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12月31日,冉大勇、李春成這一組到重慶進行生存考試的二十人,完美地透過了考試,安安全全地回到了武陵書院,當晚在下院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是1981年新年元旦,凌晨五點,上山的二百人打著手電、火把,又浩浩蕩蕩地往山上爬去。

十組人回到上院交差,考核任務完成情況次日張榜公示,並對前三名的小組及成員進行獎勵:第一名獎勵2000元,第二名獎勵1000元,第三名獎勵500元,最後一名上交考核金額為2060元,透過考試。

冉大勇、李春成小組賣中成藥,毫無爭議以上交考核金額為156240元奪得第一名,獲得獎勵金額2000元,小組成員每人分到獎金100元。

黃晚春、周利軍小組搞餐飲賣燒臘,上交考核金額為30688元奪得第二名,獲得獎勵獎金1000元,小組成員每人分到獎金50元。

黃一凡、吳景言小組組裝航模飛機和賣專利,上交考核金額20586元獲得第三名,獲得獎勵獎金500元,小組成員每人分到獎金25元。

分到獎金的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唯獨周航不高興,為啥?當然是航模飛機的專利被別人賣掉了!誰是賣專利者,陳衛美也,陳愛華的二姐,周航的二表姐!

當初周航和陳愛華拆電風扇組裝航模飛機的時候,喊陳衛美拿了下螺絲刀,為了感謝她幫忙還特地分了一隻烤野兔腿,結果技術就被她學去了。想到丟失的專利技術和倒貼的烤兔子腿,下學期再也掙不了這份錢了,周航就是一陣肉疼。

期末考試結束後,周航來到班主任劉沙河劉教授的辦公室,把自己的心事給他說了一番。

劉教授聽完了周航的話後深思了片刻,問道:“小航,這事你是認真的?”

周航點點頭。

劉教授又問道:“目前你認為自己最喜歡最擅長的本事是什麼?”

周航回答道:“當然是中醫學!”

劉教授點點頭,稱讚道:“在中醫學範疇,你在診斷術、針灸術、中藥材的理解上,我們也很看好你,你為什麼不把心思都花在研究中醫藥上呢?”

接著劉教授面容變得嚴肅,繼續說道:“飛機航模這些只不過是小孩子的玩具罷了。現在到了1981年,你就已經變成十三歲了,已經脫離了兒童的範疇了,是少年往青年走的時候了,家庭條件不好的,可以為父母分擔一部分家庭重擔了。我們陳家嶺上面,與世隔絕,有佔據地廣人稀的有利條件,所以你們這些娃娃感受不到外面缺衣少食的艱難。中學部為什麼每年都會派十個小組二百人下山歷練,進行生存考試?就是要你們體察世間普通百姓的疾苦,適應外面的生存環境,鍛鍊你們的生存能力。你們這些人下山後,都能獲得不錯的收益,靠的是什麼?不就是你們平時學的知識和傳承的技術嘛!興趣愛好廣泛沒有錯,能開闊你的視野,避免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的狹隘。但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不可能也沒有必要做到樣樣精通,獲盡世間所有的好處。而是需要用我們所有的知識與時俱進,專門精進一門技藝即可,把它昇華、提升、完善、變成自己的學問,再一代代傳承下去。你外公家的醫術不就是這樣傳承到你手上的嘛,你是你們這一代的佼佼者,但這不是你驕傲自滿的理由!你也許覺得在你擅長的領域你很牛,自問一下:治病救人方面能牛過扁鵲、華佗?學術研究方面能牛過神農、孫思邈、李時珍?中醫中藥是一門大學問,值得你們用一生為之付出!人世間還有多少疑難雜症沒有攻克?還有多少病痛無藥可治?人們還有多少健康願望沒有實現?太多太多!”

劉沙河教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語氣緩和了下來,開導道:“給航模飛機升級沒有錯,但你要明白涉及的技術領域有多少嗎?一次的外形改變就涉及到空氣動力學的技術解決問題,動力改變的系統技術升級問題,能源提供問題等上百項技術問題,不是你說的綁上禮花彈就能解決的酷炫問題。你想到的這些問題你可以嘗試讓別人成立一個團隊來幫你搞,你只需要付出一點點金錢就能做到,為啥非得要自己下場動手搞呢?你出錢出主意讓別人成立團隊幫你解決技術問題,這叫專案外包。轉化出來的成果還是你的,因為專案技術是你出錢出主意完成的,別人付出勞動獲得了你的金錢這很公平。要懂得利用金錢為你辦事,知道金錢的正確用途,它只是人們手中的工具而已,金錢在手捂著不花出去與廢紙無疑,凡是能用金錢解決的問題那就不是問題,沒必要費心勞神花太多的精力在上面。這世界有很多是金錢買不來的,比如:健康的身體、失去的生命、丟失的文物、失傳的文化和技術、稀有的金屬和礦石......會利用金錢的人一般把金錢和權力相勾結,而把自己變成了魔鬼。世界上許多無良的有錢人,甚至用金錢來包裝那些為人的良知,或者綁架基本的道德。你說奇葩不?”

周航聽得津津有味,但還是擔心地問:“要是錢花出去了,事情人家沒辦好怎麼辦?”

劉沙河又抓起茶杯喝茶,片刻後,放下茶杯,緩緩地說道:“投資是有風險的!凡是投資既有高回報的好處,也有金錢打水漂的風險。但是你必須具備管控風險的能力,要具備管控投資風險必須學好金融知識,現在教授你們政治經濟學的老師歐陽康博就是最好的老師,曾經是上海復旦大學金融系的教授,國民黨逃走臺灣時因不願意隨從,被軍統特務暗殺,幸運的是碰上了黃家老二黃敬宗,被他救了下來,帶回了這裡,解放至今一直在這裡為武陵書院培養後代。所以以後聽他的課認真點,不要浪費了受教的機會,畢竟人家近七十歲的人了,活一年少一年了。”

“狗日的癩子狗,又在我背後詛咒人嗦!”這事從門外走進來一個穿著藏青西式套裝的微胖老人,黑色皮鞋擦得賊亮能晃瞎人眼,小手臂上搭著一件黑呢子大衣,滿面紅光,頂上頭髮稀疏,四周比較黑的頭髮全都往中間梳,典型的“地方支援中央”型的老年髮型,身高不過一米六五,正是周航的政治經濟學老師歐陽康博。劉沙河教授一米七五,比他高十公分,所以經常對他進行身高歧視,叫他“打字扥”。而歐陽康博教授因劉沙河頭上一塊頭皮沒頭髮,於是為了反制的需要就叫他“癩子狗。”

劉沙河並不覺得尷尬,而是理直氣壯地說道:“去去去,沒看我正在教育學生嗎?我教他要向你好好學習經濟學和金融學知識,有錯嗎?”

“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知識就在那裡,學不學得去看娃娃們的悟性!”歐陽教授癟了癟嘴,隨即又生氣地問道:“你教育學生可以,可你咒我活一年少一年是啥意思?”

劉沙河不宵地說道:“沒啥意思,實話實說而已,都七十歲的人了,還沒活明白?”

歐陽教授怒道:“明白個錘子!老子才六十八歲,哪有你說的那麼老?本人生於1913年6月19,還是農曆,跟菩薩一天生日。”

劉沙河更加不宵,說道:“可惜你不是菩薩,得意個球。”

周航看兩個老頭子吵起來是沒完沒了,於是趕緊悄悄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春節臨近了,武陵書院上下兩院在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日,農曆臘月十五,二十節氣最後一個節氣大寒這天,放假了!

雷擊山冷凍大,下山的鐵鏈和山路都有凍冰,異常滑溜,鷹嘴崖下山的關卡已經關閉,所以冬天的人們基本都蜷縮在家裡燒葛兜火(松樹、柏樹的根部樹樁叫葛兜),比較講究清潔的人家就烤槓碳火(用青岡樹幹或者雜木樹幹用土掩埋燜燒而成的木炭),但烤槓碳火必須注意通風,保證新鮮空氣的流動,預防一氧化碳中毒。

陳建國望著圍坐在火盆周圍的一家人,有些感慨,說道:“一年這樣子一家人圍著一起烤火的時間太少了,想想多幸福啊!”

他的父親巴圖用火鉗翻著著烤土豆,邊翻邊說:“過著現在的日子,想著當初玩著命把小鬼子趕出中國的時候,值了!只可惜我的仲旺叔沒有看到這一天啦,他是替我去犧牲的啊!”

說罷,眼花泛起。陳建國的母親陳淑華安慰道:“只要你好好的活著,替仲旺叔孝敬長興大伯就好了,那個年代,誰活下來都不容易!只要這個國家興旺了,民族富強了,就沒有人會忘記那些保家衛國的英雄們!”

兒媳衛美也跟著安慰道:“爸,你也是保家衛國的英雄呀,能活著享受這一刻的安寧和幸福是應該的。兒孫繞膝也足以告慰祖宗的在天之靈!”

巴圖捏了捏烤焦的土豆,遞給陳愛衛、陳愛美、陳愛華三個孫女吃,然後放下火鉗,說道:“建國、衛美,想吃就自己拿,剩下的洋芋都烤好了的。”

衛美揭開爐子上的銻鍋蓋,說道:“爸,不要管我們,現在吃多了,呆會兒銻鍋裡的蹄髈好了,真正吃飯的時候吃不下且不虧了!呵呵......”

陳建國說道:“能吃上這個大蹄髈還得感謝航小子,這傢伙,才放假一個星期,就搞來兩頭野豬和一頭麂子,打獵的本事確實了得,以前陳濤在家的時候也不過如此。”

衛美說道:“航小子和他舅舅打獵的本事不都是爺爺教的嗎?呵呵...爺爺八成是把山林裡的野物子當八國聯軍看了。”

陳愛華吃完土豆,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說道:“聽祖祖和歷史老師講,進入北京城的八國聯軍也好,日本鬼子也罷,都是畜生!”

巴圖點頭贊同,說道:“他們說的都是真的,真正的情況比書上記載的殘酷得多!我老家那嘎查就在西遼河邊靠近雙遼縣那個地方,九一八事變後,東北三省就全部落入了日本鬼子手中。鬼子佔領東北期間,製造了許多駭人聽聞的慘案:臭名昭著的731部隊,把許多中國人做活體實驗,簡直慘無人道;像阜新煤礦萬人坑,平頂山慘案,白家堡慘案,老黑溝慘案等等,簡直是罄竹難書。我們嘎查出來三個人一路南下,終於找到了抗日隊伍,義無反顧地入了隊伍,等到抗戰結束時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陳衛美一對大眼睛望著爺爺,不解地問道:“既然抗日戰爭勝利了,接下來還要解放全中國,你為啥脫離部隊就到了陳家嶺呢?”

巴圖由於肺部受過傷,說話說多了就氣喘吁吁,他歇了一會接著說道:“我自從四二年受傷以後,一直在養傷,還成了部隊的拖累,你仲旺叔祖就是在一顆炮彈落下時爬在我身上掩護我犧牲的。後來部隊就把我們一批傷病員安排在五臺山附近的地方上慢慢養傷,許多傷愈後的同志後來都回到了部隊,像我這種身體不好的基本上就留在了地方上,我在地方上養傷就是兩年多。傷愈後我在地方上做了一段時間的後勤工作,直到抗戰勝利後,我記住你仲旺叔祖的囑託:等抗戰勝利後把骨灰帶回陳家嶺葉落歸根!我給組織上申請後,組織上就同意了我的請求。並且當時那一段時間國共和談的氣氛很濃,所以我才順利地到達了武陵書院所在的陳家嶺。特別是到了四川,聽說我是受出川烈士的囑託,帶烈士的骨灰和忠魂迴歸故鄉葉落歸根的,都是英雄般的待遇,乘車乘船住宿都是免費的,一些鄉紳怕治安不好,還派人一路護送。”

巴圖的故事把一家人感動得眼淚漣漣,三個孫女更是哭的稀里嘩啦的。

陳淑華見老伴的一個故事把一家人逗哭了,埋怨道:“你說一家子在一起好好的,非要將你過去那些事講出來,引得大家心裡都難過,何必呢!”

陳建國掏出手絹擦了擦眼睛,說道:“媽,不要這樣說爸。讓孩子們知道,幸福的生活不是那麼容易憑空到來的,而是先輩們用生命和鮮血換來的,更要用他們的知識和勞動,把這種幸福生活傳遞給我們的子子孫孫。”

衛美也附和道:“就是,你看愛華怎天和周航一起耍,總是豁人家的零花錢出來買這買那,根本不知道生活的不容易,掙錢有多難。”

陳淑華問小孫女:“愛華,你一天天的都和周航呆在一起耍,讀的書也是一樣的,怎麼覺得那傢伙啥都比你強一些?”

衛美更正道:“哪裡一樣了,愛華還多讀一年書呢!”

陳愛華頂嘴道:“他哪裡比我強了?他會的我都會!”

陳建國摸著小女兒的頭說道:“你其實和他一樣聰明,只是你私下沒他刻苦努力而已。你們知道他放假後的一個星期,除了出去打獵以外,還在幹什麼嗎?醫書《外經微言》,我中午在那邊聽他正背誦著呢。我和他聊了一下,他說準備在寒假的這一個月內,把《外經微言》和《醫宗金鑑》兩部書讀透徹。這孩子有天賦、有大毅力、有大智慧、能吃苦,將來長大了必成巨匠宗師!”

陳愛華不服氣地問道:“爸,你們這些大人怎麼都這麼看好他呢?”

陳建國好奇望著小女兒,問道:“哦!還有哪些長輩看好他呢?”

陳愛華就把周航這次下山歷練,一天之內搶救好兩個危症病人的事情講了一遍,最後很不服氣地說道:“不就是瞎貓碰倒死耗子嘛!陳輸己叔叔也是這樣誇獎他的,憑什麼嗎?”

陳建國沉吟了一下,說道:“愛華,在周航看出兩個患者是誤診之前,你看出來病人的病情了嗎?”

陳愛華搖了搖頭。

陳建國又問:“當週航說出了病人的實際病情後,你心中有和周航一致的治療方案嗎?”

陳愛華沉著臉,又搖了搖頭。

陳建國再問:“當週航給病人針灸的時候,你是否明白他的下針理論和治病效果?”

陳愛華捂著臉,無聲地流下了羞愧的眼淚。

陳建國沒理睬小女兒的眼淚,而是繼續耐心地教訓道:“你剛才還嘴硬,說周航會的你也會,可事實上你啥都不會,你被我們包括你的周航表弟把你寵壞了,大家都讓著你護著你,結果你整天貪玩,不下功夫去鑽研醫術,沒有膽量去實踐,說明你面對病人時心虛的很。過完這個年你就十四歲了,是青年了,你自問一下,能擔起什麼責任?”

陳家國又望著大女兒和二女兒,然後詢問道:“愛衛已經是個大姑娘了,已經畢業半年了,是準備做醫生還是準備做其他什麼?”

陳愛衛望著父親,說道:“我已經到山下參加了八一年的研究生招生考試,爭取拿一個政法大學碩博連讀的名額,為將來從事法律工作做準備。”

“好嘛,你是一個乖巧的孩子,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就行了。”陳建國對大女兒的計劃表示了支援,再望向二女兒的時候,沒在說話。

陳愛美舉手道:“不許問我哈,我的專案是保密的。”

衛美翻著白眼看了他一眼,說道:“你,還保密?聽說你這次下山歷練,把從周航那裡偷來的航模專利不但掙了錢應付了生存考試,還把人家的專利給賣出去了。你能保啥密?”

陳愛美被媽媽當面揭穿這件丟臉的事,很是羞愧,簡直是無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