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無望的未來

夏心河和段青一直不聲不響，那令人厭惡的外在性格也成功為他們打好了掩護，至少陸凝這種一直留了個心眼的人都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玩了一把這麼大的。

這才是真正的“掀桌”——這兩人不知道掌握了什麼方法，居然能夠將這個世界的時間軸向另一個維度開始拉扯，這明明只是魔女那種可怕存在才有可能做到的事情，他們竟然辦成了。

但是對於陸凝、夏心河等人來說，那一側的世界就是災難性的，時間不是向前流動，而是向“上”流動，基於集散地這個任務有時間限制，她可不敢賭什麼時候才能被接走。

而最終結果，無論是被扯向另一個時間軸的世界，還是因為某種方式被留在這個新的時間原點的人，都會生活在一片和之前完全迥異的世界中。沒錯，夏心河憑藉這一招確實可以做到“活著”，因為他的時間已經不再向前了。而任務也基本算是達成，畢竟處於原本時間軸上的過去絕對不可能流動到這個未來。

此刻唯一的機會就是這中間唯一的間隙！

萬幸的是，祝幽在沒有遭受到致命危險時是個非常靠得住的隊友。

在夏心河驚愕的目光中，陸凝的周圍開始散發了不正常的光，那些光在空中聚整合白色的顆粒，凝而不散，而陸凝周圍的空間則開始不斷掉落出灰色的顆粒，以及陸凝自己一部分也開始破碎，他立刻感覺到了不妙，扭頭看向鎮子裡面。

段青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遙遠的路的那邊，她對著夏心河微笑了一下，而這一個微笑讓夏心河開始不穩定的身體又恢復了正常。陸凝這一邊反而開始加快了崩解。

“永別了……夏心河，但願你這一生還有機會從這個時間的牢籠裡逃走。”陸凝深沉地看了夏心河一眼，這算是她遇到的第一個無法分析出破綻的對手，無論是早期的演技，中期的身份控制，還是現在這牽扯了整個任務的手筆，這人都不失為一個強大的對手。

然後，她開始滑落。

伴隨著無數黑白灰的顆粒，陸凝重新感覺到了時間將自己向前推進的重量，但是她清楚這不會持續很長時間。魔女之骸的爆發足以製造一個時間空白，她要做的就是靠著這個空白逃回過去。

“陸凝！怎麼回事？我看到了你的曲光訊號，引爆魔女之骸了，你沒事吧？”

祝幽的聲音在陸凝此時聽起來如聞天籟，那至少說明現在她回到了正常的世界。不過她的一隻胳膊和半條腿都因為魔女之骸爆炸而顆粒化了，此刻只能抓著祝幽告訴她：“馬上回過去！回以前的時間點！”

“我帶你們一下好了。”

天空中響起了翅膀拍動的聲音，陸凝抬起頭，看到了遮天蔽日的鳥群，還有將近三十名完全魔人化的魔人，那大概是如今白湖鎮殘留的居民了。

塞拉身上已經長出了羽毛，一雙黑翼在背後展開，俯衝下來直接攬住了陸凝和祝幽，與鳥群一同衝向湖邊小屋。

“你們怎麼沒阻止那兩個人？”陸凝低聲問塞拉。

“因為他們要做的事情對魔女而言沒什麼區別，頂多是對我們的滅頂之災來著。”

塞拉微笑了一下。

“那你們要去哪？”

“哪裡都可以，我們不需要座標。”塞拉說。

陸凝馬上明白了，對這些魔人來說，並沒有任何一個過去是可以稱為家的地方，因此隨便前往哪個過去都一樣。

“這個未來會怎麼樣？”

“會沿著‘上’的方向永遠延伸下去。因為人不但只是一維時間生物，而且只能前行，最終他們會離原點越來越遠。”

魔人化的塞拉飛行速度極快，兩分鐘後三人就在湖邊小屋落地了。

“那麼，就送到這裡。”塞拉在門口把兩人放下，然後開啟了大門，回頭對她們微微一笑，“祝你們行動順利，我會在另一條時間線祝福你們。”

然後，她跨入了那扇漆黑的門洞，消失了。

祝幽攙扶著陸凝，微愣，此時身後傳來了更多的落地聲，後面的魔人們也趕到了。他們沉默著經過兩人身邊，有些還會回頭給陸凝和祝幽一個鼓勵的眼神。從這些魔人化的容貌中，依稀還能分辨出一點熟悉感。

旅店老闆，鐵匠，木匠，醫生，護林員……

名字並不重要，他們只是那無數世界那個角色的總和，這些魔人一個個穿過了門，然後消失不見。

直到最後一名魔人離開後，頭頂的月光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了。

“走吧。”

陸凝用自己的鑰匙開門，艱難地移動了進去。

裡面是被秋依雲一錘子砸爛的牆壁，但現在看上去簡直是再溫柔不過的攻擊了。緊接著，祝幽也馬上出現在後面，她將門關上，徹底將那個正在崩壞的未來隔絕在了門後。

“好險……陸凝，這影響我們現在的進度嗎？”

“除了我需要時間恢復以外，迴歸儀式不會有太多影響。”陸凝已經從之前那目眩的景象下收回了心神，如今反而覺得這裡有點奇怪：“這邊的人呢？沒打起來？”

這邊的房子裡實在太安靜了，就像是秋依雲一點都沒動手一樣。可就按她那個脾氣可能不動手嗎？

“祝幽，那邊的人在不在？”

“是在那裡。”祝幽馬上點點頭，“四個人都在溫泉房間裡，但是沒有動手，似乎還處於對峙狀態。”

出什麼事了？

“我們可能並沒離開多久……”陸凝低聲說道，“我和夏心河進入的那個世界的時候時間流速有所改變，我以為已經過去了至少一個小時左右，不過看起來好像很短。”

“那現在秋依雲那邊……”

“我現在的狀態可沒辦法去支援她了。”陸凝靠著牆壁，缺失的胳膊和腿正在慢慢長出，但這畢竟是斷肢傷勢，就算是魔人恐怕也沒辦法一時半會就恢復過來，何況她今晚魔人化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就在這時，走廊的那邊終於響起了牆被砸碎的聲音。

秋依雲算是被噁心到了，大衍定命盤並不是她能突破的防禦，如果只有沈曆書一個，憑她的速度從可以攻擊的方位直接衝過去就能幹掉對方，可是現在伊洛和葉初晴護在他身邊，自己強行正面突破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伊洛也已經拿出了他的看家本領，每一個人類方遊客或多或少被賦予了一些反抗的手段，伊洛拿著的是一把從一個銀色圓筒中甩出來的刺劍，相比於葉初晴這不過是一把受過祝福的武器，但秋依雲知道自己一旦被傷到那就是大面積灼傷。

更糟的是，沈曆書用葉初晴的舌尖血引出了大衍定命盤的第二個定數，死鬥。

直到天亮為止，雙方都要處於這樣的試探或者戰鬥狀態，她甚至無法升起暫時撤退的念頭，而伊洛那個樣子完全就是需要的時候準備貢獻第三口舌尖血的狀態。

“你們還真是捨得下本，就算我陪你們站到天亮，等到那個老東西撐不住，你們還是死路一條！”

“天亮是人類的時間。”葉初晴不吃這一套，“你儘管等，一個晚上我們還撐得下來，完成任務順便斬殺一個魔人，這絕對是我們賺。”

秋依雲憤怒地將身邊的牆壁砸了個粉碎，但她還是不敢踏入溫泉房間。

小房間太適合方位學發揮了，葉初晴的三脈七輪體系是少有的全方位防禦能力，而且如果她開到四輪以上自己說不定還要被牽制，伊洛的刺劍足以在她慢下來的時候殺死她。

“該死的烏龜殼……”控場、防守、刺殺，三個人形成了一個最令人頭痛的防禦陣型，簡單而有效地將秋依雲拖住了。

就在這時，她身後的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秋依雲微微一歪腦袋，一隻眼睛猛地滑到了腦袋後面，看見了後面來的人，臉上忍不住一喜。

而屋內三個人則都是一臉緊張。

“祝幽！快幫我把這幾個幹掉！我們的任務可以分著完成！”

沿著走廊走過來的祝幽卻只是攤了攤手：“算了吧，你要知道我可沒準備走殺人路線，更何況我一旦準備攻擊了，大概就和你一個下場。”

“你！難道你就這麼聽陸凝的那一套？”

“我覺得聽一切順利的比聽一個行動莽撞的更安全一點，那是我最看重的，你不記得嗎？”祝幽走到被秋依雲開出的牆洞前，對裡面的三個人打了個招呼，“沈教授，好久不見。”

“沒想到你也是魔人。”沈曆書咳嗽了一聲。

“看在第一天我們一同行動過的份上，不要這麼生分吧？況且我是來告訴你們一個重要訊息的。”

“什麼訊息？”伊洛站出來問。

看到他們並不友好的神色，祝幽只能聳聳肩。

“陸凝讓我轉告沈老先生，此地為離，您過來之前大概沒算過，她就直接告訴你結果好了。時刻應是戌時五刻，正應此卦。”

“離？”伊洛有些懵，他不懂這個。沈曆書反而是聽完祝幽的話神色一變。

“還有啊，大衍定命對此無效，她是預先設定好的，而您只能干涉法術生效後的事物……請不要指望那個東西來保護您。言盡於此，我該趕緊離開了。”

祝幽說完，竟然是頭也不回地直接跑了。

沈曆書連忙從懷裡將懷錶掏了出來，甚至激動得差點摔了，秋依雲猛地看見這個機會怎麼會放過？頓時一揮錘子跨入攻擊方位，直接衝向了三人。

“八點一刻，跑、跑啊！”沈教授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身，連大衍定命盤都顧不上維持了，伸手去扒背後那兩扇狹小的窗戶，葉初晴忙亂中展開一黃一綠兩個圓環抵擋秋依雲，伊洛也不知道此時咬舌頭還有沒有用，只能硬著頭皮用刺劍上去支援。

但是一切都沒有落到實處。

所有人的動作只進行到半途，就看見了在漆黑一片的房屋中非常耀眼的光，火光。它們分佈在房屋的每一個隱蔽角落，用一串簡易的激發裝置連線在一起，那是平時遊客們幾乎看不上的，這個時代的燃燒彈。

“我所有的儲備基本都埋在湖邊小屋了。”

陸凝坐在一棵樹上，看著遠處的湖邊小屋化為火海，不需要管祝幽的時候，她可以用影躍前往任何安全的地方，只要走之前啟用當時在湖邊小屋的佈置即可。

到底誰能逃出來各憑本事。秋依雲一直認為陸凝要救所有人，這完全是個錯誤印象。陸凝始終更擅長的還是殺人，她僅僅是要控制自己行動時不要把所有後路都堵死而已，但因為找不出生路而死在她的計劃中的人她並不會特別照拂。

而小屋裡的狀況更加慘烈一些。

燃燒彈的引爆將整座屋子點燃，對於大多數結構都是易燃物的湖邊小屋來說這火根本就是撲不滅的。溫泉房間有水還算好一點，可是隻有一個出口卻是致命問題——秋依雲就堵在那個方向。

她依然在狂笑。

“哈哈哈哈！這不是很棒的支援嗎？早點這麼做了我看誰還敢在這裡當縮頭烏龜！”

烈火也不是沒有燒到秋依雲身上，可是她直接連著那片燒焦的面板一塊剝離掉了，膠狀的魔人軀體在體表生成了一層防禦外殼，踩著火焰開始靠近被火焰包圍的三人。

葉初晴已經動作迅速地將外套脫下在溫泉裡泡溼甩到了沈曆書身上，自己也撐開四個脈輪將四周的火焰完全放封閉在外面，伊洛站在她的防禦圈內一步也不敢動，秋依雲見了這個情況更是笑得不能自已。

“只能防禦了對吧？看來這就是你的極限了，而我捅破這個防禦就像扎破一個氣球一樣簡單！”

她將手裡的錘子直接擲出，巨大的力量將葉初晴身前的兩個脈輪砸了個粉碎，也砸得她吐出一口血來，踉蹌後退。

火焰終於湧到了她和伊洛身上。

“開了！快跑！”後面沈曆書顫顫巍巍地終於開啟了那扇小窗，算是勉強容得下一個人爬過去的程度，葉初晴顧不得自己有傷，直接在下面架著沈曆書爬了上去。

“教授！你先離開！”

“不要戀戰！她……”

“我們知道！”葉初晴嚥下一口血，打斷了沈曆書的話，而伊洛看著一步步走來的秋依雲，舉起刺劍直接迎了上去！

“你要第一個死？也不錯嘛！”

秋依雲從腰間拔出一把小刀撞開刺劍，隨後一個手刀直接劈向伊洛！

咔嚓！

又是一個綠色輪環粉碎，葉初晴跪在火焰中喘著粗氣，擋住秋依雲的這一擊基本是極限了。

“脈輪最不好的一個問題，就是要自身處於一個完美的迴圈狀態呢，現在……你還能辦到嗎？”秋依雲也不在乎，被震退一步，馬上再次搶上，而這一次葉初晴也沒辦法再聚集一次力量來抵抗了。

但是，火焰燃燒的聲音、房子開始坍塌的聲音，包括秋依雲的笑聲也遮掩了此間一個細微的機括聲。

手刀輕易地刺穿了伊洛的胸膛，但秋依雲的笑聲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