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蕩的馬蹄湖,偌大的莊子,人影都沒見幾個。

“司虎,便是這裡,把湖冰砸了。”

站在馬蹄湖邊的司虎,聽見徐牧的話後,急急抱起一個石頭,吼了一聲之後,將冰層砸出了個不小的窟窿。

徐牧皺住眉頭,又讓人取來了長杆,在冰冷的湖水裡勾了好一會,才抓起一條繩子。

不多時,一個裹著獸皮的木箱,便被扯了起來。

“牧哥兒,這是甚?”

“財寶,還有銀甲。”

虎夔銀甲的來歷,還沒有考究清楚,但如今的情況,只能先帶走。

“周遵,把這箱子也帶去山獵村那邊,記著告訴莊人,若是外事,務必聽軍師的話。”

不在莊子裡,徐牧終歸不放心。

“東家……若不然,我也與你同去。”

“去不得。”徐牧搖著頭,帶著司虎,已經是極限了。這等的光景之下,長陽城外估計是守衛森嚴了。

“去山獵村吧,我過些時間便會趕到。”

周遵猶豫了會,知道自個東家的性子,嘆口氣後,帶著最後的二十餘騎,長吼一聲,飛奔出了馬蹄湖。

“牧哥兒,我等作甚?”

“磨刀。”

司虎怔了怔,果真照著徐牧的話,把劈馬刀出鞘,在湖邊認真地磨了起來。

鏘鏘鏘的磨刀聲,響了大半天。

直至黃昏之時,才有數十道的人影,冷冷踏入了空蕩的馬蹄湖。

停馬在馬蹄湖前,李如成抬起了頭,認真地看了許久,最終才下了馬。

在他的後頭,一個年輕的小將軍,臉龐漲紅,雙目隱有垂淚,正抱著一口木箱,跟著走來。

“牧哥兒,你家大爺來看你了。”

徐牧急急走出屋子,走到了李如成面前。他抬起頭,見著李如成的臉龐上,還留著血肉翻卷的刀傷。

“小婿。”李如成遠遠嘆出一口氣。

“徐牧拜見嶽祖。”

“免了免了,你的事情,小侯爺與我說了。這一輪,你當真要去?”

“嶽祖古稀之年,尚且不懼,我更沒有退縮的道理。嶽祖放心,婉婉已經出了內城。”

李如成沉默良久,而後才招了招手。

“柴宗,且走過來。”

在後,那位年輕的小將軍抱著木箱,沉步走近。

“他叫柴宗,是我一手帶出來的人,等同於半個義子,在西北的荒漠,曾以八百步弓,藉著地勢,打退了四千的馬匪。”

“以後,他跟著你。”

“柴宗見過主公。”年輕將軍認真開口,若非是抱著木箱,估摸著都要躬身來拜了。

徐牧怔了怔,遠沒有想到,李如成還送了這麼一份大禮。

“虎符的事情,到時候都可以問柴宗。”

李如成伸出手,接過了柴宗手裡的木箱。

“今日一早,楊將軍喝了三碗斷頭酒,便獨自拾了刀,去了營地的無人角落……”

李如成說不下去,眉宇間滿是沉重。

“你便去吧,這一輪照著你自己的意思。不管事情如何,務必要保全自己。”

“你背後的那位高人,當真是不錯。想著讓你取這一輪的大義,日後你或有入雲成龍的那一天,只可惜我看不見了。”

徐牧沉默地接過木箱,只一個人頭的重量,卻如有千鈞之重。

“三十萬的銀子財寶,共有七八車,到時候我讓人幫著護送去長陽。路上若有敢打主意的,你自可動刀殺了。”

“交代完了。”

李如成猶豫著,想了想又開口,“新帝那邊,你也該見過了,我覺著,是一位過於表現的人。”

只說一句,李如成便不再說下去,僅剩眉宇間的愁雲,一直都散不去。

“小婿,有酒的吧?”

“司虎,取酒來。”

“哈哈,甚好!”

待司虎取來酒罈酒碗,包括柴宗在內,三人穩穩碰了一個,皆仰頭喝盡。

“壯哉!”李如成抬手,捶了一下徐牧的肩膀,而後才轉了身,大笑著往前走去。

“小子,記著你答應我的事情!”

“嶽祖放心。”徐牧拱手抱拳,看著李如成帶著人,一下子消失在了雪道上。

徐牧沉默地收回目光,這一別,便該奔赴各自的去處了。

“主公,三十萬兩的馬車,便在前方的林子裡,主公若是想現在動身,我這就去準備。”

在旁的柴宗,驀然開口說話。

徐牧轉了頭,認真地看向面前的小將,“柴宗,我先說好,你留在我身邊,若是無法起勢,很有可能——”

“主公打過狄狗,二城堵了十幾萬。”柴宗平靜地打斷。

“只這一點便夠了,以後我跟著主公。”

徐牧露出笑容,“甚好,徐家莊便又多了一位好將。”

“請主公勿慮,柴宗願隨主公。”

徐牧滿意點頭,一下又想起了什麼。

“對了柴宗,八千的虎符,無問題吧?”

柴宗想了想,“當無問題,主公有老侯爺的半面虎符,自可調兵。不過最好是開春以後,這段時日大雪覆地,往西北的路更加難行。”

“明白了。”徐牧舒出一口氣,走前幾步,把司虎也喊了過來。

“嶽祖算了時間,這會兒啟程,估計後日的清晨,便能趕到長陽城。”

三騎人影,迅速奔襲往前,不多時,在林子裡的七八輛的厚重馬車,以及上百個的易裝士卒,在柴宗的喝令下,立即開始動作。

馳騁之中,徐牧不時垂頭,看著掛在褡褳下的木箱,一時間五味雜陳。

……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大紀興武十八年,乃風調雨順,萬民同歡。外有徵北將軍趙青雲,大破北狄,內有宰輔魯國公蕭遠鹿,安邦興國。”

“時值年關之歲,朕當與諸臣共飲,慶我大紀豐年。”

“凡各等爵位,五品上官,請入朝侯席,享絲竹觥籌之樂。”

“欽此。”

數不清的文武百官,各等爵人,都紛紛入城,再入皇宮。那些在長陽城外的增兵,估摸著他們只以為,是為了拱衛殿議的安全。

金鑾殿外的御道,裹著貂裘袍的蕭遠鹿,冷冷地抬頭往前。在他的身後,有十幾位將領步步跟隨。

“明年開春,本相該高枕無憂了。”

在後的十幾個將領,盡是滿臉笑意。

有一位隨行的小太監,提著精緻的手爐,不慎滑了一下腳步,雖然很快站穩,卻還是哆嗦地躬著身子,喘著大氣。

“摔著了麼。”蕭遠鹿轉過頭,笑著問了一句。

“回、回相爺,小奴知錯。請、請相爺饒我一回。”小太監驀然跪地磕頭,驚得涕淚橫流。

“下輩子,走路看著些。”

有斧光閃來,小太監人頭落地。

……

長陽城外,徐牧停了馬,沉默地抬起頭,看著前方一輛輛的精緻馬車,不斷魚貫而入。

又有一位位肥頭大耳的官吏,嬉笑著抱著禮盒,結伴往前行。

“聽說前幾日,為了驅趕長陽城裡的乞兒,殺雞儆猴,吊死了很多人。”柴宗語氣沉沉。

無人看見,也無人會抬頭,去看一眼那些被吊在塔樓上的襤褸屍體。

徐牧收回目光,冷冷地下了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