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八目島舊聞

鏡中妝奩。

在用來包裹的布上，有銀色的線繡出來的名稱。

不過剛剛掀開一角，古斯塔夫就立刻將布又塞了回去，緊接著便轉身環顧了一下週圍的眾人。莉絲塔和查斯汀娜也是差不多的反應，眾人立刻緊張地散開了一點，等候了片刻之後，古斯塔夫便低聲對莉絲塔說：“這有可能也存在陷阱。”

“但不處理的問題更大。”莉絲塔說。

“還是將人都清理出去吧，免得再生出別的問題來。”查斯汀娜說。

三人意見統一後，莉絲塔便向眾人微微躬身：“母親，請帶著韓律師、薰衣草、餘大師和施裡特先生這幾位暫時離開。”

“好。”米莉亞也不多問，“那麼這裡就由你暫時掌管。”

被點到名字的幾個同樣沒有多話，看奧蘭多戒備蘇泊比亞那個樣子就知道情況多半不怎麼好，他們可不願意也來一回白日見鬼。

等到這些人都上樓了，古斯塔夫才將那個包裹開啟。

裡面放著一面鏡子，是古銅鏡，看不到一點鏽跡，鏡面照人依然清晰，然後便是一串黃金項鍊，一對珍珠耳墜，一枚藍寶石頭冠和兩枚翡翠戒指。這麼一套首飾實際上的價值也不會很貴，至少對於在場的大部分人來說，就是普通人家會購買的一些珠寶首飾而已。

但如果雷尼克斯特意找了塊布繡上了名字給包裹起來，意義就大不一樣了。

莉絲塔很謹慎地伸手觸碰了一下那面鏡子，然後才將它小心地舉了起來。

當她將鏡子平舉到面前的時候，鏡中的莉絲塔便閉上了眼睛，兩行血淚從眼角流出，張開了嘴。

一個聲音傳入了她的耳中。

【你願意將他贈送予我嗎？】

“不。”莉絲塔迅速回答了一句，然後將鏡子倒扣在了布上。過了幾秒鐘後，才抬頭向古斯塔夫看了一眼。

“怎麼樣？”古斯塔夫問。

“是個邪物。”

利用魔法制作道具，也是會弄出一些連製作者自己都想不到的東西的。往好一些說就是魔法失控，這樣的東西對於魔法師們來講就是邪物。對於資深魔法師來講，邪物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可處理起來不太容易。

尤其是八目島現在這個狀態，走在路上都怕觸碰到某些魔法起源引來幾個使魔，那處理起來就更要瞻前顧後了。

“那麼先考慮別的問題吧。”莉絲塔又拿起項鍊，說道，“為什麼祖父會將這個邪物藏匿起來，若是這個東西是後來形成的，它原本屬於誰。”

“那麼我們這裡有個現成的人選來問一問。”古斯塔夫伸手一指，“埃舍爾管家，跟隨了雷尼克斯家許久，這裡的多數疑問，他應該都可以回答。”

埃舍爾被點到也不怎麼慌張，他看了看鏡子與首飾，思索片刻後說：“若是我記憶不錯……它們原本應當是夫人的所有物。”

“啊，這也正常。”翟景秋說，“各位找到的東西，多數都和霍華德家族那位已經逝去的夫人有關吧？看起來雷尼克斯先生藏匿的東西多半都和這位夫人有關。”

“等下。”傑克趕緊說，“日記和畫也就罷了，那個奇怪的膠球和那些傭人資料又有什麼關係啊？”

古斯塔夫輕笑了一聲：“我們不知道雷尼克斯蒐集魔法起源殘留物的目的是什麼，或許也是與愛蓮娜有些關係。至於那個傭人的名冊，看起來似乎有點問題，可能需要多檢查一下了，等到裡面真實的東西顯露出來，怕是也會和愛蓮娜有些關係。”

“埃舍爾伯伯，您對祖母有什麼印象嗎？”莉絲塔問。

“夫人……與這座島，關係匪淺。”埃舍爾略顯懷念地說了起來。

自從在年輕的時候就追隨雷尼克斯，埃舍爾固然從未擔任過霍華德財團任何一家公司的高管，卻幾乎是除了雷尼克斯以外最瞭解這個財團與這個家庭的人。

八目島還不是雷尼克斯的財產時，這裡曾經成為過圈子裡的焦點。那個時候，一位以預言與占卜出名的魔法師計算出了這個位置，並宣稱“你我所敬畏的存在將在此投入一瞥”。

然而當時存在這麼個問題——八目島處於戰爭中。

即便是當時已經稍具雛形的霍華德財團，也最多是在背後做一些軍火生意趁機撈上一筆，根本不敢直接闖入這片戰火當中。國家之間的對抗在八目島附近打響，而當時的八目島也屬於海上的一個戰略要地，最少三個國家的軍隊都在盯著，哪個個人勢力敢在這個時候登島那真就是活夠了。

於是乎，一貫仗著自身超乎常人能力的大部分魔法師遇到了一個根本沒想過的問題：想要機遇，需要頂著大口徑艦炮、躲過二十四小時無人機巡邏與衛星雷達等各種偵查手段的不間斷掃描、以及很可能得罪三個軍事力量不弱的大國……

只有少數選擇成為軍事顧問這一類的魔法師才有可能上島，然而這樣的魔法師也存在一個問題，那就是島嶼的爭奪是多國之間的拉扯，完全無法保證需要登島的日子島嶼在哪一方的控制之下。

這個時候，愛蓮娜·懷特出現了。

起初是沒人在意這個人的，因為只要是戰爭期間，一定會有人站出來做呼籲和平之類的，愛蓮娜也不過是其中一員而已。可是當雷尼克斯忽然開始支援起她來，那一切就又不一樣了。

非魔法的人不是特別在乎這個問題，因為雷尼克斯倒賣出去的軍火一點也沒少；魔法界的人則有些好奇，因為當時還屬於嶄露頭角的雷尼克斯已經有了點魔法師們孤傲的特點，他們都認為雷尼克斯是為了上島而準備利用一下這個機會。

在埃舍爾講到這一部分的時候，莉絲塔已經想到當時的雷尼克斯在打什麼主意了。

果不其然，雷尼克斯透過這麼一個傳言吸引了不少魔法界的人物。畢竟魔法起源這麼多，就算多去幾個魔法師也沒什麼競爭。他們孤傲也是針對圈外人，魔法師內部依然是個需要談人情往來的圈子。既然雷尼克斯現實社會有錢有能力，為什麼不借個便利呢？

而雷尼克斯……根據埃舍爾說，當時本來沒有本事真的把這種“和平宣稱”進行下去來著，在他藉著這個方法吸引了大量魔法師加入自己陣營之後，反而擁有了這樣一股無法忽視的力量，即便是暫時的結盟，那也足以讓人無法忽視了。畢竟這群魔法師雖然不是遊戲影視當中各種魔法信守拈來的法師，卻一個個都是真正意義上暗殺能力點滿的刺客。

透過明暗兩方的交涉，靠著這種借來的勢，雷尼克斯還真在預言之日到來之前，協助愛蓮娜定下了一段暫時的休戰談判期。然而愛蓮娜本人並沒有攬下這個榮譽，而是將它轉移給了一個第三方的國際組織。雷尼克斯則獲得了在那個日子登島的機會。

那群魔法師也和雷尼克斯一同登上了八目島，雷尼克斯與他們也談了交換條件，很簡單，在離開八目島之前，各自制作一件永久性的魔法道具給他即可。

在那之後的事情，對那段歷史有些瞭解的人也都知道。

明面上，那次和平談判並沒有衍生出什麼結果，戰爭在短暫的休戰期之後繼續了下去，直到別的因素分出了戰爭的勝負。而這中間的一次小插曲在很多人的眼中自然也算不上什麼了，頂多和歷史上無數次失敗的談判一起被掃進了歷史文獻之內。在魔法師的圈子裡，愛蓮娜·懷特基本上就是個被雷尼克斯利用的傀儡，他們不怎麼關心，各自拿到了想要的好處，達成交易後便散去了。而這個聯盟的解散也讓其威脅性基本消除——一兩個魔法師的話，國家力量還是不懼怕的。

事情被解決的很完美，除了雷尼克斯真的與愛蓮娜結婚了。

聽到這裡，莉絲塔忽然說：“聽起來，祖母也是一名魔法師？”

“雖然夫人從來沒有在我的面前展示過任何魔法，不過這一點事情我還是能分辨得出來的。”埃舍爾微笑了一下，“我很確定，愛蓮娜夫人是一位魔法師。”

“透過什麼？”古斯塔夫問。

“夫人對我們使用的任何魔法，都認為是理所當然，而這八目島上建設時最初的一批大師，有三分之一都是夫人引薦過來的。如果不是魔法師，又如何如此熟悉這個圈子？”埃舍爾說，“只可惜，夫人……去得早。”

“好吧，繼續你剛才的故事。”莉絲塔說。

接下來的故事其實就很普通了。

雷尼克斯和愛蓮娜的婚姻沒有引來多少注目，他很巧妙地迴避到了多方的視線，而愛蓮娜也沒有引來很多關注。在這之後，霍華德財團一路發展，在資金足夠的時候，雷尼克斯買下了八目島，並開始了對這裡的改造。那時候戰爭已經結束，八目島失去了其戰略價值之後也只是一座荒島而已，加上雷尼克斯並不是真的要領土權，一切都順利得彷彿是早就準備好了一樣。

埃舍爾對這個過程幾乎是全程見證的，他當時沒有感覺有多麼驚險，一系列的動作對於雷尼克斯彷彿理所當然。而愛蓮娜……他其實也不是非常瞭解。愛蓮娜待人溫和，談吐優雅，然而回憶起這個人來的時候，埃舍爾只能記得這是個很不錯的人，卻並不能講出特別令人驚豔的地方來，彷彿她只是個普通人而已。

“大家都以為，雷尼克斯·霍華德的夫人一定是個令人驚歎的女子，但愛蓮娜並沒有給任何人這種感覺。”古斯塔夫也說，“無論是她參與的那次事件，還是後來與人的相處，她給人的所有印象都不錯，也都是平平無奇……啊，現在提起來，我們倒是可以覺得有點不對勁了。”

是不太對，這裡的眾多聽眾也是這麼認為的。

倒不是什麼偏見之類的問題，而是愛蓮娜這個存在感未免過於稀薄了，而且其中最重要的一點根本沒人能搞清楚——雷尼克斯為什麼如此愛她？

拋開什麼身份地位的問題，在場的人大多都是社會上見多識廣的人物，知道愛情的誕生至少也是雙方有一定的共同性或者互補才會有的，雷尼克斯和愛蓮娜從認識到結婚的時間並不長，那就更加說明有什麼共同特點讓雙方——至少是雷尼克斯這一方對對方有著深切的欣賞，才能轉化為眾人眼前這些證據所證明的愛意。既然如此，愛蓮娜就必定不是一個尋常的好人，而是某種和雷尼克斯一樣能夠將自己從一些大事裡面輕鬆摘出去的人。

“我們對她基本一無所知。”古斯塔夫說。

查斯汀娜、廉清宜等與雷尼克斯認識許久的人也都點了點頭。可惜萊恩伍德已經死了，否則他對自己的母親或許還會有些印象。

“在我們檢查這些東西之前，我最後問一遍諸位。”莉絲塔說道，“有誰覺得自己和我的祖母、祖父可能存在聯絡，那就快點說明。如果之後我們查到任何線索，到時候情況可就不一樣了。”

話音剛落，有人便舉起了手。

莉絲塔見到舉手的人也微微愣了一下：“迷迭香？你想說什麼？”

“或許是我的多慮，大小姐。”迷迭香微微一躬身，“畢竟愛蓮娜夫人已經與雷尼克斯老爺結婚，理應不牽涉到我的問題，況且這個姓氏也屬於常見……我的本名，是蕾蒂西亞·懷特。”

“……你先跟我過來一下。”莉絲塔想了想立刻說。

她戴著迷迭香走進了一個無人的房間，單獨問了一下迷迭香的情況。

事實上，傭人們的來歷大多都是清楚的，父母親族的背景調查也都做過，問題在於，知道這些的人是雷尼克斯，其餘人並不完全經手。

這麼以來，反倒可能變成有問題的了。

“祖父在家宴上提到的，我的父親他們可能遇到的危險來源，你是否有什麼訊息？”莉絲塔問了個看似無關的問題。

“我個人來說，對諸位並無怨恨的理由。對其他人，我無法確定。”

“那我有些奇怪。”莉絲塔盯著迷迭香，“你很年輕，你的這個性格又是怎麼養成的？”

迷迭香——或者說大部分傭人都有這個情況。

他們的魔法能力來自於八目島的賦予，他們的背景也應該對於這種魔法、超能力、殺人一無所知。在如今的狀況下，傭人們能夠維持淡定繼續他們的服務已經很讓人驚訝了，而迷迭香看起來並沒有受到昨日被種下的種子影響多少，這樣的精神與心態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還是說雷尼克斯真的選了一群心態超強的人來當傭人？

“大小姐也處變不驚。”

“家學淵源和臨時獲得力量的差別不需要我和你再分析吧？迷迭香？蕾蒂西亞？”莉絲塔嚴肅地說，“我如何再信任你們這些傭人？在連埃舍爾叔叔那樣的人都被標記了嫌疑的狀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