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巳時,城東北教忠坊剪子巷李府西跨院,李如樟身著便服坐在八仙桌旁面沉似水,身前來回踱步的李如楨頭戴烏紗、穿飛羽直身、束鸞帶、蹬筒靴、配腰刀,像是要去參加皇家慶典。李如梅揹負雙手站在窗前,望著院子裡的燈籠呆呆發愣。

“老四、老五,成不成的倒是給句痛快話,哥哥我豈能害了自家兄弟!”轉了兩圈,眼看時辰已經不早,兩兄弟還是誰也不表態,李如楨有些氣惱。

“三哥,我李家世襲指揮僉事,至二哥已傳了整整八代,深受皇恩,行此不忠不義之事一旦敗露必禍及全族,將來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

李如樟依舊低頭不語,李如梅倒是回頭了,但卻不同意李如楨的提議。不過話也沒完全說死,重點是一旦敗露無顏見祖宗,要是能保證不敗露應該就可以考慮了。

“呸!什麼深受皇恩,昏君已經把遼東拱手送給了蒙古和女真,我李家幾代人的基業毀於一旦。眼下二哥又被調往陝西,咱家在那邊毫無根基,去了也只能仰人鼻息。

三哥雖然不爭氣,只在錦衣衛裡混了個閒差,可我也是李家子孫,不忍看到家族從此走向末路。假如換做福王登基,咱家就是擁立之功,不光可以永鎮遼東還能經營鍊鐵廠,有何不妥?

放心吧,那昏君絕活不過今晚。你倆只需去趟天津衛,把咱家的鐵騎調入京師圍住皇城,待到朝中諸公扶福王繼位大事成亦。難道說赫赫有名的遼東鐵騎還怕了京營裡的那群廢物不成!”

不提皇恩還好,一提起這件事李如楨就有滿肚子的恨。駱思恭、趙夢祥在位時,自己在錦衣衛裡還有點面子,結果這兩位一死,王之楨官復原職,苦日子也隨之到來。

由於之前與駱思恭、趙夢祥走動的有點近,還合夥做了點不能明說的小生意,結果第一批就被停了職。好在東廠的王公公看在父親的情面上沒有為難,這才暫時沒有牢獄之災。

沒錯,就是暫時。假以時日,一旦有人嘴巴不緊把自己和駱思恭、趙夢祥的勾當說破,估計就算王公公也沒法迴護了,分分鐘會被扔進詔獄。不光會大機率要死在裡面,保不齊還要牽扯到家人。

想徹底擺脫這種命運辦法只有一個,換個皇帝!這個辦法雖然不是自己想出來的,但聽說之後怎麼想怎麼靠譜,尤其在得知已經有朝中重臣參與之後,僥倖逃脫的喜悅和激動愈發難以剋制。

只要把景陽皇帝弄下去,將來不光李家可以到遼東繼續當土皇帝,自己也能再往上挪挪,比如鎮撫使甚至指揮僉事,成為皇帝近臣,前途一片光明。

當然了,光靠自己和那些朝臣還不太保險,想順利更迭皇位,必須得有一支靠得住且很能打的軍隊支援,藉此震懾三大京營不要輕舉妄動。

巧了,李家手裡正好有這麼一支軍隊。更巧的是這支軍隊此時距離京城非常近,如果提前一個月談及此事,就算弟弟們同意也是白搭。遼東鐵騎無論如何不可能穿過山海關等一系列關隘,從遼東跑到京城來助陣。

“這些話是誰講與你的?他們又要如何行事?”一直沒說話的李如樟突然抬起頭,死死盯著李如楨的眼睛,像是要從裡面找到答案。

“……這個嘛……本來是不該與外人道的,可咱們是親兄弟說了也無妨。實不相瞞,此事的發起者乃內閣大學士和六部尚書,聽說還有宮裡的某位。

他們對昏君裁撤遼東鎮輕棄祖宗基業早有不滿,沈閣老為此據理力爭結果被昏君逼迫致仕。聽說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和指揮僉事趙夢祥的死也是昏君派人做的手腳,目的就是讓王之楨上位控制錦衣衛,對忠臣良將予以戕害。

此時如果再不有所舉措,用不了多久京城就會變成太祖朝的南京,當官的每天出門都要寫好遺書,一旦說錯了哪句話怕是就回不來了。

若是換做別家也就罷了,大不了閉緊嘴閉上眼,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不說。可咱家在遼東這些年沒少和建虜交往,紙是包不住火的,萬一哪天被人捅出來恐怕光滅三族都不太夠吧!”

眼見用高官厚祿說服不太順利,李如楨藉著三弟的詢問馬上換了個節奏,改成拿曾經的過失嚇唬了。不過也不算瞎說,李家在遼東經營許久,多少都會幹點見不得光的事情。

貪墨軍費吃空餉稀鬆平常,向北虜和建虜販賣貨物才是大頭。這種事往輕了說是故意違背朝廷的禁榷規定,往大了講就等於資敵賣國,屬於十惡不赦,最少也得誅三族。

“天津衛的遼東鐵騎不過千餘數,想靠這點人馬包圍皇城實乃痴人說夢!”

這次該輪到李如梅提問了,和之前一樣,他的態度很模糊,既不明確表示反對也不答應參與,總是在細節上找紕漏,好像只要解決了這些不足就願意加入。

“那是自然,入京勤王的肯定不止咱們一家,但李家肯定是最有威懾力的。一千就不算少了,震懾京營足矣。只要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兵部才好想辦法拖延。”

對於這個問題李如楨也有比較合理的解釋。京營的調動權確實不在皇帝手裡,如果兵部也捲了進來,京城附近的軍隊真有可能揣著明白裝糊塗不聞不問。

“三哥,你可知宮裡有誰參與了此事?陳矩、王安和張然肯定不會,還有誰能得到陛下信任呢?”李如樟對細節不太滿意,打算了解更多內幕,然後再比較雙方實力強弱,做出最終決定。

“我說老四,你也太拿李家當回事了吧。三哥能得到人家看重,全是看在遼東鐵騎能幫忙的份上,否則誰會搭理咱?宮裡的事情人家沒提,只說晚飯之後就動手。

現在都快中午了,你倆到底答應不答應趕緊給個準話兒。從這裡到天津衛少說也得兩個時辰,太晚趕回來就不值錢啦!”

從提及這件事開始,李如楨已經被兩個弟弟車輪戰般的盤問了大半個時辰,著實有些氣惱,當下眼一橫耍起了脾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