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品菜

選單遞上去之後，過了大約十五分鐘，最先點好的安佑熙便拿到了自己的前菜。眾人都知道這是對應凌府深宅的——一道湯點。

湯被盛放在一個純白色的瓷碗當中，呈現深棕色的顏色，裡面漂浮著一些透明的圓珠，沒有油花，湯的表面上有一層熱氣慢慢飄散出來，安佑熙饒有興趣地拿起勺子攪拌了一下，撈起了一粒圓珠。

“讓我嘗一嘗。”他向眾人笑了笑，然後將勺子裡的東西都吸入了口中。

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安佑熙的表情。只見他在喝完一勺湯以後，咀嚼了兩下，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他嘆息了一聲，再次將勺子伸到碗裡。

“味道很好，而且……厚重卻不重於味道，很難想象是怎麼在短時間內將一道湯熬成這個樣子的，至於這道菜所傳達的意義，倒是和我們所看到的那些差不了太多，一段愛恨情仇。讓我再仔細品一品。”

說完，他再次舀了一勺湯，開始品嚐了起來。從神態上確實看不出有什麼異常來，不過最關鍵的還是裡面所包含的意義。

緊跟著，柯道琳和梅雨的湯也上來了，兩人馬上開始品嚐，這兩個人所喝的都是還沒有拍攝過的劇集，而喝過之後兩個人也同時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陸凝問。

“好喝是好喝，但是……”梅雨有些猶豫地看了柯道琳一眼。

“僅僅是好喝而已，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觸。”柯道琳說，“即使主廚不說，我也認為這道菜也不會讓我們付出多少代價。”

“就像我所說的那樣，除了那九個故事以外，其餘的故事大概都是用作障眼法的，並不具備實際的意義。”安佑熙說。

“那麼你吃出什麼特別的來了？”瞿奕問道。

“沒有，或許因為這只是第一個故事吧，一切都還是開篇，所有的玄奧還隱藏在背後，沒有完全被揭露出來。”安佑熙聳了聳肩。

三個人喝完湯後，陸凝和瞿奕的也被送了上來，陸凝的湯被裝在一個用半個綠色的瓜挖去瓜瓤後形成的碗當中，而瞿奕的湯則被裝進了一個木碗，碗比較高，甚至看起來都像是一個杯子了。

陸凝拿起自己的湯，“記憶”，她沒有在詳細描述裡面寫多少文字，只是寫了一句“能讓我安靜回憶過去的菜餚”，眼前這個裝在瓜碗當中的湯……看上去已經冷了。

她舀了一勺，勺子裡面的湯水竟然也是呈現一種淺綠色，她慢慢喝了一口，一股清新的味道流淌到了口腔中，有些像是她最喜歡的香草茶的味道，但在其中夾雜著一股淡淡的苦澀味道。

這股苦味並不讓人難以接受，只是混雜在清新感中，令舌頭有些微微發麻。陸凝將湯水嚥下，命名是冰冷的液體，卻在胃部形成了一道暖流，暖流衝上了頭頂，在眼部微微盤旋，讓她感到雙目一酸。

“哈……”陸凝感慨了一聲，慢慢喝光了碗裡的湯，她感覺到自己眼角的光裂紋正在慢慢消失，一些因為過度接納知識而產生的頭痛症狀也有所改善，至於記憶……她想起了很多，忘記的或者沒有忘記的事，以及一些近乎已經被埋藏起來的臉孔。

“咳！”就在這時，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陸凝的思緒，她扭過頭，看到瞿奕正在猛烈地咳嗽著，甚至連碗裡的湯都灑了不少。陸凝馬上伸手拍了拍瞿奕的背後，幫她把氣息梳理憑證。

安佑熙眯起眼，看向上菜之後就站在了桌旁不遠處的服務員：“小姐，請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或許與她所點的菜有關。”服務員輕聲回應。

陸凝瞥了一眼桌上，湯水濺上去留下了暗紅的色澤，她直接舀了一點，用舌頭沾了一下，一股辛辣和燃燒一般的感覺立刻湧上了舌尖。

“呸，呸……這麼辣的東西，作為前菜？你們會不會做菜啊？”陸凝相當不滿，無論什麼地方都絕對不應該用這種重口味的食物作為第一道菜吧？

“請各位稍安勿躁。”元饕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從後廚端著兩個托盤走了出來，“這位女士想要看到的是自己的罪孽，這道菜的辣度是因人而異的，如果自認為自己毫無罪孽的話，它就是一道合適的開胃菜，越是認為自己罪孽深重，就越是會反應劇烈。剛剛這位女士你大概也只是感受到了一些輕微的辣度，那麼就說明你不認為自己犯下過不可饒恕的罪過。”

“那這道菜恐怕有問題。”陸凝冷笑了一聲，“我犯的錯還是挺多的。”

“哦？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這道菜我們不會收費。現在諸位的開胃菜已經好了，請各位好好品嚐吧。”元饕也不爭辯，將手裡的托盤放下，將五盤菜分別端到了對應的人面前。

陸凝眼前的菜是一座烤製出來的糕點形成的小塔，下方用勺子抹開了玫紅色的醬汁，五顆白色應該是貝類的肉均勻放在了四周的地方，每一個都正好壓著一點醬汁。

她用叉子叉起了其中一塊肉，送入了口中。

冰冷，帶著一絲絲甜味和腥味，確實是海鮮類的，但是冰冷感……難道是刺身？但咬上去並不像啊。隨即，肉裡面的香味迸發出來，一股令人戰慄的快樂和恐懼感從她的味蕾上傳遞到了心裡，快樂是因為美好，而恐懼則是因為這轉瞬即逝的美好。

這道菜是“墜落”。陸凝在察覺到的一瞬間後，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心情。她不得不承認，這道菜的味道和她的心境近乎完美吻合，沒辦法挑出什麼錯漏來。而抬頭看了一眼眾人的臉色，也都是在享用美食，就連瞿奕的這道菜也沒出什麼岔子。

“各位，請慢用，第一道主菜馬上就來。”元饕輕輕一鞠躬，轉身回到了廚房那裡。

“看來我們兩個還要吃很久這種單純只是味道不錯的菜。”柯道琳說，“陸凝，瞿奕，你們兩個人呢？”

“我的正餐才是正餐。”陸凝笑笑。

“我……也是。”瞿奕用叉子撥弄了一下盤子裡還剩下的一片火腿肉，“我在後面的菜填了那六家投資商。”

“好吧。”柯道琳點了點頭，又轉向安佑熙。

“現在這兩道菜都是我們拍完的故事，缺乏令人觸動的新意，不過故事的內容倒是差不多都傳達到了，做菜的果然有些水平。”安佑熙說，“只是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了。”

十多分鐘之後，第一道主菜也上來了。陸凝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肉排，直接用案板裝了過來，上面的香料被烤熟之後散發出了濃郁的味道，只是簡單一聞就能夠讓人感受到幸福感油然而生，她拿起刀叉，輕輕切開肉排，肉汁從裡面流出了一點，油脂層被切開時再次散發出被烘烤時特有的脂香味，再加上恰到好處，色澤完美的紅肉層，完全讓人移不開目光。

“這就是吉兆？”她有些驚訝，吉兆真的就如同它本身的含義那樣，代表了必然的好運氣？

當然，在嘗試吃下了一塊肉之後，她就有些明白了。

需要颳去上面的香料，香料本身已經將自身的味道釋放到了肉當中，此時如果吃到香料的話，會混雜進一些不屬於菜餚本身的苦味，這種味道讓菜品給人的幸福感大打折扣。而如果耐心颳去香料，再去吃肉的話，便能品味到最令人感到幸福的肉是什麼滋味。

讓陸凝有些驚訝的是，在她吃完這一盤主菜之後，第二份馬上就上來了。

一整隻小雞，用不知道什麼手段脫去了所有的骨頭，然後進行了精心的料理。它在外觀上看和前一道菜差很多，因為似乎只有一隻脫骨雞和一小杯醬汁，旁邊點綴了一些配菜。陸凝嘗試切下一塊品嚐後才發現了這道菜裡面的玄妙。

雞肉本身滑嫩，但絕對是隻用了最基礎的手法進行了烹飪，根本沒有進行調味。而醬汁的味道非常濃郁，單獨品嚐醬汁甚至會覺得這醬汁很難吃，只有將二者放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展現出最好的味道來。同時，醬汁和肉的比例不同，其美味程度也有所區別，當陸凝摸索出最好的那一種配比時，盤子裡剩下的肉其實已經沒多少了。

這是“鐘擺”。

第三道主菜，一塊外表已經完全呈現黑色的龍蝦殼下方，放著幾塊通紅的蝦肉。鹹辣調味，卻沒有掩蓋住蝦肉本身的新鮮，只有適應了那異常過度的調味，才能夠吃出裡面蝦的味道，而吃完這道菜之後，陸凝感覺自己已經不想吃之後的菜了，她的喉嚨都被那味道所充滿——這道菜代表的就是“災厄”嗎？

而最後一道主菜是一盤蘑菇海鮮濃湯，這一道菜則恰到好處地消解了陸凝喉嚨裡面過於濃重的味道，用來配合的則是烤製得非常香脆的麵包，隨著口中的鹹辣感慢慢消失，陸凝甚至感覺自己之前所吃過的幾道菜帶來的各種獨特的感覺也慢慢消失了，無論是那強烈的幸福感，還是需要調控比例的肉與醬汁，此刻都在這道湯的中和下慢慢成為了記憶的一部分，變得不再那樣深刻。

陸凝吃下最後一口麵包時，湯也正好喝完。她滿足地撥出了一口氣，也差不多吃飽了，此時她才想起來抬頭看了看自己的同伴們，大家也都在最後一道菜的收尾階段，安佑熙已經吃完了，正微笑著放下刀叉，請服務員收走盤子。

“感覺如何？”陸凝問他。

“我……感覺自己已經看到了月光。”安佑熙輕笑了一聲，“每當我吃完一道菜，都能感覺自己內心的光明亮了一分。也許吃完所有的菜之後，我就能跟著光的指引，找到月光山谷的真正所在了。”

“聽起來不錯。”陸凝點了點頭，轉頭又看了一眼瞿奕。

瞿奕正在吃自己最後一道，看上去是一份肋排，大概是先煮後煎最後烤出來的，肉質軟爛，非常適合食用，不知道對應的是哪一個投資商。

就在這時候，梅雨忽然拍了一下桌子，服務員急忙走了過去。她剛剛吃完自己的主菜，現在卻吐出了一些血來，和盤子裡剩下的醬汁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有點嚇人。

“客人，請問……”

“你們這菜是不是有問題？”梅雨低聲說，“我可沒聽說過什麼菜會把人吃到吐血！”

“客人，您所點的最後一道主菜是‘自我的力量’，我們為您呈上的菜品應當是符合您的期待的，除非……”

“住口！”梅雨再次拍了一下桌子，“你想說我還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嗎？好！很好……”

“梅雨，不要急躁，每個人都要尋求自己的成長，可成長都是過程，並非一蹴而就。”柯道琳開口道。

梅雨沉默片刻後，揮揮手讓服務員收走了盤子。

“諸位，正餐已經吃完了，我想大家對自己要付出的代價應該有了一個大概的估計，我想這裡不會根據我們口頭的反饋來定價，應該是有一種特殊的判斷方式。”柯道琳望向眾人，“即使出現了什麼意外，我想相互替代著付出一些代價來也是沒問題的。”

“不過看起來我們餐後的東西也已經做好了。”陸凝瞥了一眼從後廚再次走出的服務員。

她的托盤裡面是酒水和甜點，除了冷餐以外，眾人點的東西都已經到了。陸凝的酒對應的就是“海市蜃樓”，而甜點則是一塊三角形的蛋糕，對應著“巡海守衛”這個菜。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海市蜃樓”有一股久遠而古老的醇厚味道，那一瞬間，陸凝恍惚感到自己曾經掌握的那些特殊力量在體內蠢動著，這些一閃而逝的超人感覺讓人頗有種欲罷不能的感覺。隨著酒水的那一絲苦澀味道入喉，這種悸動又消失了，無影無蹤，倒也真如同海市蜃樓一般，只是一時虛影。

這個感覺讓她基本上放棄了這一條路線。

接著是甜點，陸凝輕輕挖出一勺，停頓了一兩秒之後，將甜點送入口中。

大約十秒鐘後，她捂著肚子滾落到了椅子下方，這一番舉動顯然也讓所有人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