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帷幕

共同歷832年10月8日，薩爾納當地標準時間的清晨6點00分，餘連如同機器一樣精準地從深度睡眠中甦醒，打了一個大大地呵欠之後便恢復了精神。

他傳好了早鍛鍊的衣服，躡手躡腳地開啟了房門，側耳聆聽了片刻，確定大師兄不在之後，頓時便像是撿到了錢包似的歡欣鼓舞地出了門。

沒辦法，澹臺靖也是喜歡扭著自己廢的型別。自從確定了自己是靈研會的一員之後，每天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佔用自己的早鍛鍊時間各種對練，彷彿是想要乘著這段時間把靈研會“真傳弟子”才能研習的技法一股腦地傳給自己。

餘連對此還是很樂見其成的，畢竟他因此獲益頗多。只不過，要是每個早上都必須要和一個兇巴巴的大叔互毆，時間長了多少也是有點審美疲勞的。

大概大師兄連看出了餘連的心情，今天居然放過了他。

心情大好的餘連便出了觀察哨，決定沿著旁邊衛戍12師的正面防區邊沿跑上一個來回。這樣大約便有個十公里的樣子，大概半個小時就能跑回來了。

說幹就幹。他就這樣迎著清晨尚未散去的一絲寒氣，邁開了步子。

餘連才跑了不到五分鐘，便看到了一隊穿著軍用動力裝甲，全副武裝的帝國士兵的背影，正在以超過30公里以上的時速前進著，應該是正常的兵力調動。

真早啊！餘連想。他仰頭看了看凌晨的天空。此時，深夜的黑暗正在褪色，逐漸變得灰白了起來。

多麼秋高氣爽的早餐，餘連想，然後便直接加快了速度：“在你們左邊。”

穿著黑色動力裝甲的機動步兵們被嚇得當場停步，目送著餘連的背影風一般地消失在了他們的視線中。

“晦氣。”帶隊的上尉憤憤不平地道：“堂堂的衛戍軍團，不在獅穴要塞轟碎銀心的蠻族，卻跑到這個鬼地方給人耍猴戲嗎？”

餘連跑了一個往返，在路上遇到過四次正在調動的機動步兵，少的有十幾人，多的足足有一個連隊。他甚至看到了一臺正在陣地外面吭哧吭哧兜著彎的機雷戰車，不斷在岩土上揮著只有拳頭那麼大的自動機雷。

這些小東西雖然被拆掉了爆炸部，但主動索敵系統依然是在完整地運轉著。如果真是在實戰中，絕對可以瞬間摧毀一具重型軍用動力甲，哪怕是對上用神秘學加成的紋章機，多來上幾發也一樣會起到應有的效果。

餘連完成了十公里的往返跑之後，又跑到了觀察哨外面的一座空無一人的小山包上，三心二意地演練了一下各類戰鬥技法，又旁觀了一下凱貝德准將已經佈置好的陣地。

他們的陣地設在了水晶城市區和城郊廢棄工廠區以及軍用倉庫區之間的空地上，正對著西北面大脈衝平原一望無盡的曠野。

按理說，凱貝德將軍早已經把防禦陣地佈置完成了，現在全軍上下是應該是以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枕戈待旦才是。可現在，全軍陣地卻都一片熱火朝天，舊的地堡被拆除，新的火力點又建設了起來。各種重型武器被士兵們賣力地拉拽到了明顯是新建設的炮位上，正在緊急除錯。

在凱貝德將軍的排程下，場面雖然不算混亂，卻顯得繁忙異常。

看他們那樣子，就彷彿是給整個炮兵陣地又搞了一次大返工。

“嗯，這算是什麼，戰前拉練？還是賽利奧拉伯爵又發現了什麼妖氣？”餘連暫時想不明便，對之後的展開便更加好奇了。

在7點鐘之前返回住所衝了個澡，這才神清氣爽地來到了餐廳。

為軍事觀察團成員服務的勤務人員，都是演習指揮部直接從中央後勤部劃撥的精幹團隊，保證每一位外賓都有符合他們身份的待遇。

譬如說，負責地球代表團食堂的，就是一個五人組成的廚師團隊。其中那位叫萊莫的拉扎凱人軍士長，居然連錦城的小吃都能做，而且整出來的味道絕對在優秀水平以上，至少到芙街去開個店是絕不會被附近街坊群嘲的。

雖然大家都知道拉扎凱人全民都有家政精通的天賦，但看到一個身高一米三的小個子熟練地操作著爐灶，餘連覺得還是很有衝擊力的。

他不得不要讚美一下帝國的作風。這個國家雖然是個無可救藥的典型軍（喵）國主義種族壓迫封建獨裁邪惡政體，但正因為如此，才要講究一個畏威懷德的儀式感。軍事代表團的成員也是有外交身份的，帝國自然不會對他們的生活待遇上出現絲毫紕漏。

代表團成員真要是睡到了紙板做的床，不等他們自己抗議，帝國憲兵和內務部估計就已經會把負責招待的官員給託到黑門星系挖礦去了。

神清氣爽的餘連第一個來到了餐廳，向早已經開始做準備的廚師們打了個招呼，然後毫不猶豫地點了一份擔擔麵一份紅油抄手四塊龍酥糕一碗海洋蛋羹一條秘製煎魚一杯蜂蜜奶凍一大盤水果。

這頓地球帝國和聯盟混搭的早餐正常是夠四五個人吃的，但廚師們早已經習慣了，迅速忙碌了起來。

餘連剛坐下，想了一想，又加了一份兩面黃油麵包夾芝士肉排和火腿。

“您今天的胃口可真不錯啊！”拉扎凱廚師長一邊用麻利的動作打起了蛋羹，一邊笑道。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今天會很忙碌。能吃的時候當然得儘量吃夠了。”

“小人可真羨慕您這本事。”廚師長先生聳了聳肩：“能在上班的時候吃個肚圓就好了，便能省一頓晚飯的錢了。”

這位上了些年紀的軍士長先生便是所謂的“技術士官”了，可以終身服役，每月像普通上班族一樣領工資。若沒有外派任務，甚至還可以正常上下班。當然，他畢竟也有軍人身份，只要是在軍營內，吃住自然是不需要自己花錢的。

餘連笑道：“您兒子的面試怎麼樣了？”

“昨天已經透過了，如果明年的筆試透過，就可以正式入學賽巴斯管家學院了。呵呵，雖然學費是貴了一點，但只要一畢業，一定會被哪個老爺請去當管家助理的，可比我天天做飯好多了。如果運氣好點，能做到哪個領主名門的管家，說起來可比老家的市長還體面啊！”廚師長露出了驕傲的表情，但隨即又有些苦惱地搖了搖頭：“這不就是我們拉扎凱人最好的出路嗎？這不明白那小子為什麼那麼不情願，還給我說要參加個什麼戶外學習小組。嘿，他就是個廚師家的小兒子，以前也沒覺得多聰明，還想考智慧宮不成？”

“年輕人有夢想，這難道不是好事嗎？我倒是覺得，您就應該解放思想，按照他自己的意願去選擇嘛。”

這話說的。誰說拉扎凱人有個“拉佣”的名頭，就真的就必須去當傭人了？誰說拉扎凱人就不能去考智慧宮大學了？我還覺得，有二百多億人口的拉扎凱人，兩千多年下來，連一個議員啊將軍啊大臣啊什麼都沒出過，這才是問題吧？

“嗨，這話小人可聽得不太明白。咱們拉扎凱人，幾十輩子都是這麼過下來的嘛。”

“哈哈哈，幾十輩子過下來，可不代表就一定是真理啊！”

“哈哈哈，對對對，鎮上的小傢伙們現在都是這麼說的，所以才辦了個學習小組。我兒子要去參加的就是這個。哦，對了，您……這個，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和小的合個影，再籤個名。”軍士長先生眼巴巴地看著餘連，滿臉渴求。

“這有什麼問題，我們一會簽上就是。”

餘連一邊和廚師長絮絮叨叨地聊著閒天，一邊不由得感慨，帝國普通人民的思想覺醒工作，還是任重而道遠啊！

他們觀察團三人——實際上有四個人，只不過唯一的那位女士不務正業不在場——便有一個五人的廚師團隊，外加上十人的勤務兵組，絕對是將軍級的待遇。

這些後勤人員只有三分之一是人類。這幾天處下來，餘連反倒是和另外三分之二的異星種族相處得不錯。大家可以一起吐槽一下薩爾納的鬼天氣，也能扯一扯家長裡短，偶爾甚至還能談談人生和未來，總體而言還是很愉快的。

至於殺穿戰神祭撕掉了星界騎士團麵皮的事……要知道，神選冠軍一直都是武德充沛的帝國社會中最閃亮的明星。至於高層的老爺們心裡會有什麼別的小心思，又豈是他們這些普通老百姓可以理解的呢？另外，現在星界騎士團的成員，包括從騎士和輔助人員，也只有不到三成是非人類，拉扎凱人更是一個沒有。普通的異星種族下層國（jiu）民（cai），就算是對高貴的星界騎士們產生主隊的共情，也不會太堅定。

總之，這批勤務人員只知道，為一位神選冠軍服務是莫大的榮幸。更何況，這位神選冠軍還是很平易近人的何其大人，讓他們很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態度自然就更親近了。到了現在，甚至偶爾都敢鼓起勇氣開開玩笑了。

“不過，您倒是說得沒錯。今天還真有可能發生些事情的呢。”拉扎凱人的廚師長又道。

見餘連露出了請教的神色，對方便閃過了一絲自得的神情，笑道：“那邊十二師的早餐，四點鐘就送過去了，而且據說連中午晚上的兩餐送上去的都是乾糧。我以前參加過四五次演習，每次這個樣子，都是要準備打大仗了。”

“這是演習指揮部的命令？”餘連問道。

“這倒不是，而是十二師那邊的要求。”

餘連默默點頭。這個時候，他早餐的頭盤——擔擔麵和紅油抄手已經擺了上來，便將注意力放在了味覺上。

當他吃完了頭菜，正在就著蛋羹吃龍酥糕的時候，大師兄也一臉神清氣爽地出現在了餐廳門口。看他那彷彿每個毛孔都洋溢著滿足的樣子，彷彿是昨天晚上才吞天地精華破碎虛空了似的。

同樣是“平衡”，他倒是比餘連像人類多了，只是簡單地要了一碗陽春麵和一杯清茶。

“身而為人，還是要經常補充肉蛋奶。”餘連笑著道：“宇宙很大，不用擔心我們在薩爾納多吃肉蛋奶會引發蒙卡洛某片熱帶雨林消亡的。”

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的時候會說胡話啊！

大師兄略感無奈地小小嘆了口氣，道：“我在沒覺醒之前，不只是肉蛋奶，各種補劑都沒少吃。蘭巴斯能量棒都當成零食磕呢。現在年紀越大，境界越高，反而便越不需要食物了。身而為人的很多樂趣都越來越少，這大概便是成就超凡最大的副作用了。”

他端著自己的餐盤坐在同一張桌子上，又道：“你現在還年輕，不太懂這種感覺吧，可這是需要提前警惕的。當您的星環能級開到了一定層次，需要的睡眠和食水便越來越少，就算是幾天幾夜水米未進，也能保持飽滿的精神和充足的體力。很多超凡者便覺得，自己和普通人不是一個種族了。可是，這往往便也是墮落的開始。我希望你現在就能有這樣的覺悟，如此，頭腦方才可以保持清醒。我們靈研會，始終是以人為本的。我覺得，這才是師門最值得引以為傲的地方。”

這也是靈研會哪怕在未來最絕望的時日，依然保持著勃勃生機的原因了。餘連心想。

不過，這種事情其實不需要大師兄專門提醒。他在上輩子，已經見識過無數這方面的例子了。

說句實在話，僅僅不過是少睡點覺少吃點飯，就把自己當成神祇了。餘連對這種人的腦回路實在是難以理解。

兩人這便開始吃飯了，大師兄用略有些羨慕的目光看著大快朵頤的餘連，順便解釋了一下自己今天大清早不在的原因，順便還表達了一下歉意。

餘連完全不覺得大師兄有什麼需要道歉的地方，但還是對他的原因很感興趣。

“您的意思說，您方才是察覺到了附近的靈性波動，覺得應該是賽利奧拉伯爵準備佈置的靈能陣列，所以才找個地方去觀察了？”

“是的。是大規模的戰爭陣列，但只是在啟動的時候，引發了一點細微的靈能波動。如果不是我從昨晚就展開了靈性感知領域，估計也會被忽略掉的。”澹臺靖摸了摸並不存在的鬍子，笑道：“若論戰爭方面的靈能領域，帝國才是銀河第一，自然是得好生觀察的。”

澹臺靖隨後告訴餘連，根據他感受到的一些靈氣流動，賽利奧拉伯爵展開的靈能領域應該還不止一種。

“至少有三重效果，但靈氣流動太過於複雜，我目前還看不出來。嘖……我聽說過，賽利奧拉伯爵是千軍辟易的戰場猛士，卻未曾想到，他在陣列上也有如此手段。真是神乎其技啊！”

大師兄滿臉歎服，感覺僅僅只是看到這一幕，便已經非常滿足了。

“只不過，他一下子開啟了三重以上的陣列。這種規模的靈氣流動，是存在能量干擾的。”

是的，我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靈能也是一種能量。如果說，在戰陣佈置上，神秘學產生的能量，同科學產生的能量產生了衝突，往往是要優先照顧前者的。

這倒是解釋了方才那場面了。

不過，凱貝德將軍三天前就建設好的陣地，現在卻又搞了一次大返工，將士們沒有怨氣也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願意這麼做，一定是賽利奧拉伯爵搞得大活兒精彩過度了。

餘連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在等待一場精彩電影開幕的觀眾，心裡癢得慌。好在，這個心情並沒有持續太久。當他剛剛嚥下最後一口早飯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激烈的警報聲。

兩人都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便連餐具都趕不及收拾，便以最快的速度衝出了餐廳。

剛一出門，便赫然發現，上百個個冒著火光的“流星”，宛若代表著大凶之兆的流星雨似的，在清晨還帶著些許灰色的天際劃出了正在燃燒的猩紅色軌跡，呼嘯著向地面墜落了下來。

“榮譽使命”軍演的第一次地面攻堅，就此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