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江之上,攏共上百個大小水寨,八萬的水賊江匪。前一月,還有夥江匪直接入鎮打劫,殺了半鎮的人。”陳盛語氣沉沉。

世道崩壞,拳頭就是道理。拉票人馬起來,運氣好劫到了商船,去清館過夜都能請倆了。

“蜀州不管,暮雲州不管?還有滄州呢?”於文在旁聽得皺眉。

一條襄江,淌了數個州地,卻毫無道理的,任著水賊壯大。

“滄州派了萬人,被水賊引入江心,直接打沉了數百艘江船。其他的,便沒聽說了。”

徐牧在旁,聽得心底不是滋味。入了南邊,那就意味著,以後和麵前的這條襄江,要息息相關了。

至於為什麼不出兵,實則很好理解。無非是沆瀣一氣,孝子們獻上錢財,只要不傷到自個的利益,睜隻眼閉隻眼便算了。

八萬水賊橫在襄江,航空母艦來了,指不定都要被扒層鐵皮。

徐牧揉了揉額頭。

這才剛入蜀,迎面而來的,便是一大堆狗屁倒灶的事情。

“於文,你似有話說。”

一直站在邊上的於文,等陳盛停了聲音,才凝著臉色開口。

“暮雲州那邊的皇帝,剛發了昭文,昭告天下,說徐將是罪臣,是……反賊常四郎的同夥,人人得而誅之。”

“他閒的慌?”

別說天下三十州,就算是把昭文推去塞外,推去西域,你看有沒有人理他。

“有些發蠢。”徐牧嘆了口氣。他甚至能猜得到,這更有可能是陳長慶的意思。

天下唯二的兩個狗夫,一個趙青雲,一個陳長慶,都是狗爹養出來的種,最喜歡使壞了。

不過,初入蜀州,確是困難重重。

“軍師呢。”

“尚在屋中。”

徐牧胸膛發澀,有心去拜訪勸談,又怕驚擾,惹賈周不喜。

……

直至夜深,徐牧還未回府。

一座小小的扶風城,雖然算有了棲身之地,但隨著局勢的惡化,要考慮的事情,還有太多。

“東家,軍師讓你過去。”終於,陳盛單臂舉著燈籠,興奮地走了過來。

顧不得手裡的卷宗,徐牧急急拔了腳步,便往前疾行。

“陳盛,你帶人守在屋外。”

推開門,在油燈的搖曳之下,徐牧便看見了乏累不堪的賈周,坐在桌邊的椅子上,閉目酣睡。

手裡頭,還捧著一份墨跡未乾的紙張。

他不忍驚吵。

取來床上的被褥,小心地披在賈周身上。繼而,才取過了賈周手裡的紙張,沉默地看了起來。

“念主公一路不易,吾賈文龍,願以六日所思,替主公定下一策。”

謀略分大策,小計。賈周的“策”,便是要定下入蜀的大方向。

“蜀為天下之翼,昔年高祖入蜀,借五萬蠻兵出蜀川,以乘風之勢,席捲天下……”

紀朝高祖,當年兵敗入蜀,在諸多謀士和大將的幫助下,與蠻人定下盟約,借五萬蠻兵,加之原有的五萬大軍,合十萬大軍出蜀川,步步為營之下,耗費十五年時間,統一天下三十州。

到最後卻背信了盟約,使蠻人自此敵視中原。當然,這是後話了。

“蜀州分三王,內戰混亂,使百姓流離失所……”

徐牧呼了口氣,取蜀州的大約內容,並無太大差異,還是最初的計劃,一山不容三虎。當然,這三頭老虎互相咬了數百年,誰也沒咬死誰。

賈周的意思,蜀中固然要去,但不是在三頭老虎的目光之下。相反,更要勸他去取一座臨江之城,以大郡為先。爾後,再想辦法透過入蜀中的天險關隘。

坐山觀虎鬥。

但這樣一來,弊端也極其可怕。畢竟到現在為止,他手底下最為倚重的,還是騎軍。

取臨江的郡縣,則要經歷水戰,造船,開拓航道,殺江匪,這些事情必不可少。

但最大的好處,是暫時遠離了蜀中的廝殺。畢竟再怎麼說,三個蜀王加起來,可有浩浩蕩蕩的十幾萬大軍,這還不算那些被拉攏的蠻人。

而且,蜀中地勢崎嶇。除了出蜀川的那一截,都是密林山巒居多。騎兵固然不錯,但發揮出的威力,要打一個大的折扣。

“重騎御蜀外之軍,水軍守江上之敵。”

江上之敵,不僅是八萬的江匪,另有下游的暮雲州,滄州,哪一月要是順風順水,指不定會有大片戰船,浩浩蕩蕩地殺過來。

“蜀中三王,到時候,或會向主公發兵。主公勿憂,文龍已經腹有良策,至少能退二場征伐之軍。”

如今的他們,只算在蜀州邊境。到時候入蜀中,還需要過二道險隘雄關。

何其艱難。

“打通襄江水路,造船而行,遣陳盛從商,賺取軍餉糧草。鑄器之事,即便附近無礦,也可經往滄州,以水路購回。”

……

捧著墨跡未乾的紙,徐牧雙手微抖,賈周所言,句句入心。

“此去四百里,便是襄江。江上水匪橫行,臨江的許多大郡,名義上歸為蜀地,實際上,已經是被水匪霸佔。”

賈周收起被褥,揉了揉佈滿血絲的眼睛,重新正襟危坐。

“文龍,何不多睡一會。”

“心有大事,如何能睡得太深。”

“吾得文龍,當是如虎添翼。”

“主公又講這些話。”接過徐牧遞來的茶水,賈周露出欣慰的笑容。

“主公斬奸相,拒北狄,乃是天下名聲。主公可上拜帖,送去三家蜀王,有了交好的態度,這三位蜀王,礙於主公的名聲,短時內不會有異動。”

“文龍,暮雲州那邊的袁安,發了天下昭文。”

“我知曉。”賈周語氣平靜,“但這些東西,是無用的。皇權衰落,說句難聽的,如果袁安手底下的三萬救國營,被陳長慶徹底分化,他估計連行宮也走不出去。”

“能成為一方諸侯的,都不會是傻子。常四郎直接打跑了皇帝,主公可曾看見,有哪個定邊將,說要討逆的?”

“並無。”徐牧搖頭。

“這就是了。沒了小侯爺,以袁安多疑怕事的性子,是坐不穩江山的。他原本就是個庸碌之人,這並不可惜,可惜的是,小侯爺的一腔救國熱血,終究是扶不起整個江山。”

徐牧沉默無言。

恍惚中,又浮現那一襲白衣勝雪,坐在他面前,一邊神色憂心忡忡,一邊替他沏著香茶。

站在一旁的顧鷹,提著手爐,也衝他露出憨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