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修容來到洛陽之後,就一直很忙。

不僅僅是她忙,崔氏比她還要忙,從抵達洛陽的那一刻起,崔氏就一直在外邊跑,忙著查各種帳。

在長安,雲氏不好多置辦產業,置辦的多了,會被御史們彈劾。在洛陽就沒有關係了。

原本想在洛陽開兩座大食堂,結果,滿長安的人就沒有人同意,還威脅雲氏,如果在洛陽開大食堂,他們就不在長安大食堂吃飯了。

天知道洛陽人跟長安人為什麼會鬧成這個樣子。

雖然這些人的意見對雲氏來說無足輕重,長安大食堂少他們幾個客人不算什麼。

鑑於長安大食堂已經成了長安人的榮耀的一部分。

虞修容還是選擇以長安為重,以至於洛陽人想要吃一頓真正像樣的飯食,就只能去長安吃。

雲氏在洛陽的產業最重要的就是高階棉被,超級防毒藥,頂級玩偶,純崑崙白玉,西域血瑪瑙……

這些行當聽說都很賺錢,也不愁賣,有時候就算拿著錢也不一定就能買到。

李思見不到武媚,就在虞修容的逼迫下,拿著自己的玉石算盤,開始帶著雲氏的內宅大管家崔氏一起查賬。

對於自己女兒操持這樣的賤業,不論是李治,還是武媚都沒有多說一句話。

他們兩個認為,這是雲初夫婦在培養自家的下一代內宅大婦呢。

對於這個結果,李治很滿意,以往對雲初的一些不滿以及猜忌,一下子就去除了一半還多。

李治也不缺錢,他在意的是他李氏的血脈以後可以分潤雲氏的錢財,如果雲氏跟皇家繼續聯姻的話,幾代人之後,雲氏的血脈也就被李氏血脈給替代的差不多了。

尤其是在大傢伙都不怎麼願意跟皇家結親時候,有機會從雲氏嫡長子處下手,李治就覺得自己的閨女李思絕對是一個聰明孩子,有用的孩子。

“雲氏的產業,除過大食堂之外,就是曲江裡的地皮值錢,其餘的不過是一些很容易混錢的行當,放在其餘人家算是出挑,放在雲初這等人身上,就不足為奇。

左右不過是想讓家人過的舒坦一些罷了,看在雲初在公務上從不沾錢的份上,多賺一些朕還是能容的下。”

武媚翻開一個賬本瞅了一眼道:“雲氏僅僅賣棉被,一年下來,就有八千三百貫的紅利。”

李治愣了一下道:“棉被而已,怎麼就賺這麼多?甚至超過了朕的一個州府一年的賦稅?”

武媚道:“雲氏一床棉被賣的幾乎與一頭牛的價錢比肩,而一床棉被成本幾何,陛下應該是知曉的。

偏偏這麼貴的一床棉被,勳貴人家,富貴人家卻爭相購買,就算是略有家資的中等人家,也願意在娶親,嫁女時給兒女備上兩床這樣的東西,據說是顏面上一些,時間長了,居然成了長安,洛陽兩地的風潮。”

李治笑道:“這也是雲氏擅於經濟之故。”

武媚嘆口氣道:“新豐美酒鬥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出身仕漢羽林郎,初隨驃騎戰漁陽。孰知不向邊庭苦,縱死猶聞俠骨香。一身能擘兩凋弧,虜騎千重只似無。偏坐金鞍調白羽,紛紛射殺五單于。漢家君臣歡宴終,高議雲臺論戰功。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

李治等武媚把整首詩吟誦完畢,立刻道:“這說的不就是雲初嗎?

嗯,整首詩讀起來頗有些少年豪俠氣,尤其是最後四句——漢家君臣歡宴終,高議雲臺論戰功。天子臨軒賜侯印,將軍佩出明光宮。算是寫實了,並無誇耀之處。

只是把大唐西域的一介小吏說成是羽林郎這是為啥?哦,是為了抬高出身啊。”

武媚瞅著皇帝道:“這首詩也是雲初寫的。”

李治嗤的笑了一聲道:“昔日在長安,還有百姓謠傳雲初一人在西域殺透突厥的十萬軍陣,後來就變成了數十萬眾……呵呵,等朕從梁建方那個老匹夫知道原委之後,才知曉,圍城的突厥人已經被突圍的府兵吸引走了九城,又被他們用火牛陣衝開了一條口子,加上龜茲城已經成了一座荒城,突厥人不在乎,就這,雲初從軍陣中衝出來的時候,還被突厥人射的跟刺蝟差不多,如果不是我大唐的甲胃頂用,他早就死在戰場上了。”

武媚皺眉道:“陛下只看到這些嗎?”

李治笑道:“我大唐最不缺少的就是開疆拓土的少年英雄,多雲初一個不多,少一個雲初不少,在朕的大唐,只要你真的能為大唐立下汗馬功勞,給一個侯爵,朕還是捨得的。”

武媚站起身道:“陛下放雲初在長安已經十三年了……”

李治呵呵笑道:“再放十三年又如何?”

“陛下就不擔心嗎?”

李治瞅著武媚冷清的道:“擔心什麼?”

武媚道:“雲初不是一個二百五。”

李治冷聲道:“朕說是,他就是,就算他文有華蓋文章,武能擒王滅國,在朕的麾下,也只能當好一個二百五,除此無他。”

武媚長嘆一聲道:“自陛下登基以來,真正寵信者,唯有云初一人而已。”

李治笑道:“比起你一直寵信的李義府如何?”

武媚道:“臣妾至今還是不相信,世上會有云初這等不求財,不求官,不求名,一心只為完成一個理想的人,臣妾以為,這不符合人的本性。”

李治瞅著武媚道:“雲初若是在河北,在山東,哪怕是在蜀中,在淮南,朕自然也是不放心的,現如今,他人在長安,長安是什麼地方?

是我大唐的根基之地,也是我大唐龍興之所,李氏在關中生根發芽,早就長成了參天大樹,雲初在長安最多隻能算是一顆藤曼,別看他在長安顯得鬱鬱蔥蔥,實際上,只要脫離了李氏這棵參天巨木,藤曼只會落在地上。

雲初這等人才,數百年未必能出現一位,現如今,既然出現在我大唐,朕自然要重用,不到不可把控的時候,朕絕對不會廢棄雲初此人。”

李治說話的聲音不算高,語氣卻前所未有的堅定,看武媚的目光中更有不可質疑的神色。

武媚還想說話,李治卻沒有了耐心,他覺得自己今天已經就雲初的事情說了太多話了。

不論雲初有沒有問題,武媚都不該這樣直白的說出來,這樣是對他極大的不尊重。

武媚終於結束了關於雲初的話題,轉而開始說起李義府。

李治搖頭道:“人品上有瑕疵的人,可以用,要防備著用,用過之後要記得丟掉。”

武媚搖頭道:“這世上沒有完人。”

李治道:“有些人的瑕疵上升不到人品層次,這就是朕想要用的人。”

說罷,就起身帶著巨熊出門遛彎去了,這是孫神仙給她交代的任務,每日必須走出一萬步。

送走了皇帝,武媚站在大殿上沉吟良久,她今天之所以說起雲初,其實目的就在於長安。

現如今,誰擁有富庶的長安,誰就會擁有最大的話語權,拿不下長安,就算在其餘地方有再大的話語權,對於武媚來說也是不夠的。

長安城的每一次向好變遷,都會抵消掉武媚在外地的很多努力,現如今,她覺得自己在外邊的努力,已經追不上長安帶給皇帝的利益了。

李義府暫時鎮守長安,就是武媚圖謀長安做的一次努力,可惜,在皇帝,太子,雲初三人的夾擊之下,人還沒有離開洛陽,就遭遇了滅頂之災。

良久之後,女官出現在大殿上。

“皇后,尚書省都事周興來了。”

於是,武媚就回到了帷幕後邊,隨即,就有一個青衣人走進了昭陽殿。

“李義府都說了嗎?”

尚書省都事周興插手道:“皇后需要李義府說什麼?”

武媚道:“本宮想要長安。”

周興面不改色的道:“李義府可以說跟長安有關的事情,卻不知皇后想要跟誰有關?”

武媚很想說出雲初的名字,可是,就在剛才,她的建議被皇帝不留任何情面的給拒絕了。

“劉仁軌!”

周興想都不想的道:“處置劉仁軌需要經過三司乃至陛下,經不起查證,如果皇后需要的話,可以從劉仁軌的長子出手,再牽連劉仁軌。”

武媚驚訝的道:“劉仁軌家教頗為嚴密,你如何下手?”

“劉仁軌的長子劉滔如今就任太常寺博士,此人與劉仁軌家風大相徑庭,聽說不滿弟弟劉睿的官職高過他,時有怨言。

曾經在酒醉後與旁人說:雲初能有今日之高位,乃是託庇他父親劉仁軌,然,雲初大權在握之後,就不再登劉氏之門,他幾次登雲氏之門,希望能透過雲初的推薦去擔任地方官,都被無禮拒絕,說雲初乃是忘恩負義之輩。

此人心存怨望,不僅僅對雲初如此,恐怕對他的父親劉仁軌,兄弟劉睿也是如此。

微臣以為,拿下劉滔進逼劉仁軌,拿下劉仁軌再進逼長安。”

武媚道:“如此說來,你還是希望透過長安留守的位置來控制長安嗎?”

周興起身道:“這本來就是皇后的願望。”

武媚皺眉道:“長安留守其實沒有你想的那麼重要,重要的是長安,萬年兩縣。”

周興搖頭道:“微臣本就是長安人氏,對萬年,長安兩縣知之甚深,皇后想要長安,無非是看重長安的資財,長安,因雲初而興,長安興旺的基礎又在兩縣不同於其餘地方的格局。

如果破壞兩縣目前的格局,就談不到什麼資財了。

偏偏萬年,長安兩縣又極為遵守規矩,每年之財賦都是透過長安留守府向朝廷繳納的。

微臣以為,圖謀長安,只需圖謀留守府就能達到皇后掌控大唐財賦的目的,無需破壞萬年,長安兩縣目前的格局,留下他源源不斷地生財為上策。”

武媚沉默許久之後道:“沒有那麼容易。”

周興笑道:“三木之下,予取予求,即便是劉仁軌也難逃微臣掌握,微臣能做的,就是為皇后掃清道路,方便皇后行走,至於如何走,怎麼走,非微臣所能置喙。”

武媚的聲音變得清冷。

“那就去做吧,趁著陛下封禪泰山的時期,總要做一些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