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鵲無疑是處於優勢的一方,雖然這幾個人能夠擋住烏鵲的刀刃,但一旦施展開血術的火焰,他們立刻就陷入了劣勢。

然而這一次的問題是向海邊跑去的人不光是一批,即使烏鵲有著強大的空間轉移手段,攔截起來也會不太容易。這三個人固然不敵,一時半會烏鵲也殺不死他們。

這時,陸凝也聽見了耳畔的低語,那並不是人類的語言,但陸凝可以理解。

不能讓這些人抵達海。

陸凝還有點意外,畢竟從剛剛所得知的情報來看,所謂的海和真言關係可不深,而人們落入海中變成幽靈船對真言無疑是有好處的,那麼自己身上的真言為何要阻止這些人前往海?真言的內部也不是統一的嗎?

當然這和陸凝現在的判斷一致,她不能確定海岸守衛者和幽靈船到底那一側才有道理,不過陸凝也並不是非得幫道理才行,她和烏鵲更熟,這就夠了。

“寒風啊……”

刺骨的呢喃聲從陸凝的口中伴隨呼吸吞吐而出,空氣中的水汽很快化為了白色的冰晶,在陸凝的手掌上化為了手甲的形態。她的頭頂出現了更加清晰的野獸身影,一直白霧形成的狼正在無聲地咆哮,冬的力量被陸凝解放了出來,在她的手中形成了兩把狹長的鋸齒劍。

“……追隨我的詠歎吧。”

蔚藍色染上了陸凝的頭髮,將她的髮絲拉伸到了甚至比身高還要長的地步,一頂雪六芒的皇冠在頭上凝聚成型,純淨的黑佔據了她整個瞳孔。世界在陸凝的眼中已經化為了單純的溫度顏色,在一聲如同風吼一般的呼吸之中,陸凝已經掠到了那個老者身前。

“又來了一個?”老人目光瞥了過來。

我記得你。陸凝自身和霜狼野獸般的聲音重疊在一起,帶著一種來自天地之間的威懾力。

“虛偽的存在,你應當在吾等的信仰下化為啟示的養料。”老人背後的樹枝開始瘋狂生長,將那些燃燒的枝條全部頂了下去,枯枝上開始出現如同金屬一樣的灰黑色光澤。

陸凝沒有再開口,而是將鋸齒劍當頭斬下,老人提起煙管一架,只聽見咔嚓一聲,陸凝手裡冰晶凝聚的劍立刻碎成了大量碎片。

老人的神情頓時就變了,但他意識到得太晚了一些,瞬間的棋差一著對於真言來說已經是足以致命的破綻。

密集的傷痕迅速出現在老人的面板上,他背後的樹枝不斷髮出折斷的聲音,老人張開了嘴,卻發不出一絲聲音。他向海的方向伸出了手,卻被體內爆開的血色冰凌凍結住了腳步。

安靜的死冬。

下一刻,那個男子的耳邊也響起了冰雪吹過的聲音。他已經知道老人的死,但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我們有些打不過了。”他開口對女性說道。

“那麼我們是不是無法融入海洋了?”女性用同樣無感情的聲音說。

“真是遺憾,本以為我們能夠觸控到真言的偉大。”

“怎麼辦?要拼命嗎?”

男子點了點頭,接著握緊了拳頭,女子也閉上了眼睛,兩人同時開始低聲祈禱。

“我承諾我會在此地死去,請您賦予和這份承諾等價的力量。”

在二人停頓的片刻,烏鵲的刀已經切在了女子身上,但無往不利的火焰此刻卻沒有將對方點燃,僅僅是拂過了對方的衣服。反而女子抓住這個機會,甩出了繃帶,一股狂風頓時將烏鵲掀開了好幾步。

她身上開始流淌出越來越多的膿液,甚至一些裂瘡開始在臉上生長。男子的肌肉也開始膨脹,甚至將面板都撐裂開來,不過裡面卻沒有多少血液流出來。

“這是承諾的重量,也是我等追隨的正確道路。”男子盯著陸凝,“你並沒有奉獻身心,比起我來,你自然會弱小。”

陸凝再次在手中凝聚起一把鋸齒劍,漆黑的雙目盯著男子,一言不發。

男子發出一聲低吼,向著陸凝猛衝了上來,兩隻胳膊握拳衝上,而另外四隻胳膊則擺出了手刀和招架的姿態,陸凝反手就將雙劍遞出,劍鋒和拳頭相撞,劍身再次破碎,但是這一次紛飛的冰片並沒能形成良好的攻擊效果,男子身上出現了很多冰碎片,只是寒冷無法侵入他堅固的肌肉之中。

“喝!”

伴隨著一聲咆哮,男子抬手抓住了陸凝的肩膀,上方兩隻手的手刀向中間猛地一合,當即拍扁了陸凝的腦袋。

滋啦。

男子悶哼了一聲,被他鉗制住的陸凝身體開始融化,高熱度代替了冰冷,而驟然的溫度變化也瞬間對血肉之軀造成了傷害。

“還沒脫離凡人之軀,嗯?”

另一個形態的陸凝在男子的背後出現,她穿著一身金色和銀色絲線編成的羽織,頭上戴著厚重的白色面紗,面紗之上巨大而沉重的金冠上燃燒著三朵火苗。

“你確實比我虔誠,可那又如何?人類自認為的虔誠對真言來說有何意義?”陸凝抬起手掌,她的手上託著一杆純金的秤桿,左側燃燒著白色的火,右側燃燒著金色的火。

“無信者,不知敬畏。”男子甩開手中的蠟像,轉身再次面對陸凝,腳下一撐,再次撲了上去。

陸凝輕輕旋轉了一下手中的秤桿,那上面作為秤砣的金屬鈴鐺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隨著響聲傳入每個人的耳邊,金色的火焰頓時暴漲,而白色的火焰卻迅速委頓。

男子剛衝到一半,就猛地吐出一口血來,腳下一個踉蹌便跌倒在地。

熱烈的自燃。

“你用生命進行了交易,不是嗎?但這份承諾的重量施加給別人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承受吧。”陸凝收起秤桿,隨後身上華麗的衣服也隨之而消失,恢復了原狀。男子趴在地上又吐了幾口血,從鮮豔的紅變成了幾乎是深黑的顏色,強悍的肌肉也漸漸轉為青紫色。

“不可能……我的生命……”

“失去錨點的你們是不是早就忘了?你們的生命早就已經結束了吧?”陸凝從男子身邊走過,順便解答了他最後的疑惑。

烏鵲能贏,這點陸凝非常肯定。也就是在她解決掉男子前後的時間,女子也被一束迅猛無比的混色火焰箭打穿了心臟。平時烏鵲靠著自己的高機動力和泛用強大的雙刀火焰就足夠,而如果真的需要,她也是鑽研過血術的人,別的手段也能信手拈來。

“略微花了點時間。”烏鵲將刀上的殘火甩去,“我去追剩下那些人,多謝你幫忙,不過這不是你的事情。”

“不用再幫忙了嗎?”

“我已經基本瞭解他們的手段是什麼,做我這個職位經常會遇到些奇奇怪怪的傢伙,稍微摸一下底細,針對性準備幾個血術就夠了。”烏鵲神態輕鬆,“倒是你,剛剛都變成那個樣子了,心智沒問題嗎?”

“只是藉助一些力量的話還好,而且也就是變了那個樣子我才能更加清楚地看清這個海港世界的內在聯絡。既然你不需要我幫忙的話,那我就走了。”

“走吧,沒事不要再跑到這裡來了,不是沒有內陸的人因為過於頻繁接觸海港最後迷失的傳聞。”烏鵲擺了擺手。

“好,你也多保重。”

陸凝剛剛的話並沒有說全。在高度同化真言的視角下,她能看到的聯絡其實更加多樣化。包括烏鵲現在的狀態別忘了,生死本身在海港並沒有意義,也不存在通常意義的死亡,而烏鵲這樣的人則是被賦予了“殺”的權能的。而以陸凝剛剛的視野,也無法看到賦予權能的究竟是什麼存在,她只能進行一個拙劣的複製貼上,讓自己也暫時擁有了殺死那幾個人的權能。

因此這場戰鬥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什麼公平,對方無論使用什麼手段,都不具備殺死陸凝和烏鵲的能力。

除此之外,陸凝當然也知道了該如何從海港返回內陸。她可以看到自己身上的錨點,大約有十根左右的樣子,具備著聯絡的功能,但是終端卻飄蕩向了深遠之處,那裡是真言的目光所不能觸及的地方。

於是,整個世界背後的圖景在陸凝的視野下也變得很清晰了。

海洋之內是真言,而內陸之中則是真實的世界。海港隔開了這絕對不相容的兩界,只是也不能完全起到阻隔的作用,一些靈感超乎尋常的人往往能越過海港的阻隔直接眺望海中的存在。

集散地分配給遊客們的大抵都是這樣的角色,容易接觸到世界的真相,也容易因為知道太多而死。確實也是集散地的風格。

她走進了森林當中,雙手輕輕抬起,最簡易的真言也可以打通一條道路,何況她原本便是透過真言的紐帶而來的,根據自身的錨點返回也並不困難。

這次沒有像上次那樣意識逐漸模糊,陸凝感覺自己從一條幽深且壓迫感十足的黑暗中穿過,接著迅速看到了一片光亮。

路燈的光芒照耀下來,距離她此前進入的位置已經有好幾十米遠了。

這樣便不需要引渡人了。陸凝瞥了一眼25號區域的方向,周圍已經沒有什麼人了,不過安保力量依然很強大,看起來在一切痕跡被消滅之前是別想著進去了。她給隊友們發了個訊息報了平安,便走回酒店,路上她還問了一下覃雅,不過她似乎是平安返回了酒店當中。

“明天的拍攝要加油哦,一定要把我拍得非常漂亮!”

“好……”

陸凝很佩服這傢伙的精力。

當她回到房間裡的時候,瞿奕也已經回來了。陸凝和她稍微聊了聊,也知道自己離開之後都發生了什麼。

在陸凝離開後十分鐘,現場的安保人員就接到了什麼命令,開始以強硬的態度驅散周圍的人群。人們雖然有些不滿,不過也就這樣散了。瞿奕特意多磨蹭了一會,發現25號區域內部似乎有一些古怪的光閃過,就像是鐳射筆發射出來的細光。

之後,她便詢問了柯道琳接下來應該做什麼。柯道琳表示她要去研究一下白天被引渡人指示的那個佛像,瞿奕不太想現在就去海港,便打算再在周圍探索一下,不過很快她就放棄了這個行為。

“怎麼了?”

“黑柬,來自詢幽姐妹會的訊號。”瞿奕嘆息了一聲,“看起來是發現了25號區內部的動作,姐妹會開始主動出擊了,我看到了她們正在深入此間,挖掘這裡的過去和往昔,現在……”

“你也要跟著一起去嗎?”

“不,我不會。第一次僅僅是試探,她們會拋下繩索,檢視這裡蘊含的威脅。這個時候還輪不到高階的女祭司直接下場。我只是提醒一下你,說不定什麼時候我或許就會突然消失吧。”

瞿奕雖然沒有那麼消沉了,卻還是很緊張。陸凝也知道這件事自己幫不上什麼忙,根本還在於她自己戰勝對詢幽姐妹會的恐懼。

轉過天來,拍攝的地點就轉移到了之前陸凝看過的那個青樓當中。這一天的故事拍攝就順利了許多,覃雅確實有著優秀的演技,同時她甚至還有帶動其它演員一同入戲的本事,有她在,拍攝也比想象中還要快,陸凝甚至難得聽見尉詹誇了覃雅幾句。

“這年頭,有天賦的演員很難出人頭地咯。”

陸凝聽見身邊一個帶著寬簷帽,打扮得像個場務人員的人低聲說道。

“有什麼內幕情況嗎?”她隨口問道。

“也沒什麼,再有天賦的人碰幾次壁也會心灰意冷。本來好劇本就不多,再被不怎麼樣的演員搶了,剩下的都是些拍出來只是招罵的爛片。多數觀眾並不懂得欣賞演技,更看不出一個演員有沒有靈氣,於是……很多人就這樣消失了。”

“為什麼突然感慨這個?”

“我只是希望這個新成立的影視基地這裡能多給這些人一個機會。”那人壓了壓自己的帽簷,“覃雅……如果不是業內還有些人緣,她根本就不可能來到這裡,而就算來了這裡,她也只是演一個群像故事裡面的配角,看似光彩照人,實際上最多也不過劇中十幾分鐘的時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