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飛螢之頑

“綺紗擁有的能力是輸入和提取規則，不覺得很優秀嗎？”

無人察覺的時候，巨狼的背上忽然多出了一個人，而突然出現的人令夏爾和胡犬都立刻以恭敬地神色開口道：“外務官。”

希茜側身坐在狼背上，笑眯眯地看著陸凝：“你認為她能成為一名貴族嗎？”

“很有希望。”陸凝看著綺紗漸漸將一些無形的東西從那個洞中扯出，而隨著這種撕扯，自己體內的不適感愈發劇烈，那是真言這個概念正在從這個世界的歷史和現在中被撕裂出去所產生的，陸凝所感受到的只是因為這種不協調而產生的效應。

“那麼她為什麼還沒有成為貴族呢？”希茜又笑著問。

“當然是因為她現在還在提取和輸入的階段。如果想要成為貴族，那麼‘創造’的能力是必不可缺的。”陸凝可是對於貴族和國王的過去有過深入調查的，自然知道貴族之所以能在那樣一個世界裡依然高高屹立在眾多階級之上的根本。

希茜輕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你覺得一切會如此順利嗎？”

自然是不會。

一道遠超此前戰鬥所展現速度的物質層瞬間割開了正片海的上空，扇形的銀白色薄膜將巨大的世界樹一分為二，綺紗縱身而起，但是那個空洞也因為大量物質的瞬間流過而被抹除。

亞歷桑德拉依然帶著輕鬆的笑聲：“我們的目的可並不一致，雖然只是娛樂，可該阻止的事情我們也會做一做的。”

“麻煩……”綺紗目光一閃，手掌在面前一劃，五根平行的光線在她的手指下綻放，停留在了空氣中，迅速幻化為了難以看懂的“文字”。

“你們的能力……真是棘手。”她掃了一眼文字，然後將目光重新落在了亞歷桑德拉的身上。

“彼此彼此。”

“讀寫文書——撕裂準則。”

綺紗隨手撥動文字，那巨大的銀色物質面立刻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碎片，自行崩解。亞歷桑德拉臉上的面具也在一瞬間化為了灰塵。

“拿度，特洛伊，涅墨西斯。”亞歷桑德拉微笑了起來，“認真起來，她可以直接破壞我們構築好的力量格式。”

看到這個情況，希茜伸手敲了敲胡犬：“離遠點吧，單一規則的神可以直面這種戰場嗎？”

胡犬仰天一聲長嘯，給自己的隊友們示警之後，便向更遠處逃開了。而希茜則直接消失了，她消失之後，夏爾才鬆了一口氣。外務官對於那個世界的人確實有著很深的積威。

希茜消失的同時，塵世之埃的四個人身上開始出現了金色的塵芒，一些微粒從長袍上灑落。綺紗微微蹙眉，手掌向前一按，一個白色空洞生成，在一聲彷彿槍響的爆鳴聲中，周圍的空間立即產生了色調反轉一樣的狀況，而且這種反轉還在急速擴散。

“喔嗷，趕緊跑。”胡犬低聲嚎叫了一聲，迅速向更遠的地方開始狂奔。陸凝看到同屬極光的眾人也開始一起往遠離的方向逃，知道綺紗大概是放了什麼敵我不分的技能了，反色的世界正在沿著白洞開始吞噬周邊，就連苦行僧似乎都有些畏懼，開始準備後退了。

“胡犬，帶我往下，海的那邊。”陸凝拍了拍巨狼。胡犬馬上轉向，向著下方的海洋就開始衝刺了。

剛剛接近那些汙染衍生物的瞬間，陸凝就感覺人真言的效果再次顯現了出來，她扭頭看了一眼夏爾，夏爾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雙目立刻散發出了科技質感的藍光。

“咱們過去幹啥！”胡犬咆哮了一聲，一口靛藍的衝擊波噴了出去，將附近的衍生物全都噴成了碎片。

“找個幽靈船，我要研究一下，看看綺紗到底從這個世界拿走了多少規則！”

“那就坐穩了——”

胡犬的巨大軀體驟然開始崩解，藍色的火將陸凝和夏爾裹了進去，陸凝甚至感到自己的身體都化作了一團火焰，在如夢似幻當中，周圍的景色開始迅速變得模糊，霎時間，漆黑如墨的幽靈船表面就已經來到了面前，火焰散去之後，恢復了人類形態的胡犬和陸凝、夏爾一同站在了甲板上。

幽靈船，這由人類所轉化而來的物質，是徹底失去錨點的人類在海的感召之下轉化而成的，通常來說，將其視為海真言的汙染效果也無不可。陸凝蹲下身觸碰了一下甲板，手感和真實的木頭幾乎完全一致，但上面依稀可以看到肌肉紋理和血管脈絡，提示著這艘船本來的“材料”。

“嘶……真令人噁心的味道。”胡犬揉了揉鼻子，“怎麼調查？我可不擅長。”

“幽靈船本身還是有意識，只是已經遭到汙染而混亂了，這種力量來自於海本身的特性，現在……”陸凝將軍刀拔出，一刀刺入了甲板當中，旋轉刀柄，迅速挖出了一塊來。隨著她這個動作，整艘船忽然劇烈抖動了一下，通往艙室的入口處忽然出現了一排血色的牙齒，緊接著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嘯聲從裡面衝了出來，恍若實質的聲波衝擊在空中隱隱化為了三刀鋒利的錐，刺向了三人的腦袋。

“哼。”

胡犬隨手揮出一團藍火，精準燃燒掉了空中不可見的錐。他的實力遠在這艘幽靈船之上，如果目標是破壞的話，那光是落下的時候就可以將船撞個對穿了。

陸凝將被挑出來的那塊抓在手裡，仔細看了一下，在內部結構方面，這塊“木頭”依然保留了一些活性，人類軀體的結構在這裡被攤得極薄，而且還分層排列了起來，被緊密壓在了一起。

這同樣是“儀式”，只不過跳過了材料準備階段，由真言直接透過人體來發動。而如今在陸凝看來，這個儀式明視訊記憶體在了一定的“不合理”，雖然她腦海裡那部分相關的部分也因為被剝離規則而失去了，但短時間內缺失的規則是補不上這塊的，很容易就能發現。

“啟動要素……連線節點……缺了好幾個地方。”陸凝快速根據還保留著的記憶判斷著，綺紗要抽走規則肯定是有個順序，她躲起來研究了這麼久世界的規則，肯定已經有所收穫了。

“夢境體系，錨點重鎖，這些目前都沒有被影響，這樣的話，被切斷的是通道和賦予！等一下，我知道了！綺紗是想要——”

頭頂的反色世界猛然收縮，隨即陸凝的目光一空，大量屬於真言的知識從她的腦海中蒸發，甚至剛剛的分析判斷只留下了一絲結論，但她還得抓住這個結論。

幽靈船發出了碎裂的聲響，大量規則開始消失使得它的結構開始無法維持穩定，胡犬伸手抓住了陸凝和夏爾的領子，隨時準備把兩個人帶走。陸凝目光注意著那塊甲板材質的變化，她已經無法跟著分析這些變化都是抽離什麼了，卻可以判斷出到什麼地步是這艘幽靈船的臨界點。

鐮刀再次在她的手中展開，屬於引渡人的力量沒有受到一絲干擾，依然平穩執行著。陸凝將刀鋒對準了幽靈船，佈滿裂紋的甲板上現在開始出現了一些血肉組織，由於通往海的路徑被大肆破壞，幽靈船開始出現了部分返回人類的跡象。

但誰都知道，它已經變不回去了。

一隻已經變形的巨大舌頭從船艙裡面伸了出來，舌頭上沾著大量的綠色粘液，十幾長嘴在堆積的粘液間裂開，反覆重複著“救救我”和“殺了我”，幾隻眼球在桅杆上睜開，撕扯開皮質的帆，加速向著下方的海洋撞了過去。陸凝瞥了一眼，海洋已經不再是那璀璨耀眼的樣子了，暗沉的藍色、紅色和綠色彷彿一團團腫塊一樣堆積在海洋的內部，它內部宛如墳墓一樣的狀態已經開始顯現出來，一股甚至讓人靈魂感到不適的腐臭正在從其內部飄散出來，一個個真言就像是寄生在上面的生物一般，蠕動著，伸出它們的觸角和節肢捕撈那些正在落入海洋的東西。陸凝一時間甚至分不清楚究竟是因為綺紗的規則抽離，還是自己距離海洋太近，這才看到了它的真實容貌。

“我們得趕緊走了，再近一點我都得被吸進去！”胡犬大吼一聲，身體開始狼化，陸凝也點了點頭，甩掉手裡正在崩碎的甲板碎塊，將鐮刀用力釘入了幽靈船當中，狠狠扯開了它的面板。

霎時間，一條長河出現在了陸凝的身邊，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條河流，而旁邊的夏爾甚至胡犬似乎都看不見。長河順著鐮刀的軌跡翻湧而過，從幽靈船的縫隙中捲起了一片片潔白的碎片，繞開了下方的海洋，向著月光山谷墜下。

果然是引渡人的意思，他自己不想冒這個險，才將這把鐮刀給她來完成這個任務，集散地就跟著釋出了任務。

可現在她也沒時間去確認任務完成了沒有，因為海已經加強了吸引力，開始將幽靈船碎片和三個人向下拉扯。胡犬身上的規則是綺紗濃縮了一個世界的規則精製出來的，從另一個意義上來說，它和一個真言的級別相當，要對抗海這種龐然大物的拉扯十分艱難。

就在這時，一個身體被濃郁魔力包裹的紫衣人和一個碧玉塑像俯衝了下來，雙雙伸手抓住了夏爾和陸凝的手臂。

“真危險。”紫衣人的聲音是阿克納，他的袖口漏下了十幾張卡片，彷彿流星一般轟向了海洋表面的那些真言，那些真言立刻將卡片捲入了自己的“口”中，幾聲劇烈的爆炸之後，那些真言都顯得萎靡了一些。

“別試圖進攻了，隊長如果不把規則全部解離，它就不會死亡。”

碧玉塑像發出了金石一般的聲音，還能聽得出來是那位精靈弓影，她抓著陸凝迅速開始抬升自己的位置，合力脫離被海的牽引力。

就在此時，五個人同時有了一種感覺，有個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

並沒有眼睛之類的器官正在盯著自己，陸凝望向胡犬和弓影，兩個人的表情同樣有一絲驚恐。

在被抽離了那麼多的規則之後，海依然具有某些隱藏的力量嗎？

陸凝看了看天上打成一團的狀態，確信綺紗是根本沒時間管這邊的情況了。而海……海？

再次將目光投向下方，陸凝以為自己看錯了。

盤根錯節的城市，正在從黃綠色的膿液下浮起，大面積的城市，不同風格的城市，透過各種不突兀的方式連線在一起，建築的內部開始亮起了燈光，色彩再次開始在海中流淌，甚至有一些像是生物的東西在城市中行走。

“不可能……海是墳墓，是文明的墳墓……”這狀況完全出乎陸凝的意料之外。

“顯然，它重新開始孵化了，看看那些真言，它們各自懸浮在城市的上空，那些東西從誕生起就是汙染的狀態，這算是活著的死，還是死亡的生？”阿克納的聲音也變得異常嚴肅。即使是死國那裡，這種狀態也罕有人有機會見到，極光的人也僅僅是瞭解。

“是他們在盯著我們嗎？就算是，一群汙染衍生物的盯視能讓我們感到恐懼？”胡犬說。

“不是他們，他們大概連自我意識都沒有，是它！”弓影伸手指向了那密集城市之間。

密密麻麻的城市連結形成了外殼，而下方的液體當中，卻依然有一些事物在流淌著，陸凝光是看到就感到頭腦開始發昏，這還是人真言降低了汙染效果的結果。

“飛出去！快飛出去！”

阿克納在大吼，但是他在喊什麼？陸凝感覺自己有些聽不清楚，她只能下意識地將自己身上能用來攻擊的東西向下方丟了過去。巨大的拉扯力量似乎早已捕獲了他們，這太冒險了嗎？迷迷糊糊當中，陸凝的腦海內還是閃過了那塊甲板碎片，那些被破壞的規則。

真言……

錨點沒有被破壞。

陸凝伸出手，嘗試進行呼喚，破碎的真言覆蓋在她的身上，渾濁的視野內出現了屬於她的鎖鏈，連線向遠方的空間，但是力量還是太弱了，她沒辦法過去。

叮鈴。

鎖鏈被對面敲響了。

“那邊怎麼回事？這個錨點上有很嚴重的真言汙染痕跡。”李成甫的聲音傳導了過來。

“是陸凝！是陸凝的錨點，我認得！”是陸櫻的聲音。

“誰能幫個忙，感覺對面的情況不對。”陳岸輝說。

“阻斷汙染是吧？我試試看。”展秋心說著，一聲清脆的開合聲響起。

蔽日之火，瞬間在陸凝的視野內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