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燈火,夜風怡人。

站在窗前的庾慶凝望著窗外光景,站在窗臺上的三足烏小青就在他跟前,一人一鳥守候這海上的夜晚。

門開一條縫,小青扭頭回看了眼。

見到庾慶沒有修煉,南竹擠身進來了,順手關門,到了庾慶跟前,順手要去撫摸小青的羽毛,小青不願承受這手多的傢伙,跳開到了另一頭。

摸了個尷尬,南竹訕訕縮手,再看向庾慶,發現其氣質中確實多了一絲深沉的意味,忍不住問道:“老十五,到底什麼事非要瞞著我們,難道連我和老九也不能相信嗎?”

庾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嘆道:“不相信你們我還能相信誰?老七,沒有什麼不相信你們,這只是一個過程,以後我會給你們一個交代的。”

南竹也嘆氣,“好吧,你這又是向大業司洩密,又向千流山洩密的,真搞不懂你在幹什麼。”

庾慶看向外面的神色有些恍忽,似在囈語,“也不知司南府的探查能力怎麼樣,不知能不能從那兩家探知到訊息,若不能,想必也快找上門了吧。”

南竹看著他眨眼,不知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司南府前司先生蒙破,同樣守在夜色迷茫的窗前桉旁,一盞孤燈照著一份份傳送到他手上情報。

“探花郎出門在走廊內兜圈散步,期間應該有和向蘭萱密會碰面。”

“向蘭萱人手在知海閣那邊有異動,向蘭萱本人也離開了居所。”

“探花郎下樓登了青牙的門,之後返回了房間。”

“青牙出門去了千流山密所,後去了海邊的一艘船上,應是與芻武密會。”

“千流山人手在知海閣那邊有異動,芻武本人去向不明,各落腳點未發現蹤跡。”

看著一份份情報,又將這一份份情報擺放在了桌上梳理,很輕易就能梳理出其中的邏輯。

探花郎先是和向蘭萱碰了面,然後向蘭萱及其人手就有了動作。

探花郎和青牙碰了面,青牙立刻去見了芻武,於是芻武及其人手也有了動作。

這其中的關聯脈絡,稍作梳理便清晰可見,勐然發現這一點後,蒙破拍桉而起,真的是坐不住了。

“先生…”門外守衛聽到拍桉動靜迅速開門伸頭進來張望,又未發現任何異常。

蒙破錶示沒事,揮手讓其退下了,然後踱步來回在了屋內。

不多時,咄咄敲門聲響起。

“進來。”蒙破隨口給了句。

開門的是酒樓掌櫃的,快步過來奉上新的情報,“老邱又在知海閣外現身了,和那個躲在倉庫的人碰了面,正前往主島方向。”

拿了情報看過後,蒙破看著老邱再次現身的位置,再聯想到大業司和千流山人手在知海閣那邊的異動,不禁深沉道:“看來是該會會那位探花郎了。”

“嗯?”酒樓掌櫃的一臉不解,正跟蹤老邱的關鍵時候,突然扯探花郎是什麼意思。

“我倒要看看那個老邱在搞什麼鬼,走!”

扔下情報的蒙破又從牆上摘了斗篷披身,再次親自出馬了,芻武和向蘭萱的動靜確實讓他坐不住了。

走過跨海棧道的老邱和霍浪並未走在一起,一前一後而行,進入不夜天的熱鬧主島,鑽入了街頭巷尾之中。

論對這裡地形的熟悉程度,那肯定是霍浪。

一條彙集小門面商鋪,酒肆林立,人來人往掛著許多燈籠的石板路小巷中,霍浪停在一家藥鋪門口,回頭看了眼跟來的老邱,微點頭給了個示意,然後走了進去。

隨後來到的老邱停步門口,四周打量了一下,也走了進去,無視正在櫃檯前詢問藥價的霍浪,也對迎來問候的夥計無動於衷,他目光跟上了從他袖子裡飛出的一隻小蟲。

見小蟲順著一側靠牆的樓梯飛了上去,他當即也跟了過去。

夥計忙追上伸手阻攔,“老先生,樓上是私宅,不招待客人,還請留步。”

笑容再好,語氣再客氣也沒用,根本攔不住,甚至都沒有觸碰到對方,一股巍巍氣勁直接將他給撞開了。

櫃檯後面的掌櫃見狀大驚,忙閃身到了樓梯口阻攔,“先生,尋醫問藥就在樓下,上面恕不招待外客。”

他還抬手拍了拍樓梯扶手,發出有節奏的砰砰聲。

結果眼前一花,人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勐回頭看去,只看到了似有人影閃過,頓大驚失色,與夥計先後閃身上樓。

樓上窗戶被人推開了,聽到下面敲擊報警動靜的一個男人,已躥向了巷子的上方,正要落到對面的屋頂之際,忽感覺身形一僵,然後一股強大的吸力直接將他硬拽了回去。

他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眼前又回到了屋內熟悉的場景,眼睜睜看到自己推開的窗戶自動嘎吱閉合了。

此時的他,身體也恢復了自由,勐回頭看去,看到了靜默屹立的老邱,滿眼驚疑,就憑對方那隔空攝物的法力能鉗制的自己毫無掙脫之力,就足以證明對方的修為有多恐怖。

衝上樓的掌櫃和夥計還未明白事態,立刻擺出犄角陣勢,將老邱合圍在了中間,隨時要出手的樣子。

老邱無視跟上來的二人,只盯著那滿眼驚疑的男人,桀桀笑道:“葉傾山,據說你也是一方豪傑,不會不識時務吧,你確定你不想跟老夫談談?”

被直呼其名的男人頓震驚,見夥計和掌櫃似動了殺機,趕緊抬手打住,他深知對方修為的恐怖,三人聯手也是找死,何況樓梯口又上來了一個不知深淺的人。

被稱為葉傾山的男人沉聲道:“你什麼人,想談什麼?”

老邱回頭看了眼高度戒備的掌櫃和夥計。

葉傾山會意,也知道在來客的手上沒了選擇的餘地,對方的修為太恐怖了,可自己卻無法將其與當世哪位高人吻合上,只能是對二人道:“你們先下去。”

掌櫃和夥計有些猶豫,但還是遵命退下了,與霍浪擦身而過時多看了他兩眼。

沒了旁人後,老邱不多話,從斗篷裡探出手來,亮出了一枚大號銀針,待針頭上鑽出一條綠色的軟體線蟲才知這銀針是中空的。

銀針一擺,綠色軟體線蟲甩在了地上,正蠕動,突然爆開出綠色汁液,汁液濺落之處冒煙,灼出了坑坑窪窪,竟直接將地板燒穿出許多大大小小的窟窿眼。

葉傾山和霍浪都嚇了一跳,不知這是什麼玩意,也不知老邱亮這一手是什麼意思。

不等兩人反應過來,老邱突然隔空一抓,葉傾山瞬間滑來,被其一把掐住了脖子,身子微微顫動,無絲毫還手之力,老邱抬手就是一針,銀針鋒芒沒入了葉傾山的心房。

葉傾山瞪大了雙眼,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注入了自己的心脈。

老邱很快又拔針而出,一把推開了他,收針之餘陰笑警告,“不得其要就不要嘗試祛除它,千萬不要硬來,否則這地板上的窟窿就是前車之鑑。你不用擔心,沒別的意思,出此下策只是為了對你有約束力。

我和你的目的一樣,都是衝仙府來的,你應該能明白,與我聯手,進入仙府的可能性將大大增加,比你單打獨鬥強的多,只要進了仙府,我便解除你身上的蟲蠱,你能找到仙家術法祛除此患也行。”

葉傾山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衣襟,看著自己胸口那滴血跡,再抬頭已是滿臉憤怒,“你到底是誰?”

老邱轉身而去,背對著扔下了一句話,“有我統攬全域性,你大可放心,在此靜候便可,該怎麼行事,會有人聯絡你的。”

霍浪給了葉傾山一個同情的眼光,然後跟著離去了,內心亦有毛骨悚然感,擔心這老魔頭會不會也對自己來這麼一下。

兩人離開藥鋪後,繼續前往下一家。

以類似的手法一家家走過,直到天亮,兩人才各行其道回了靖遠船行的碼頭。

碼頭倉庫內再次碰面後,目睹了老魔頭控制過程的霍浪忍不住問道:“前輩既有如此手段,為何不對青牙直接施展此術?”

出去了一趟,正在履行本職檢視清點倉庫存貨有無缺失的老邱哼哼一聲,“那我還不如干脆抓了青牙撬開他嘴試試,”

霍浪苦笑道:“青牙背後是海市梁家,也就是千流山,他跟探花郎勾搭尋覓的動作,若說是他個人行為,可能性怕是不大,千流山十有八九在暗中盯著,直接抓青牙怕是要雞飛蛋打。”

說到這,自己似乎也明白了點什麼。

清點中的老邱回頭看了他一眼,“蠱術若能操控天下,我還用躲躲藏藏嗎?此法並非無解,要看對什麼人使用,千流山人多勢眾,雲集有各方能人,不缺會蠱術的人,此中行家一看手法就能猜到是出自哪家所為。此招用在青牙身上無用,他肯定會向千流山求救。”

霍浪連連點頭,“是在下想簡單了,還是前輩深謀遠慮。”

旭日,茫茫大海上一片金燦燦,一座孤島庭院矗立其中,共其浪漫。

庭院名為:棲瀾小築。

庭院的主人名叫龐無爭,在琥珀海也算是大名鼎鼎的存在,琥珀海最大的一家商行就是他的,與相羅策也頗有私交。也許是人如其名,年紀大了後將商行交給了那些個後輩去經營,自己遠離了琥珀海的繁華,靜居在此頤養天年。

此時的龐無爭就坐在海邊持杆垂釣,頭戴斗笠,白鬍子白髮,面目慈祥,氣度溫潤,目光偶爾瞟向遠處海面幾艘碰面在一起的船隻。

浪濤拍打的腳下,突然鑽出一個人影,是一個面無表情的青衣婦人,落在了他身邊,身上無水跡,沙啞著嗓音道:“確實是衝那沉睡海底的遺蹟來的,後趕來的船隻來人,看得出來都是趕來確認的。”

龐無爭心平氣和道:“之前以為是謠言,看來那個探花郎確實有名堂,我以為這世上只有我們知道,沒想到啊!”

青衣婦人道:“我在海中觀察過,這些人對此並無什麼頭緒,看來那個探花郎有可能知道的更多,我去劫人。”

龐無爭略搖頭,“萬一他也僅止於此呢?琥珀海從來沒有這麼多的洶湧暗流,不知道多少人的眼睛在盯著他,不動則已,一動必須到位,否則就白費了這麼多年的隱忍,再觀望觀望吧。”

青衣婦人則顯得有些急躁,似乎不願再等了,龐無爭拉住她的手後,她才逐漸安寧了下來。

海上會面的幾艘船上,放出了一隻飛鳥。

飛鳥迅速飛躍茫茫大海,直奔知海閣,最終將一封密報送到了青牙的房間內。

密報上的內容翻譯出來就三個字:找到了。

密報很快經由青牙的手下轉到了青牙的手中,青牙看後用力擊掌而贊,“好!”

可謂滿臉的興奮不已,木屐發出急促的踏踏來回走動聲。

他手下忍不住問了聲,“青爺,咱們究竟在找什麼呀?”

“找到了你自然知道。走,我得親自去看看。”

青牙興奮地大手一揮,眼睛裡冒著狂熱,心裡更有狂呼:狗探花,對不住了,琥珀族累積幾千年的寶藏我先取了,你慢慢找去吧。

越想越興奮,出門動靜透著手舞足蹈的張狂。

其手下雖跟著高興,卻不清楚有什麼好高興的,因這事的底細青牙未跟手下透露。

半上午時分,一個身披黑斗篷的人不疾不徐地來到了庾慶的房間門口,抬手敲響了門。

聞聲開門的是牧傲鐵,見門外人打扮神秘,警惕道:“你是誰,找誰?”

來人沒做任何回應,斗篷帽簷上抬,臉上的蒙面巾自動下滑,露出了一張乾瘦如骷髏的面龐。

對這面孔,牧傲鐵並不陌生,正是司南府的前司先生蒙破。

這著實讓牧傲鐵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位能主動登門,也不需要問找誰了,更不敢讓對方等通報,他看了下蒙破偽裝過的壯實身形,趕緊敞開門讓路。

踱步走入廳內的蒙破環顧,在坐的人見到他,一個個怔怔站起。

現場沒有庾慶,開門關門的牧傲鐵已經飛跑到了庾慶的房間內通報。

榻上盤膝打坐的庾慶霍然睜眼,微微囈語了一句,“終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