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真言與我們

陸凝少有地感覺這次的計劃不會節外生枝。

畢竟這次這幾位“隊友”都是專精此道，要是辦點別的什麼事情可能還會因為性格問題出現意外，可要是論怎麼用殺戮製造恐懼……這幾個人還能再指點指點她。

樹上有很多人，但是……海港是她的夥伴。輕風在空氣中傳遞著隱秘的訊息，園林之內的潺潺流水低語著空氣中每一絲不自然的氣味。陸凝知道——她全部知曉。

她徑直向著邵先生藏身的樹下走去，輕輕甩了一下手裡的廚刀，人真言和其它真言的不同便是，它就是唯一一個“活著”的真言，它擁有的靈活性和自由度遠遠不是其它真言能夠相比的，也許只有“海”能夠相提並論。陸凝能夠自由控制是否抹除哪些超能力的作用，也能控制進行被動反擊，因此她自己能夠任意使用別的超能力，只要不是源自於真言的。

“人”會主動排斥掉一切其它真言的效果。

邵先生在察覺自己的部下被殺死的時候，也感到了陸凝的到來。他微微一皺眉，上一次他和陸凝交手的結果算是他靠著預先的佈置略微贏了一點，可這一次……對方只有一個人？

一對一，他本來應該有信心的，可是邵先生能夠感覺到危險。

周圍似乎很安靜，除了他的線以外，其餘的東西好像已經不能帶給他任何資訊了。普通人可能察覺不到，到了他這個程度能夠感受到環境變化帶給自己的壓力。

“這個人又有什麼奇遇了？還是說……哼。”

他感到了不妙，當然要立刻退後，手指微微一動，向自己的部下們傳遞了撤退的訊號。

但是一部分絲線此刻卻似乎失去了控制。

“嗯？”

危機感在邵先生心頭升起，他迅速一跳，從樹上躍了下去，一團絲線抓向了旁邊的另外一棵樹，但是就在這時，狂風席捲而過，無數樹葉被風從樹上卷落，天空中一個黑色的影子如同蝙蝠一般掠過，將邵剛剛所觀看的美麗星海遮住了一角。

“邵先生，還是別急著走。”陸凝從天空落下，正好截在了邵先生面前，鋒利的廚刀輕鬆地割斷了他放出的絲線，隨後便將刀尖指向了邵先生的喉嚨。

“哈。”

邵先生輕輕笑了一下，然後飛速抬起了手，絲線揚起了地面上的土，大量泥土將兩人之間的視野遮蔽，緊跟著邵先生伸手進懷裡，瞬間拔出了一把手槍。

“你能讓這個也失效嗎？”邵先生低聲說了一句，舉槍隔著泥土對準了陸凝的位置連開三槍！

子彈瞬間穿過了泥土的帷幕，但是邵先生沒有聽到任何擊中的聲音，更沒聽到有人發出痛苦的喊聲。他立刻便知道這幾槍沒能命中，立刻控制絲線去感知周圍的“空缺”。

但是……沒有空缺。

如果陸凝無效了絲線，他的感知網路一定會出現一片空白，而如果陸凝沒有去讓絲線無效化，他可以確切感知到陸凝的位置。邵先生正是有這樣的自信才會使用遮蔽視野的戰術，可現在陸凝不知道用什麼方法消失在了他的感知當中！

泥土開始落下，在地面砸出了噼裡啪啦的響聲。預期的戰術未能捕捉到對手給邵先生留下了一瞬間的呆愣，他沒能反應過來的瞬間，刀刃便已經穿透了泥土直逼胸前！

“啊！”

儘管已經以最快速度作出了反應，邵先生依然被刀尖撕開了胸口的皮肉，血液開始汩汩流出，他望向泥土後方，陸凝依然站在那裡，一隻手搭著他的絲線，一隻手握著廚刀，她的手臂上確實有子彈命中留下的血痕。

“你就在那裡沒動——”

“動還是動了的，難不成等著你的子彈打穿我的心臟？”陸凝隨手挽了一個刀花，“周圍的環境都站在我這邊，除了你自己的絲線以外，你想捕捉到我的什麼行動可是很難。”

“但為什麼……”邵先生感到血液快速從體內流流失，他的視野正在變得模糊，被陸凝傷到的時候，廚刀的流血效果就能迅速生效。

“儀式的知識並不難以模仿，尤其是隻針對特定事項的時候，我只要模擬你最後的‘眼睛’欺騙你的視野，你就和瞎子一樣。”陸凝摸了摸自己的傷口，“我們可是交手過兩次了，多疑謹慎……那就有多疑謹慎的死法。”

“咳……”

絲線開始飄動起來，大批次的絲線湧入了邵先生的傷口，雖然無法讓傷口癒合，卻堵住了出血口。

“你不應該逼我的。”

邵先生冷笑了一聲，他身上的絲線正在飛速湧出，抽絲剝繭一般從他的面板上抽離。

在真言信眾當中，邵先生其實是走得最遠的數人之一，儘管對戰鬥方面的研究不算太充足，可他在理論方面遠勝於陸凝這樣被強行灌注了知識的人。

如果陸凝可以披上真言的外殼，他當然也可以。他不用這種手段，僅僅是因為他走了另外一條路。

炸裂聲從邵先生背後爆開，漆黑的節肢從他身上膨脹而出，面部的皮肉扭曲裂開，更多的眼睛從面板下方鑽出，下巴溶解脫落在地上，一根長長的，尖端如同針管一般的舌頭從牙膛內垂落到了地上。他的血肉正在迅速枯乾，而失去了對血液的特殊需求，陸凝製造的持續流血傷口也就沒有了意義。

八隻巨足紮在了地面上，將邵先生的身體撐了起來，他發出了一聲嘶嘶的叫聲，如同在威懾。

陸凝也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變化，她微微一驚，立刻感受到了邵先生身上傳來的劇烈扭曲感，無數絲線正在從他的軀體內蔓延而出，儘管它們依然能夠被人真言完美剋制，卻在不斷增加著數量。

這不是“披上真言”……

從未見過的東西也不至於讓陸凝驚訝，她立刻觀察起了邵先生周身的情況，濃烈的異物感和她曾經的狀態有幾分相似，卻也不是完全相同。

“是【我身成聖】。”

環境反饋了新的資訊，又是一股令人厭惡的真言氣味闖入了這裡，但是陸凝卻抬起了頭，並沒有產生敵意。

來人站在樹頂，背後張開了成片的黑色的羽翼，一根黑色的爪狀巨型法杖橫在她的面前，雙目燃燒著紫紅色的火焰。

是“陸凝”。

陸凝望向另一個自己，閃身避開邵先生吐出來的絲線，問道：“你瞭解這種知識？”

“以自己作為通道，直接迎來真言的降臨，改變自我的容器狀態，比起還要念上一大段祈禱文字，等候它們從海里面落下來，這種方式更快，代價就是自我的完全消失。”黑羽翼陸凝平靜地說道，“不過它還是威脅不到你，真言的汙染扭曲效果對於現在的你來說等於零，但對別人來說，這是一個沒有了認知障壁的，可以被直接看到的真言。”

直接看到真言，那麼甚至會跳過變成幽靈船的這一步，直接變成海的一滴水。

陸凝手指微微一抹，蔚藍色的鐮刀在她的手中出現。

“也就是說，必須限制它的行動區域，最好當場擊殺是嗎？”

“沒錯。”黑羽翼陸凝背後的幾片羽翼動了動，爪狀魔杖轉了一個角度，指向了地上的邵先生，“但它現在的強度已經不亞於真言本身了，就算是你，恐怕也沒有完全消滅一個真言的本領。”

紫紅色的射線從杖端發出，瞬間便轟在了邵先生身上，連地面都瞬間化為了赤紅的熔岩狀態，但射線結束之後，邵先生的軀體卻僅僅是微微發紅，連一點傷都沒受。

“看到了？”

陸凝明白她的意思。

即使她可以將超能力相關的特性去除，也無法將事物本身抹掉。而且她必須進行接觸，哪怕能夠憑藉近身的方法讓對方那種防禦力無效，卻也不能透過人類的方式消滅這樣一隻怪物。

她缺乏根除式的手段。

“看起來正好戳在痛處上了……”同樣是陸凝，黑羽翼自然也知道陸凝在猶豫的是什麼，“抓住他，我試試能不能吃掉。”

邵先生髮出了一聲激烈的嘶鳴，撕裂的口腔內忽然探出了兩片鐮刀一般的口器，瞬間切向了陸凝。陸凝趕緊躲開，這東西本身的鋒利度也足夠傷害她了，何況她身上還有幾處槍傷沒處理，不能再添心傷了。

又是一束射線轟了下來，炸在了怪物背後，將它按在了地面上，卻依然是未能造成任何傷害，黑羽翼陸凝在天空持續進行著射線放出，陸凝立刻抓住機會衝了上去，伸手抓住了怪物最前方的一隻節肢。

滋啦！

被陸凝抓住的一瞬間，強大的防禦力頓時土崩瓦解，射線穿透了怪物的軀體，將它整個燒穿，但陸凝也不得不立刻放手，從怪物身上傳導過來的滾燙熱度差點將她的手也一併燒熟。

在陸凝放手之後，這隻怪物又以難以想象的高速復原了。

“這也太賴了……”陸凝苦笑。

“算了，陸凝，你現在離開，往東去，找那個穿白西裝的我們，恐怕只有她可以對付這樣的東西。我在這裡壓制一下。”黑羽翼立刻下了判斷。

“知道了。”

陸凝抽身而退，一陣風從她身邊吹過，她雙臂一張，已經順著風的流向輕鬆躍過了牆頭。黑羽翼則已經重新與邵先生開始交手，不過沒了陸凝的牽制，邵先生噴出了更多的線，打算將黑羽翼從天上拉下來。

東邊？

陸凝看到整個海港已經多了更多的高臺，高臺上也有很多正在被束縛而沉睡的怪物，被漆黑的影子所包裹，看不真切。陸凝跳上了一個較低的高臺，蹲下身觀察東方，果然看到那邊有很多拍攝器械被部署好了，渾身散發著光暈的人就站在那裡。

白色西裝的陸凝正在進行著器材的除錯，彷彿感受到了來自上方的視線，她抬起了頭，兩人的目光就這樣碰到了一起。

陸凝看到她張嘴說了幾句什麼。

她從高臺上跳下，乘風而行，迅速落在了那堆器材那裡。這些攝影機都在運作，就像是尉詹說的那樣，只需要少數幾個人，就可以完成必需的拍攝。

可是……

“最終的拍攝是什麼？”陸凝問。

“是記錄。”白西裝回答，“你其實也應該猜得到，尉詹導演這邊的拍攝工作主要是給這些來自異世界的生物在海港上一個‘戶口’一樣的東西，只有這個工作完成了，它們才能被這個世界承認為守護者。當然，這個過程不需要一定是真身，只要表明它們存在過即可。為此，我們在選擇的時候也會盡量挑選那些類人的。”

“你剛才對我說了什麼？”

“啊，你是來尋找前世的嗎？”白西裝微笑了一下，“我現在走不開，畢竟這個地方能夠進行方便的拍攝工作，而且我一個人就能運轉起來，離開我不行。”

“你看起來心情很好，你是找回了過去的力量的我。”陸凝說，“我不記得我在哪個場景裡有這樣的裝扮了，那麼不從裝束上考慮……難不成是莉莉安？”

“當然，畢竟別的也沒有這樣符合的了。”白西裝點點頭，“等這邊的事情結束了，我會去幫你的，畢竟本體成功了才算是任務完成，這一點上我們是一致的，可在那之前，我得完成自己的任務。”

“知道了，不過如果是你的話，不需要自己親自前往現場也可以解決這次的問題吧。”陸凝鬆了口氣，將自己那邊遭遇的問題跟白西裝說了一下。

白西裝聽完，輕輕一笑，戴著手套的雙手微微一合，張開，一枚圓球就出現在了她的手心。

“你應該很瞭解這個東西，我們改良出來的鍊金炸彈。”

陸凝伸手拿了過去，她是完全不怕炸彈的不穩定狀態的，不過白西裝隨手就能掏出這麼個東西來，估計也有著不少的資源積累。

“謝了。”

“跟自己客氣什麼。”

走的時候，陸凝又看了看周圍的器材，事實上她隱約感覺到，這些攝像器材其實也有鍊金產物的感覺，恐怕都已經經過了那個自己的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