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房俊便來到碼頭。

聿明家的小丫頭這些時日對房俊分外不爽,因為那次不許她跟隨出海的緣故,很是有幾天沒有搭理房俊。房俊現在攤子越鋪越大,頂用的人才便越來越捉禁見肘,全心指望著聿明氏族人到來能替自己扛起半邊天,因此唯恐這丫頭一怒之下返家,從而影響到與聿明氏的合作,唯有好吃好喝的陪著好話,這才讓這個沒什麼心機的小丫頭消了怒氣。

這也導致鄭秀兒和秀玉兩個小侍女很是不滿……

這個包子臉的小丫頭跟郎君是什麼關係呢?好像郎君很是寵著她啊,說話都陪著小心,難道是郎君最近的口味變了,喜歡上這種沒長開的“幼齒”?

自己也很嫩的好不好,家裡明明有,還要惦記著外頭的,真是貪心呢。

兩個小侍女每次看著房俊的眼神就有些變了,有些幽怨又有些鄙視。

她們都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一個以前是大家閨秀,一個是皇宮裡的侍女,可謂見多識廣,那些王爺貴人世家子弟最是喜好玩一些與眾不同的調調,見慣不怪。

不過喜歡“幼齒”的傢伙跟喜歡“**”的一樣,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房俊自然不知自己在侍女的心中已經被劃歸於“無恥”、“變態”、“噁心”的範疇盡情鄙視,甚至偷偷商量著要不要給京中的兩位主母報信……

他此刻站在碼頭上,看著遠處沿著吳淞江溯流而上的一艘大船,心情很是有幾分期待。

聿明氏在拖拖拉拉三個月之後,終於履行之前的約定,率領族人抵達華亭鎮!

現在的華亭鎮各項工程的建設已經全面鋪開,磚窯、鐵廠、水泥廠等等作坊開始源源不斷的提供建築原料。磚窯好說,隨便找個黏土多一點的地方挖土燒磚便是,鐵廠只是將南山礦場運來的優質礦石加以冶煉,得到高品質的鋼材,以之製造槍炮或者軸承、工具鋼等稀罕物事。

最難搞的是水泥廠……

水泥的燒製一點都不難,但是難在如何磨製成粉。不成將燒製完成的水泥磨成細粉,那麼它的功用就等於沒有,也不可能用來建築。

因此,房俊在吳淞江上游特意攔江建了一道水壩,使得水流經此的時候加快速度加大動能,在水壩上建了一長溜的水車,無數的水碓房,幾十臺石磨晝夜不停的磨製水泥。

工程越來越大,所需勞工尚可稍緩,但是工匠眼中不足,大大制約了工程進度。

一句話,識字的人太少,大多數人連規劃圖紙和工藝要求都看不懂,更不要說領著一群勞工幹活……

人才!

人才越是短缺,房俊將學堂建起來的心思便愈加迫切。

這可不是像是驪山上房家學堂那樣單一的教授識字算數的學堂,而是培養各種各樣人才的搖籃!以前看小說的時候,發現似乎每一個想要在古代改變現狀、有所作為的穿越者,幾乎都將建設一個教授自然科學的學堂當作首要目標。

點在的房俊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沒有大量的精通算學、物理等等知識的人才,所有的規劃都只是空中樓閣,根本不可能實現。

這樣的一個學堂,即如同“紅警”當中的基地車一樣,是一切的基礎!

大船緩緩靠近碼頭,船頭上聿明氏老者卓然而立,遙遙的向房俊揮了揮手。

聿明雪早已樂得在棧橋上直蹦,大呼小叫的呼喚著族人的到來。

房俊嘴角一抽,這丫頭雖然看上去天真無邪的樣子,但是精力充沛,似乎對任何事情都包含著旺盛的求知慾,著實令人頭疼……

大船靠上碼頭,聿明氏的老者當先跳下船舷,聿明雪輕盈的身形已經乳燕投林一般撲進老者的懷裡。

房俊則向身後招招手,一干華亭鎮的官吏齊齊上前迎接。

“老丈,本侯等您可是等了好久!哈哈,歡迎歡迎!”房俊笑逐顏開的迎了上去。

聿明氏老者捋須笑道:“幸不辱命!”

然後拍了拍聿明雪的肩頭,一臉寵溺的神情:“只是這丫頭沒什麼規矩,怕是給大總管帶來不少麻煩吧?”

聿明雪挺翹的瓊鼻皺了皺,衝著房俊做了個鬼臉,呲了呲牙,那意思你若敢說我的壞話,就要你好看!

房俊苦笑:“那個……哈哈,聿明姑娘天真爛漫,那個冰雪聰明,哈哈,呵呵……”

他這個神情,雖然什麼都沒說,可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唯有天真無邪毫無機心的聿明雪不明就裡,還以為房俊在替她掩飾,大眼睛眨了眨,給了房俊一個“算你聽話”的得意眼神……

聿明氏老者搖頭苦笑,卻不忍責備活潑好動的小重孫女。

在他身後走出一個面如冠玉的年青人,長身玉立,一襲葛麻衣衫大袖飄飄,乾淨清爽,一如儒雅之氣撲面而來。

此人臉上帶著歉然的笑容,抱拳客氣說道:“舍妹調皮,想必為大總管闖了不少禍事,只不過舍妹年幼,又是女孩子,還望大總管多多擔待才是。”

這人氣質風度皆屬上上之選,即便是世家子弟當中亦難得有這種眉目疏朗、氣蘊悠然之輩,談笑之間,令人一見心折。或許,唯有以風度相貌見長的吳王李恪能夠與之一較高下,實在是房俊平生僅遇的人物。

聿明雪嘴巴一撅,頓時不滿道:“大兄你怎能在外人面前這樣說我?再說我根本就很乖的好不好,不信你問問他!”伸出一根纖細的手指,指著房俊。

那青年臉容肅然,並未見惱怒,但是眉宇之間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度,淡淡說道:“汝雖年幼,然身為聿明氏後裔,自當持身守正、明心見性,何以如此無禮?速速退開,罰抄《道德經》十遍。”

“哦……”

出乎預料的,聿明雪對這青年的訓斥非但沒敢反駁,反而乖乖的應了一聲,老老實實的站在聿明氏老者的身後,臻首低垂,一副委屈受教的模樣。

不知為何,房俊反倒對這一幕有些不忍,隨即心中哂然,自己這不是犯賤麼?這死丫頭就該有這樣一個人物鎮得住她才行,不然一天到晚瘋個沒完,著實頭痛。

可是他眼角的餘光一瞥,便見到聿明雪低著頭一副乖巧的模樣,卻偷偷的深處手指拽了拽聿明氏老者的衣角……

老者乾咳一聲,看著青年說道:“大郎啊,是不是有些苛責了呢?雪兒畢竟年紀尚幼,就算是犯下一些小錯亦情有可原,況且大總管不是也沒說什麼……”

房俊暗笑,這丫頭聰明啊,不敢直接跟大兄頂撞,就將聿明氏老者推出來。

誰知那青年似乎早已看出聿明雪的小把戲,面容肅然的拒絕老者,躬身說道:“叔祖明鑑,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正因為雪兒年幼,涉世不深,是以孫兒才會對她嚴加管束,若是放任不管,等到將來卻是想管也管不住。雪兒天資聰穎,天賦尚在孫兒之上,怎能因為一些小錯放任不管,從而導致她天賦荒廢呢?”

老者頓時面容一整,居然也向青年深鞠一躬,沉聲道:“大郎所言不錯,是老朽因愛生寵,險些毀了雪兒之天賦,受教了。”

更離譜的是,青年居然坦然受了老者一禮,只是在老者施禮才還禮,口中說道:“孫兒惶恐。”

碼頭上的一眾華亭鎮官吏各個震驚,這聿明氏的家風到底是何等模樣,身為叔祖,居然給孫兒施禮認錯?

唯有聿明雪趁人不注意,鼓著包子臉嘟著嘴兒,衝著房俊揮了揮粉拳。

她終於意識到房俊雖未口中並未告狀,但是事實上這狀卻早已經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