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就在這種虧虧賺賺的過程中慢慢的前進著。

有些錢賺到之後雲初並不會感到開心,而有些錢明明虧損掉了,雲初卻有些高興。

這種奇怪的心態不僅僅雲初一個人有,他發現這種心態普遍存在於大唐勳貴之間。

那就是對強者寸步不讓,針鋒相對,甚至算得上是錙銖必較,但是,對於大唐最孱弱者,卻多多少少會有一些良心表現出來。

雲初不認為這是仁慈心的一種體現,相反,他認為,這是這些人需要讓好人這種品質在自己身上體現出來。

就像一頭老虎,在吃飽喝足之餘,並不介意有一隻老鼠偷走他殘餘的食物。

所以,人是很複雜的一個動物。

最近,李義府就犯下了這樣的一件錯事,他在巡查大理寺監牢的時候,發現一個來自洛州的叫做淳于氏的女子非常的可憐,一時動了惻隱之心,就讓大理寺丞畢正義把這個可憐的女子給放了。

一個從監牢裡面出來的女子舉目無親,衣食無著,又能去哪裡呢?

無奈之下,李義府又大發善心,收留了淳于氏,又擔心淳于氏因為是從監牢裡出來的,被自家府上人看不起,就把這個淳于氏納為小妾。

如此,一個可憐的女子終於在這茫茫人海中,有了立足之地。

可謂是人間善事。

就是這樣一件盡善盡美的好事,卻被出身姑臧段氏剛剛就任大理寺卿不足兩月的段寶玄給知道了。

就在永徽年間最後的一場大朝會上,明明可以內部處理此事的段寶玄,將此事稟報皇帝,希望皇帝能夠從嚴,從重懲罰這個隨意把手伸進大理寺的李義府。

顯慶元年就要到來了,雲初還是沒有資格進入大殿跟一眾大老商議國事。

不過,現在能排在他前面的人已經只有寥寥幾人,等大殿裡面的人再辭官幾人,再老死幾人,再貶官幾人,再被李治殺掉一些,雲初就能進大殿裡取暖了。

其實,雲初也不怎麼喜歡進到大殿裡去,那裡太不自由,若果碰到什麼可笑的事情也不能第一時間大笑,遇到什麼令人憤怒的事情,不能第一時間張嘴罵人,這定然讓雲初感覺憋屈。

不像在大殿外邊,由於溫柔,狄仁傑跟雲初的位置也差不多,所以,罐罐茶這種東西,就能裝在三人身上帶進來。

別人在寒風中苦熬,他們三個喝茶吃烤餅,一邊傾聽朝堂上的趣聞,不得不說,這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大殿之上,李義府今天很囂張,竟然跟段寶玄對罵起來了,一個很有學問的大學士竟然能用世上最粗鄙的語言把段寶玄罵的一時半會竟然沒辦法還嘴。

聽清楚了大殿上爭論的緣由之後,雲初就對狄仁傑道:“這個畢正義是不是擋你的路了?”

狄仁傑搖搖頭道:“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他需要承擔後果。”

溫柔也瞅著狄仁傑道:“我不相信,一個大理寺丞偷偷摸摸放一個女人出獄這種小事情,能夠驚動段寶玄這個才上任不足兩月的人?”

狄仁傑搖頭道:“與我無關,大理寺丞有五個呢,我是最憨厚淳樸的一個,在別人眼中,我就是一個只知道辦桉子其餘的啥都不知道的傻子。”

“這麼說,他們四個人在捉對廝殺嗎?”雲初問到。

“沒錯,段寶玄人沒來,就已經把話放出來了,大理寺少卿老彭要調任門下省,這個少卿人選由大理寺正接任,空出來的大理寺正的位置,說不定就要從我們五個人中間出來,我年紀太輕,資歷不夠,不可能被提拔,所以,他們四個在捉對廝殺呢。”

溫柔奇怪的道:“所以你這一次放棄了?”

狄仁傑瞅瞅溫柔道:“誰說我放棄了,這不是正在進行嗎?畢正義已經出局了,然後,給段寶玄告密的人也會出局,然後就剩下來兩個人,我這幾天再恭維一下他們,讓他們多多的在段寶玄跟前表現一下,最後,豈不是就剩下我一個人嗎?”

雲初,溫柔覺得狄仁傑說的非常有道理,眼看紅日已經升起來了,這次大朝會估計也要結束了,三人分頭處理掉現場,舒舒服服的回到隊伍裡,等著散朝。

巡查的御史們對雲初三人的行為視而不見,畢竟,都是老油條了,怎麼說都沒有用的。

此時,大殿裡傳來李治的聲音,聽他話中的意思,並沒有追究李義府的打算。

因為派出來審查李義府的兩個人,一個是給事中劉仁軌,另一個是侍御史張倫。

劉仁軌現在只有很少的人知曉他的去處,當然沒辦法回長安審查李義府,而侍御史張倫乃是御史中最善於揣摩上義的一個人。

所以,註定了調查不會有任何的結果。

第二天,就傳出畢正義自縊身亡的訊息,雲初覺得這行為非常的李義府。

大朝會過後,就要準備過年了,雲家今年因為添丁進口的緣故,所以,準備的非常的豐盛。

年節之前,雲初把禮物準備好,往李績,蘇定方,鄭仁泰,梁建方四位老將家裡一送,今年的年禮就算是送完了,至於狄仁傑,溫柔,裴行儉,薛仁貴,何醫丞家裡的禮物,自然是派遣管家劉義去送。

給孫思邈跟玄奘的年禮最為麻煩,為了給這兩位送禮,雲初籌劃了整整一年之久。

孫思邈的禮物是《千金方》的刊印版本,本來這個東西不算難,銅板一家人只要努力一下就能印出來,但是,不知道老神仙從哪裡得知現在的印刷術進展的很快,已經可以刊印圖畫了。

所以,老人家又在千金方上補充了很多草藥的圖形,所以,直到年前才算是刊印出來了。

給玄奘大師的是一整套的《西遊釋厄傳》,上面也是圖文並茂的,將各路神仙,佛陀,菩薩以插畫的形式刊印出來,讓這本書具有更高的可讀性。

給孫思邈送年禮,必須是全家出動才顯得隆重。

所以,在小年之前,雲初就帶著全家傾巢出動前往紀王府。

李慎大病了一場,平日裡就不見客。

雲初來了,他才支撐著爬起來帶著雲初全家去後宅的道觀拜見老神仙。

雲初一直在看李慎那張蠟黃的臉,李慎有些害羞的道:“塗了藥。”

雲初道:“小心的過份了吧?”

李慎正色道:“小心駛得萬年船。”

雲初點點頭,也覺得李慎有這個想法挺好的,不過,他再小心也沒有用,如果李治跟武媚兩個真的要對付他的話,就算孫神仙護著,也會弄死他的。

那一對夫妻如今正在瘋狂的收攏權力,任何不受他們夫妻控制的權力都在收攏之列。

“等皇帝跟皇后搬去洛陽之後就好了。”雲初對李慎道。

李慎搖搖頭悽慘的道:“陛下在修建洛陽皇城的時候,也給我修建了宅子。

我有時候真的覺得活成現在這個樣子,還不如老神仙當年不要把我的病完全看好,就這麼病歪歪的活著,說不定反而能過得舒坦一些。”

“你這話說的對不起你自己,也對不起老神仙。”

李慎笑道:“我這輩子盡幹一些對不起別人的事情,已經習慣了。”

雲初讓人把兩車書統統拖到紀王府後宅,雲初見到老神仙的時候,老人家正在練習五禽戲,雖然已經是百歲高齡,依舊把虎之威勐、鹿之安舒、熊之沉穩、猿之靈巧、鳥之輕捷,演繹的淋漓盡致。

等老人家打完一套收功,雲初就趕緊把刊印出來的《千金方》捧給老人家看。

孫思邈翻看了《千金方》之後沉默片刻道:“你做的很好,很好,比我預料的要好。”

雲初聞言,立刻咧開嘴笑了,說真的,得這位老神仙一字誇獎,雲初覺得渾身舒泰。

孫思邈的手在書本上摩挲片刻,就對李慎道:“刊印這些書,耗用錢財不少。”

李慎立刻道:“這就補給雲初。”

孫思邈有些失望的看著李慎道:“是要補給你自己,你虧欠雲初之處,已經不是錢財所能彌補的。”

說著話就把一本《千金方》推到李慎面前。

李慎拿起書本,快速的瞄了一眼,等他看到刊印人李慎五個字的時候,立刻呆在當場。

“雲初不要這個名,送給你了。”

孫思邈不理睬眼淚撲簌簌往下流淌的李慎,抱起雲家的美玉兒,與彩雲娘,坐在錦榻上笑呵呵的,如同懷抱兩個俊美孩子下凡的老神仙。

虞修容在一邊得意的朝老神仙施禮道:“這一老,兩小在一起的場面真的應該邀請閻工部畫下來。”

原本是一句戲言,沒想到孫思邈還當真了,對還在捧著書本哭泣的李慎道:“你不是與閻立本素來交好嗎,請他過來給老道畫一幅畫像。”

李慎聞言立刻擦掉眼淚,拉著娜哈的手道:“跟我一起去。”

娜哈奇怪的道:“我去幹啥?”

“閻立本最近畫了一副梁人張僧繇的《醉僧圖》,畫得唯妙唯肖,只是一個僧人被畫成了醉鬼。

道士們常常用這幅畫來嘲笑僧人。

僧眾們感到羞辱,於是大家湊了幾十萬錢,請閻立本畫《醉道士圖》,現在雙方依舊相互攻擊呢。

如果這一次閻立本再以老祖宗為藍本繪製一副畫圖,我看那些僧人還敢不敢拿道士開玩笑。

我上一次跟閻立本說,見過一個鐘靈毓秀的金髮少女,乃是人間罕見的精靈。

你跟著我去讓他看看,說不定能激發起這個人繪畫的熱情出來。

你是知道的,一個人幹自己喜歡的活計,跟被迫幹差事,幹出來的活是兩樣的。

這一次我想請閻立本把你們一家五口跟老祖宗一起收進同一幅畫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