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矩是給誰準備的?是給他這般無靠山的小人物!

房俊會在乎什麼規矩嗎?

人家從來不按規矩行事!

若是房俊親自去民部討要撥款,哪個敢不給面子?

梁仁方腸子都悔青了,自以為妙策,把自己都搭進去了,居然是一招臭的不能再臭的臭棋!

我特麼還真是蠢到家了……

房俊冷哼一聲:“雖然你是心為百姓,但意圖誣陷上官,罪不可恕!現在……”

“房侍郎!”

鄭坤常出言打斷房俊,他也顧不得去看房俊難堪的臉色,乾脆倚老賣老不要臉了,若是房俊話一出口,那可就再無更改了。

“梁主事有錯,理當處罰。但其人深知造船之術,不如將他打發到我們水部司下屬的萊州船廠,讓其戴罪立功如何?”

房俊倒是沒有生氣被鄭坤常打斷自己說話,人活得歲數大了,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特權。

他驚奇的是:“咱們水部司還管造船?”

鄭坤常:“……”

任中流:“……”

梁仁方:“……”

所有下屬:“……”

眾人齊齊無語,老大,您還敢再不著調一點嗎?

和著到現在您還沒搞明白咱水部司是幹嘛的……

房俊尷尬癌都犯了,摸摸鼻子,說道:“某剛剛上任嘛,一時有些混沌而已……造船嗎?嗯,這個好,那行吧,既然老人家給你求情,那就好好幹……”

見到下屬們的眼神,房俊臉皮再厚也有點坐不住了,哥們還以為水部司只管修大壩呢……

“那個啥,離晌午還有些時辰,本官這就去民部轉一圈,把撥款要來……”

任中流自告奮勇:“屬下跟您過去。”

房俊道:“那行,你們諸位都散了吧……”

說著,拿起桌上的一張紙交給任中流:“找兩個手藝好的木匠,按圖做出來十個八個。”

任中流接過一看,像是圖紙,上面畫著一個方方正正四條腿的不知道什麼玩意兒……

鄭坤常仗著歲數大,也不求進步了,所以在房俊面前也就他敢說話,這時候插了一嘴:“民部那幫關老爺摳門得緊,往年的撥款都是將將好,弄得我們水部司想幹點事兒也沒錢,房侍郎去看看,若是便利,不妨嘴巴張大點……”

這個套路,房俊可是門兒清。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這個我懂!”

前世當副縣長的時候,最頭疼的就是跟財政局扯皮,你要一萬他給八千,要兩千他給一千,那幫子管錢袋的傢伙古往今來一個樣,都特麼屬貔貅的,光吃不拉……

鄭坤常滿意的點點頭,看來這個小子也不是啥都不懂,官場上的套路還蠻清醒。

房俊大搖大擺的往外走,“某去民部轉轉,爾等速度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別耽誤了中午吃酒。”

眾人無語,您就算靠山再硬,真當戶部是泥捏紙糊的,任你拿捏?

房俊此時走到門口,又回頭喊了一聲:“那個梁仁方,中午一起吃完酒再走!”

除了工部衙門,也不用騎馬坐車,往左邊一拐,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就是民部大堂,溜達著就過去了。

任中流從後邊緊跑兩步,追到房俊近前,神情頗有些憂慮,遲疑著說道:“侍郎大人……可知道民部尚書是誰?”

“是誰?”

房俊邊走邊問,不過並不在意,管他是哪個,咱光明正大去要錢,他還敢不給?更何況自家老子房玄齡那可是民部最直接的頂頭上司,吃了豹子膽敢為難?

任中流一看就知道這位根本不清楚民部尚書是哪個,面色沉重說道:“是韋挺韋尚書。”

房俊一拍巴掌:“原來是他啊,那更好辦了!”

任中流有些發懵,不得不提醒道:“呃……這位可是齊王殿下的老丈人……”

別人沒想起來這碼事,以為房俊的名聲再盯著房玄齡的名頭那就無往而不利,梁仁方卻沒忘!

滿長安城誰不知道當初您拳打齊王李佑的事兒,現在面對人家齊王的老丈人您還一副熟人好辦事的樣子,這心可真夠大的……

說話間,二人已經來到民部衙門大門口處。

房俊負手而行,邁著方步大搖大擺的就往裡走,一邊對任中流說道:“所以說要透過現象看本質,不要人云亦云……”

民部的門子不識得房俊,不過見到工部水部司的員外郎跟在身後,估摸著這位不是一般人,出來攔了一下,便和顏悅色的說道:“敢問這位上官,前來民部有何要事?”

房俊大大咧咧說道:“韋尚書在不?”

“敢問上官貴姓?”

“某就問你在或者不在?”

“這個……”門子似乎很少有面對來民部尚且如此盛氣凌人的官員的經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想要說不在,又怕真的耽誤了正事;想要問問這人是誰,但這黑臉的小子一身緋色官袍,佩著銀魚袋,又不敢問……

任中流一腦門兒汗,心說您這跟韋挺韋尚書還有過節呢,還有心思在這裡為難一個門子?

便上前說道:“此乃新任工部房俊房侍郎,煩請入內通報……韋尚書。”

那門子嚇了一跳,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房俊?

幸好自己謹慎,若是像平素那般呵斥幾句,搞不好不是要被這楞慫踹一頓?關鍵是踹了也白踹……

趕緊說道:“二位稍待,小的去去就來。”

言罷,飛快的跑進內院報信去了,邊跑邊想,你也就跟我這小小門子耍威風,誰不知道你打齊王殿下的那點事兒,還想求見咱們尚書大人?簡直就是自取其辱,做夢去吧!

可沒一會兒,這門子就回來了,態度較之先前更加恭謹,點頭哈腰陪著笑臉:“房侍郎,尚書大人有請!”

房俊“嗯”了一聲,對任中流說道:“你在這裡稍待。”

晃悠著八字步進了院子,直奔民部大堂。

那門子依舊一臉茫然,沒道理啊!這房俊打過齊王殿下,那應該很是不招尚書大人待見才是,可為何剛剛自己去通報的時候,尚書大人非但沒有一絲惱怒,反而很高興的樣子?

最終,門子得出一個結論:這些豪門之間的關係啊,實在是太狗血了……

民部大堂比之工部更是不遑多讓,而且更加氣派。

畢竟工部是佔了近水樓臺的便宜、自產自銷,而民部作為整個大唐的財政中心,幾乎是所有部門都要仰望的存在,較之“天下第一部”的吏部亦毫不遜色,而且油水豐厚,辦公環境自然沒得說。

韋挺今年尚不足五十,正是年富力強、精力充沛的好歲數。整個人個子不高,但氣勢內斂、溫和有禮,一股世家出身的溫潤氣質撲面而來。

“呵呵,賢侄此來,怕是沒什麼好事吧?”

見到房俊進來,民部尚書韋挺居然親自起身,親熱的扯著房俊的手,拉到桌案旁落座,差點把大堂裡負責斟茶遞水的一個小吏嚇得眼珠子都鼓出來!

平素自家尚書大人那叫一個矜持,跟誰都是不苟言笑,怕是自己親兒子來了也沒這麼開心吧?

房俊也有些受寵若驚,不提這位的民部尚書的官職、“城南韋杜”韋家的家世,單單一個親王老丈人的身份,也不必如此紆尊降貴。

雖然他與李佑已經“和好”,那麼韋挺非但不是對頭,還變成自己人,卻也不必如此低調。

當然,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房俊可不認為自己是帥的驚動長安城……

韋挺拉著房俊坐下,笑眯眯的開口說道:“昨日殿下還曾來信,提及與賢侄在齊州的協商,很是有些遺憾啊!不過亦曾說起你二人之間的交情,言辭真切,讓老夫很是欣慰。”

所謂的協商,是指房俊當初同李佑約好向海外走私玻璃之事。正旦大朝會上,玻璃之法“被捐獻”了,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而所謂的交情,當然是指李佑與那劉黑闥餘孽吳家的糾葛一事,這是在提醒房俊,事情都過去了,你可就別再拿來說事兒,大不了老夫這邊給你點補償也就是了……

房俊就笑了,怪不得這麼客氣,不就是怕自己亂說話麼……

不過跟聰明人辦事就是舒坦,你啥都沒說呢,人家早就準備好了。

人家給面子,咱也犯不著尥蹶子,房俊便略帶羞澀的說道:“當初與齊王殿下一場誤會,至今思來也很是懊悔。不過正所謂不打不相識,不愉快都已過去,小侄與齊王脾性相投,倒是很談得來。”

那咱也表個態,過去的事情就不提了。

韋挺聞絃歌而知雅意,哈哈一笑:“往後誰要是在某面前說賢侄是棒槌、楞慫,老夫就啐他一臉!今日前來,可是有事?”

房俊便將前任水部司郎中的事情仔細一說。

韋挺不以為然,爽快的說道:“規矩是死的,難道還能為了這點小事,放任春汛於不顧?待會兒某就給度支司傳話,工部水部司的撥款,一如往年!賢侄且派個屬下去就成,現在也是個侍郎了,用不著事必躬親,反倒讓人看輕了。”

房俊很感激的道謝,然後有些為難的說道:“小侄新官上任,很是想做出一番事業給父親瞧瞧,省得總是罵我不求長進……”

韋挺頗有深意的看著房俊,含笑說道:“哪個父母沒有望子成龍之心呢?房相苦心,你也要體諒。老夫與賢侄投緣,有何話不必兜彎子,但講無妨。”

房俊略有些難為情的樣子,躊躇說道:“水部司得了一種新式造船之法,不過礙於經費緊張,一直未能實驗。小侄這不想著要乾點事兒嘛,便想著若是能將此事提上日程,也算一件功勞,只是小侄也明白,是有些心急了……”

所謂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你們既然要表示態度,那我就給你們機會,讓你們表示個夠……

房俊當過官,知道摳摳搜搜過日子有多憋屈,便想趁機從韋挺手裡多摳出來點兒。

當然,房俊可不認為韋挺是任人拿捏之輩,所以說話很活絡,給自己留好退路,免得被人家一口拒絕太尷尬。

誰知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

韋挺欣然誇讚道:“有志氣!年青人正該如此,不做出一番事業,如何能對得起陛下的信重、長輩的培養?你且回去作份計劃,只要不超過二十萬貫,老夫就批給你!”

房俊大喜,這可是太意外了!

趕緊站起來說道:“多謝尚書大人支援,小侄銘感五內!”

韋挺呵呵一笑,滿含深意的說道:“有些時間沒見跟房相喝一杯了,賢侄回家的時候,替老夫帶個話,多謝房相賞識舉薦之恩!”

房俊愣了一下,這才恍然,感情這位是被老爹舉薦,要升官了?

原來人家這人情是做給老爹看的,根本沒自己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