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蘇酒,椒柏酒雲初訂了兩罈子,他很擔心自家人喝了之後會出問題。

真正讓如意酒坊的知夏姑娘滿意的是,雲初訂的一百壇“九醞春酒”。

這幾乎是長安城能找到的最烈的酒,據說與蠻子們弄得三勒漿幾乎不相上下。

跟後世一個德行,外來的東西總是要貴一些,所以,三勒漿這種以波斯麥酒為基礎,增加了三種藥材的藥酒,很自然的就打敗了九次發酵的“九醞春酒”,成為長安城價格最貴的烈酒。

雲初的舌頭其實很靈敏,這跟他以前的時候喝了太多的酒有關,所以,在品嚐酒的度數的時候,已經可以將品嚐的精度控制在正負一度的程度。

三勒漿同樣是一種可以用來謀害人性命的好酒,其實,任何新增了藥材的酒都很適合謀殺,因為濃烈的藥草味道會遮蓋毒藥的味道,而勐烈的藥酒刺激,則可以麻痺人的神經,可以掩護毒藥發作的症狀。

三勒漿的度數絕對不超過二十六度,假如把藥草的味道去掉,雲初覺得自己可以喝一兩罈子沒有問題。

九醞春酒的度數應該比三勒漿高一些,因為沒有強烈的藥草味道,喝起來反倒比三勒漿柔和。

雲初需要酒精,卻不想自己釀酒,只好從知夏這裡進一些九醞春酒再蒸餾一下,看看能不能得到濃度75度的醫用酒精。

他不想參與到大唐繁榮的酒業之中,至少,現在不想,一個從八品的小官,幹一些苦力,賺一些錢大家都能理解,要是發明個什麼東西,依靠一種手藝坐地分贓的賺錢,這就太過分了。

弄出酒精純粹是為了自己身邊的人著想,去年夏日的時候,在龜茲,雲初見多了因為傷口潰敗而死的人。

他實在是不想讓自己身邊的人跟那些人一樣,卑微地死掉。

知夏明顯有很多的話想要對雲初說,可惜,雲初只跟她談生意,多餘的話,他一個字都不願說。

不管知夏與方正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只想跟這個女人隔離得遠遠的,據他所知,方正從來就不是一個寬宏大度的人,而影響朋友情誼最多的就是女人,要嘛你看上了朋友的女人,要嘛你沒看上朋友的女人。

雲初回到家的時候,彭五郎,張挺又來拜訪,這一次雲初沒有見他們,把事情推給了崔氏。

就在雲初用鋸子鋸木頭準備製作象棋的時候,崔氏來見雲初,說了一句得不償失,就沒有再說別的話,開始幫著雲初收拾鋸下來的木頭軲轆。

等雲初鋸下來了三十二個木頭軲轆,並且開始整理圓度跟光潔度的時候,崔氏低聲道:“如果不能將商賈當做奴僕一樣收在家中,這樣的商賈對雲家來說毫無意義,甚至會成為雲家的一生的汙點。

劉三才的事情,是郎君做主辦理的,妾身自然不敢置喙,可是,為雲家長久計算,郎君應該逐步侵奪劉三才手中的七成權力。

哪怕給他一大筆錢,把他踢出隊伍,也好過讓他在有云家參與的買賣中當家做主。”

雲初想了一下道:“你說像德勝隆這樣的商家,在程氏眼中算什麼?”

崔氏嘆口氣道:“德勝隆的掌櫃,其實就是程氏的家僕管事。”

“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家也可以這樣辦理?”

“必須這樣辦理,彭五郎,張挺這些人只配成為雲家的奴僕,而不能成為雲家的同夥。

如果以後,別人的勳貴人家知曉我們家與商賈是夥伴,郎君以後就只能娶一個商賈家的女子,絕無娶勳貴人家小姐的可能。

對於郎君來說,娶商賈家的女子純粹屬於低就。”

雲初笑道:“我只娶看得順眼的女子,如果順眼,就算是農夫之女也娶了,要是看不順眼,公主也不要。”

崔氏笑道:“娶農家女不是不可以,大唐做官的人中間,娶農家女為正室夫人的不在少數,但是呢,大唐公主,郎君能不要就千萬不要。

娶了咱們大唐公主的男子,很少有好下場的。”

崔氏的話說的已經很委婉了,雲初卻聽得有些心肝發痛。

總之,崔氏的話語裡只有一個含義——那就是絕對控制!

什麼情況下一個人才能對另外一個人進行絕對控制呢?

只有奴役。

所以大唐社會的本質就是一群人對另外一群人的絕對控制。

雲初開始明白,自己在長安街頭為何找不到屬於中間階層的客舍與食肆。

不是不能有,是大唐人家根本就不允許有這樣的灰色地帶的存在。

崔氏總是認為她對雲氏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今天跟雲初說過這些話之後,她很有可能就要開始謀算劉三才了。

雲初認為很美好的一件事情,最終還是走向了一條黑漆漆的岔路。

這讓雲初的心情變得非常糟糕,幸好,元日這個盛大的節日到來了。

這一天,全晉昌坊的人都來向雲初恭賀新禧,祝賀里長又添了新歲。

雲家的幾個婦人沒日沒夜地將紅色絲線綁在一枚枚銅錢上,並打成瓔珞,供郎君賞賜給晉昌坊的人。

這幾乎是一個盛大的典禮,雲初不得不從大清早就面帶笑容地瞅著穿戴一新的坊民來拜年。

這個年對於晉昌坊的人來說是非常的重要,每個人都有一身暖和的新衣服穿,雖然衣服的背後繡著德勝隆三個字,這依舊掩蓋不住坊民的歡喜之情。

沒的說,只要有人報名進門給雲初拜年,九肥就會從筐子裡掏出一枚被絲線綁縛得非常漂亮的銅錢瓔珞賞賜給拜年的人。

直到傍晚時分,這一場大型拜年儀式才算是走完。

崔氏數過筐子裡剩餘的瓔珞,多少有些不滿,因為剩下來了六十二枚瓔珞。

在準備的時候,崔氏往寬裕裡準備了二十個,現在多出來六十二枚,也就是說,有四十二個人沒有來。

除過年過八十的,癱瘓在床的,腿斷了的,病重的起不了身子的,還有二十七個人沒來。

所以,在新的一年裡,這二十七個人將會是坊正劉義重點照顧的物件,直到把這二十七個人照顧的離開晉昌坊為止。

冬日的長安城真的沒有美食!

主要是沒有應季的好食材。

蘿蔔,蓮藕,豆芽以及帶著冰碴子的秋葵跟菠薐菜,就是冬日裡的宴會上最重要的食材。

豆腐比肉還要貴重一些,雞肉,鴨肉,鵝肉,魚肉,羊肉,狗肉的數量也不少,豕肉這個東西的肉現在真的是沒辦法吃。

魚肉裡面沒有鯉魚,因為皇家總覺得百姓吃鯉魚肉,就像是在生吞活剝他們李氏。

丁大有來家中稍坐了片刻,就急匆匆地回商州去了。

他的到來,讓雲家的肉食種類一下子增加了一倍不止,主要全部都是野味。

雲初站在燒烤架邊上,給娜哈跟老猴子兩人炙烤鹿肉,其實鹿肉這東西不怎麼好吃,主要是鹿身上的油脂不夠豐富,烤出來,煮出來的鹿肉,如果不與別的油脂豐富的肉類一起煮,烤,就會幹巴巴的。

幸好丁大有還送來了一頭洗剝乾淨的野豬,這頭野豬的肉沒有什麼吃頭,主要是野豬身上不多的油脂太吸引雲初了。

烤鹿肉刷上溫熱的豬油,再搭配調料之後,一下子就把鹿肉的質量提高了兩個檔次不止。

娜哈跟老猴子雖然幸福地吃著烤鹿肉,目光卻總是盯在雲初沒有來得及吃的半碗豬油渣上。

他們覺得,那半碗豬油渣可比烤鹿肉好吃的太多了,一咬一嘴油。

老猴子今天過來就想跟雲初傳達玄奘法師的口信,他準備在今年大慈恩寺的水陸大會上,讓雲娜成為他座下的執燈女童。

雲初,崔氏聽聞這個訊息,一個張著嘴巴一無所知,一個趴在地上朝老猴子磕頭如搗蒜。

崔氏磕頭磕得頭皮都破了,磕完頭之後甚至不顧大過年的,抱著娜哈號啕痛哭,不等哭痛快了,就像瘋子一樣拖著娜哈去屋子裡換衣服,似乎生怕老猴子改口,玄奘法師另有安排。

“水陸大會有全套佛門儀軌,重點就是安撫天下亡魂,給他們供奉血食,讓他們步入輪迴,重新做人,或者做獸,做牲畜。

希望那些亡魂不要滯留人間,打亂這天地的秩序。

到時候,玄奘法師會在酥油燈包圍的蓮花座上吟誦一百零八遍新翻譯出來的《摩柯波耶波羅蜜多心經》。

玄奘法師吟誦經文的時候,會有萬佛加持,經文自然會言出法隨,報障、業障、煩惱障自然也就破除了。

三障已除,一切苦厄也就消除了,不論是人,是鬼,都能獲得極大的安樂。

當然,雲娜提著蓮花燈為玄奘法師引路,也有功德,這孩子自然會獲得無上解脫,從此之後,不受貪,嗔,痴,慢,疑以及邪見的困擾。”

老猴子把話說到這裡,鄙夷地瞅著雲初道:“娜哈如此有福的一個孩子,居然落在你一個區區從八品的小官家中,真是珍珠蒙塵。”

雲初晃晃腦袋道:“你的意思是說,從今往後,不會再有人拿娜哈的外貌說事情是嗎?”

老猴子有些得意地道:“損娜哈,便是損佛功,自有八部天龍懲罰他,一世不足,當有八世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