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隱田園的日子求實真的很爽,尤其是躲到棲雲寺這種皇權不會輕易涉及的複方,雲初就可以真正做到陶淵明《歸去來兮辭》裡的那種事生活。

在國家沒有危難的時候,有本事的人呢最好不要表現得太好,更不要表現出一副勇勐精進的模樣,讓皇帝以及那些早就佔據了高位的大老們看的厭煩。

李義府這種人都已經可以做到隔空傳精讓小妾懷孕,並且生出一個長尾巴的妖孽的地步了。

雲初這種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人,就不要表現得過於出色,在皇帝都無慾無求的時代裡,混日子其實才算是官員的正常操作。

李義府人可以不在長安,但是呢,長安一定不能缺少關於他的傳說,不論傳說是好的,還是壞的,對他這個遠離權利中心的人來說都是好事情。

雲初現在過的生活,才是真正唐人官吏過的生活。

清晨時分聽到鳥兒的鳴叫就起床,帶上一張漁網,一個魚簍,領著老婆,妹子,孩子將漁網攔在小溪上,就可以自由活動了。

懷孕的老婆坐在一張很大的墊子上跟僕婦們聊天,順便看著僕婦們準備食材。

妹子跟孩子們則撒開來讓他們在淺淺的小溪邊上亂跑,亂叫。

雲初把裝了米酒的酒壺泡進冰涼的溪水裡,然後就捧著一本書,一邊等待魚兒落網,一邊看一些閒書。

總體上,小溪裡面的魚兒不會太大,手裡的閒書也不如以前那個世界裡的閒書。

再加上,老婆孩子都在,也不能看銅板強力推薦的那些暢銷書。

所以,雲初看的是棋譜。

如今大唐,圍棋棋力最強的是皇帝李治。

也只有他,在縱橫棋壇十幾年的時間裡從未有過敗績,哪怕跟李績,長孫無忌這等圍棋高手對弈,李治也從來沒有失敗過,最多能打平。

雲初的圍棋其實下的也不錯,不過,跟李績對弈的時候,從來沒有贏過不說,每一次都是被李績凌虐。

聽太子李弘說,女子圍棋中,以他的母后為第一,雖然他母后根本就不會下棋。

李弘一心認為,等他真正的掌控東宮了,他就是大唐圍棋高手中排名第三的人物。

所以,在大唐爭奪什麼東西是毫無意義的,不管你怎麼爭奪,到達一定程度之後,就跟你的本事沒有什麼關係了。

皇權之下皆螻蟻!

或者可以說,皇族與百姓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雲初自從成為藍田侯之後,如果沒有特殊的機緣,基本上已經達到了他能力的極限。

以後,如果沒有立下救駕,滅國一類的特殊功勳,想要在爵位上更進一步,比登天還難。

所以,雲初這才有大把的時間用在帶著家人出門郊遊,野餐。

娜哈撈起漁網的時候,發現在網底只有五六條指頭長的小雜魚,這種魚根本就長不大,與這條清澈的小溪相得益彰,同樣長不大,也一樣的精緻。

不過,這些近乎透明的小魚放在裝滿水的缽盂裡的時候來回遊動的非常有趣。

而身材魁梧的肥三威風凜凜的站在烤架邊上烤牛排,犛牛肉的油脂微微發黃,再被黃油塗抹之後,牛排的天然肉香就被炭火給逼出來了。

雲初原以為黃油這種東西不存在唐人的食譜中,也是來到長安之後才知曉,大唐的奶製品堪稱冠絕天下。

黃油這種從牛奶中提煉出來的油品,在長安很普通,早在匈奴人被大漢軍隊殺的狼奔豕突的時候,這東西就已經存在於漢人的食譜中了。

好的牛排只需要放一些鹽就很好吃了,至於黑胡椒一類的東西雲初目前還沒有找到。

用快子吃牛排是牛排是雲氏的傳統,這個事情可以追朔到雲初去歐洲旅遊的時候。

而云氏最能吃牛排肉的人,不是雲初,也不是娜哈,更不是幾個孩子,而是虞修容。

巴掌大,手掌厚的牛排她一個人能吃掉三塊。

又是那些脂肪跟紅肉相間的好牛排,虞修容一天吃三頓都不厭煩。

看著全家人一人端著一個盤子賣力的吃著牛排,雲初的幸福感就油然而生。

牛排是今天野餐的頭菜,後面還有烤的牛肉粒,最後以一鍋燉牛腩結束。

至於蔬菜,雲家人都不怎麼喜歡吃。

就在雲初用刀子把牛排切碎,往自己兩個張著嘴巴跟嗷嗷待哺的小鳥一般的孩子嘴巴里放的時候,肥九從棲雲寺那邊跑過來了。

低聲在雲初耳邊說了兩句話之後,雲初就愣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來了一絲微笑。

正在大口撕咬牛排的虞修容鬆開牙齒,瞅著雲初道:“是什麼好訊息?”

雲初重新往雲瑾的小嘴巴里放了一塊牛肉道:“契必何力老將軍回來了。”

虞修容連忙問道:“不是說已經戰死了嗎?”

雲初擦擦閨女油油的嘴巴道:“人是在洛陽被發現的,當時昏死過去了,如今,身體虛弱的厲害。”

虞修容有些害怕的往雲初身邊靠靠,低聲道:“夫君要去看看嗎?”

雲初點頭道:“陛下下了旨意,要太醫署不惜一切代價救活契必何力。”

“那就是說,契必何力老將軍到現在還不能說活著是嗎?”

雲初站起身嘆息一聲道:“不用說都知道,契必何力必定不會投降的,被人家囚禁折磨了一年之久,身體必然是非常的糟糕。

我去看看,能出一份力就出一份力吧。”

虞修容道:“過年的時候,妾身去拜訪過老太君,老太君不準家裡人說契必何力將軍死了,只說,她沒死呢,她的兒子一定不會死。

夫君還是多想想辦法,別讓他死了,妾身覺著,如果契必何力老將軍死了,老太君也會支撐不住的。”

雲初點點頭,就吩咐娜哈看好侄子侄女,自己徑直去了棲雲寺。

既然這一場糾纏以皇帝的勝利而告終,那麼,雲初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去現場看看。

快馬到了皇城之後,雲初又匆匆的抵達太醫院。

此時的太醫院裡已經是人聲鼎沸的模樣。

無數身著鎧甲的將軍守在院子裡的,他們只等契必何力老將軍清醒過來之後,問清楚誰是敵人,就準備立刻發動。

身著便服的雲初匆匆進來之後,那些將軍們都死死地瞅著雲初看了一陣子,這才讓開一條路,讓他進入內庭的病房。

雲初知道,這些人現在開始懷疑任何人了,只要不是他們武將系統的人,基本上都在他們的懷疑範圍之內。

雲初進入病房的時候,老傅,老何都在,而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的契必何力則跟一具骨頭架子一般,在他瘦長的身體上,無數的創口遍佈全身。

雲初瞄了一眼,就發現,這些傷口有刀劍傷,有弓箭,弩箭傷,有鈍器擊打留下的傷痕,然而,更多的卻是鞭傷,已經烙鐵熨燙之後留下的傷患。

看完外傷之後,雲初就問老何,既然是在洛陽被發現了,為何一定要送到長安來救治呢?”

老何道:“是契必何力的老母要求的,老太君說了,契必何力即便是死,也一定要死在陛下面前,一定要親口向陛下說他沒有背叛大唐,沒有向敵人投降。”

雲初又問老傅:“他為何昏迷不醒呢?”

老傅嘆口氣道:“虛弱所致,補藥湯劑灌不進去。”

雲初瞅著契必何力枯瘦的身體道:“先給他灌一些鹽糖水吧,你看他已經有脫水的徵兆了。”

老傅搖頭道:“喝不進去。”

雲初搖搖頭道:“硬灌吧。”說著話就掰開契必何力的嘴巴,老傅在契必何力的咽喉部位一直向下用針,而老何取來一根羊腸套成的軟管,緩緩地塞進了契必何力的食道。

在眾目睽睽之下,這根粗糙的軟管被塞進去了一尺多長,直達胃部之後,雲初就把溫熱的鹽糖水從管子另一頭上的漏斗灌進了契必何力的胃裡。

反正是死馬當作活馬醫,雲初一氣往契必何力的胃裡灌了滿滿一碗鹽糖水。

不等老何把軟管子抽出來,雲初跟老傅就把契必何力的上身抬起來,免得他被從胃裡倒流出來的鹽糖水灌進氣管給活活嗆死。

結果很不錯,契必何力胃裡的鹽糖水沒有出來,老傅把脈之後,發現脈象沒有變化,這就說明,雲初粗暴的救人法子,沒有起到不好的作用。

老傅,老何都是名醫,唯一不好的地方在於膽子小,雲初做的這些事情他們不是不知道。

而是不敢,他們寧願用最傳統,最平穩的法子給契必何力治病,也不願意冒險,最後把自己給搭上。

床邊一直坐著一個枯瘦的老婦人,這個老婦人的年齡已經非常的老了,幾乎跟老猴子有的一拼。

從雲初進來,開始救治契必何力的時候,老婦人就一聲不吭,還阻止了那些想要上前呵斥雲初粗暴無禮的那些契家子弟。

老婦人平靜的對雲初道:“雲侯,還有什麼法子儘管用在我兒身上,他能不能活不要緊,老身只想讓他親口對老婦人說,他沒有背叛大唐。”

雲初笑道:“老太君多慮了,公爺身上的傷勢雖然看著恐怖,其實大部分都是外傷,我來的時候,已經派人快馬去了終南山,用不了多久,老神仙就會來。

到時候,公爺就算是想死都難。”

雲初的話說的輕快俏皮,原本不該這樣說,也不能這樣說,只是當他的俏皮話裡帶著老神仙三個字之後,人人都以為雲初說的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