵化消失不見。

“這個現象究竟是什麼?這肯定不是C迴路的能力!”撒修驚愕地抬起手,“我能感覺到一絲共鳴,你們呢?”

“有一點,但是不影響我。”茉拉答道。

而陸凝和索利特對視了一眼,臉上的意思很明顯,兩人的能力都受到了大幅度的阻礙。

“我們也許要考慮暫時撤退,這個城市……正在粉碎,話說回來,撒修,你確定你的時間凍結可以從這種力量中保全自身嗎?”茉拉皺著眉說。

撒修臉色一變。

“我們馬上趕回去,檢查結晶化的狀況,必要的話要把人全都送出城市避難,我懷疑這是別的哪個管理人所做。只是目的不明。”

下午的稍晚時間,陸凝急忙趕回了二區的住處。

萬幸的是,風間理繪依然還在,除了體力大量流失以外,身上的結晶已經逐漸褪去了,這也證明黑匣中的那個大腦已經死亡。

“究竟發生什麼了?”

“地脈熔爐正在損毀。”陸凝拉開窗簾,讓猩紅的光芒照入室內,大量閃著光芒的赤紅團塊從天空中緩慢飄落,就像是一顆顆火星一般,景色煞是美麗。

風間理繪看著外面的景象,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果然……開始毀滅了嗎?”

“恢復得如何?還有最關鍵的,你的力量能否迴避天空的那種消滅力量?”

“顯然……不行。”風間理繪無奈道,“就連地脈熔爐都能越過我的能力範圍,天上的那個明顯優先順序更高一些,即便是進入了內側的世界,該消失的一定也會消失。”

“那集散地給你們統一發放一個能夠進入特殊世界的力量做什麼?”

“我正在想。”風間理繪同樣不知道這其中的意義何在。

通訊早已中斷,陸凝甚至無法再去聯絡別人來求證現在的情況,而現在場景中活著的遊客還有幾名?任務的完成情況……對。

她馬上找出了自己的任務記錄。

可選任務的第一項,完成;第二項,處於完成狀態,最後結算中,而第三項則處於進行中。

“現在依然不算是摧毀了天國理事會的狀態?大部分成員應該不是死亡就是不負責任,整個城市已經支離破碎,到底怎麼算才能是……”

轟!

天空中猛地發生了劇烈的爆炸聲,那虛影狀態的邪惡樹終於承受不住過強的力量炸碎了,無數紅斑如同隕石般飛速墜向了地表,被擊中的地方燃起了在暴雨中依然不會熄滅的深紅色烈焰。然而這還不是結束,雖然虛影消失了,烏雲之間依然能夠清晰地看見宛如被烙鐵灼傷的黑色“傷口”。

天空受傷了。

在意識到這一切的瞬間,陸凝恍然感到自己手上的源質之惡徹底收起了力量,絕對不將一絲一毫的能量外洩。

“別盯著那個看!”

風間理繪的提醒稍微晚了一刻,陸凝仰望著天空的目光已經變得如同那漆黑傷口一樣深邃而幽遠。

“我正在和【那個】對視。”

陸凝的身上,發出了近乎同步,卻也略顯區別的兩個聲音。

“我被看見,我被授予,我將綻放。”

這一次,陸凝的嘴沒有張開,空間中卻迴盪著靈魂的迴響,一個和陸凝現在的外表並不相同的靈魂漸漸脫離了陸凝的身軀,似乎想要撲向天空。

“陸櫻,你應該明白那不是你想要的力量。”陸凝終於開口了。

她的目光恢復了平靜,抬起手,托住那只有自己能夠看得見的,陸櫻的靈魂。

萬幸的是,遊客們的靈魂歸屬依然是集散地,即便是這樣偉大存在的吸引,依然不能奪走陸凝的神智……或許留下了什麼隱患。

“是……但是我能看見……那正是我所追求的一切……我願意用全部去換取那一眼……”

“放她離開吧,罪人的靈魂似乎無法抵抗那個東西的吸引力。”風間理繪猜出了端倪,雖然看不見,依然開口勸告道。

陸凝笑了。

“我不允許。”

劍刃彈出,抵在了自己的喉嚨上。

“你可以試試看,陸櫻,我不能承擔你離開可能造成的後果,但是我能選擇讓你這點心願也實現不了。終究我們共同使用的是你的身體。”

刺痛終於讓陸櫻稍微恢復了一點理智,她低聲呢喃著,慢慢縮回了陸凝的身體。

而在看不見的地方,卻沒有那麼多人這樣幸運。大量靈魂掙脫了軀殼,撲向了天空中那漆黑的傷口中,聚攏,然後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

就在陸凝剛剛安頓好陸櫻之後,一束宛如太陽一樣的光束直穿雲層,轟擊在了黑痕之上。

從方向上看是三區,那應該就是茉拉從地面發動的攻勢了,只是就連光也無法穿透那幽邃的黑暗,甚至反過來被黑色所侵蝕,反饋向了地面。

“這怪物究竟是怎麼回事?到底是誰在暗地裡弄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陸凝咬著牙離開了窗邊,而就算是她這個不太受影響的人,挪開和黑痕的“對視”之後心中居然也出現了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們離開……去內側的世界,至少那邊沒有這個東西存在。”風間理繪撐起了身體,用剛剛恢復的一點力氣拉住了陸凝,然後掀起床單將兩人罩在其中。

輕軟的布料落下,再次平鋪在床上,就像是裡面沒有一個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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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拉揮手將自己的上臂切斷。

她從來沒想過那黑痕居然有如此嚴重的汙染力,甚至能沿著自己的力量找回本體,只是片刻間,半個手掌已經被侵蝕,開始生長出紫色和綠色的器官組織,她不得不將其整個切除。

三區也無法獨善其身,孤兒院的孩子此前剛剛從結晶化襲擊中逃離,到底是因為年齡不大沒有太嚴重,可剛要撤離卻因為熔爐崩碎之後出現的黑痕一瞬間死亡大半,她哪裡忍得住?

可現在,茉拉終於再次感受到了壓倒性的力量。

“你看起來很困擾。”

天空中,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停頓在了茉拉頭頂不遠處,空想撩開車簾,帶著別有興味的笑容看向茉拉。

“你是誰?”茉拉昂首問道。

“空想……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不過我瞭解你。”空想托腮,手上出現了一支卷軸,她的手微微一鬆,讓卷軸落到了地上。

“坦白說吧,你的能量管束雖然可以稱得上這個舞臺上最強的力量,但對應舞臺之外的存在就很乏力了,尤其是你力量的源頭還出自對方的狀態下。”

卷軸徐徐展開,上面記錄著從安息日以來諸多發生的重大事項,甚至包括茉拉等所有管理人的部署、圖謀、能力詳盡這一類的資訊。

“因此我需要將這個上臺搗亂的觀眾驅逐出去。茉拉,在此降臨的是裡蘇佛,也就是曾經直接造成都市建立的那個人,他現在的地位相當於神祇,並不能現身於人世,這是鐵則。不過地脈熔爐為他熔鑄了靈魂,某個老朋友提供了一副軀殼,裡蘇佛得以憑藉這樣的方式稍微顯現於人間……也就是現在這壯觀的景象。”

“所以是當年古老的故事再次復活了嗎?你說要驅逐,究竟是想讓我做什麼?”茉拉很快抓住了要點。

“不是很清楚嗎?軀殼,你們只要破壞他在人世的軀殼,我會親手將那個虛假的靈魂送去該去的地方。”空想笑道。

“我能問下你不親自前去的理由嗎?”

“因為我懶。”空想打了個哈欠,“我是因為好戲被破壞了不高興才會介入這件事的,如果裡蘇佛不出現,你們那點權力鬥爭我才不會管……稍微讓我看看你們的努力怎麼樣?”

“你的語氣很高高在上……”茉拉眯了一下眼睛。

“那又如何?我坐鎮的位置是無感動啊,年輕的管理人。”空想搖了搖手指,“當年分配給我這個地區可不是隨便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