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霧籠煙雨搖,十年一劍斬皇朝。這些狗俠,真以為自個能斬皇朝了?”

陳長慶冷冷看著,面色並無絲毫驚慌。即便只是第一輪,都殺得那麼困難,拿什麼來和他打。

猶豫了下,陳長慶轉過頭,看向樓船高臺上的胡白松。

“軍師,徐賊到現在還沒出現。”

正在閉目沉思的胡白松,聽到這一句,冷靜地開口。

“侯爺需要小心,如今是東風的天時,徐賊想反敗為勝,最大的可能,便是用火攻。他應當是作為壓軸大戲。”

“壓軸戲?”

“以小搏大,這等時候,徐賊約莫只能做個賭徒了。”

陳長慶放聲大笑。

他是不擔心的,即便真是火攻,每一艘船都留著水距,根本燒不起來。

“當年國姓侯入暮雲州平叛,我陳長慶領著三萬水軍,硬生生把叛賊的六萬水軍,盡數打沉。莫非他以為,我是個庸將?不識兵法的?”

“侯爺韜略無雙,徐賊眼拙了。”

只聽完,陳長慶再度狂笑而起。

……

“軍師,戰勢不妙。”

荒嶺上,即便只是護衛,但有不少人,也看出了下方的劣勢。

俠兒們悍不畏死,但還是步步敗退。敵軍的勢大,約莫是,打碎了他們勝利的念頭。

“不急。”賈周沉出一口氣,“時機未到。先前就說過,這一仗,李舵主的人馬,會是堵截的主力。”

言罷,賈周沉默起來,垂著頭,看向下方的水陣,依然整齊地保持著陣型,並無絲毫慌亂。

他微微皺眉,又繼續端坐起來。

……

喀察。

李知秋渾身披血,他記不清,已經殺了多少人,連握劍的手,都有些發顫了。

在他的前後左右,數不清的俠兒屍體,在江面上一浮一浮。江岸的二萬伏弓,即便成功偷襲了幾輪,但同樣被回射,射得屍橫遍野。

江水被血色攪渾,嗆鼻的腥氣,刺痛了人的鼻頭。

立在船桅上,李知秋打下一輪暗器,刺死了四五人後,整個人艱難喘氣。

適時,又是一支訊號箭,忽而炸在了半空。

原本有些吃力的李知秋,臉色微微歡喜,他鬆出一隻手,摸向腰間的火油陶罐,繼而,便在船桅上直直往下灑去。

一杆杆的船桅上,數不清的俠兒,跟著同樣動作。僅僅一會,便有上百艘的戰船,瀰漫起了火油的氣味。

火摺子彈落,濃煙與火勢立即升了起來。但實際上,這起到的作用並不大。好比說,你外姥姥讓你拔雜草,你忙活了八個小時,卻只拔了半個角落。

不遠處的樓船上,陳長慶笑得前仰後翻。

“軍師,這便是你擔心的火攻之計?別說數千艘的戰船,即便是二三艘,他都燒不起來。”

胡白松也有些好笑,想不通李知秋這一手,到底想做什麼。

無用之功。

“火煙有些大,有點奇怪,約莫是用了起煙的法子。”

“無礙,等會便散了。”陳長慶依然臉色不變。

“我很想知道,徐賊無計可施之下,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如陳長慶所言,俠兒們費盡心思打起的火煙,不消一會,便慢慢散了去。

“舵主,江船要拼完了。”

李知秋喘了口氣,抬頭去看,被打爛的江船,已經沉江了不少。古往今來,接舷戰是最慘烈的。兩軍錯船廝殺,即便沒被刀劍殺死,但若是船毀了,則很大機率,人也會亡。

若非是俠兒會些輕功,只怕死去的人要更多。

“堵了多久。”

“舵主,約莫一個時辰。”

李知秋稍稍滿意,但臉龐隨之痛苦,即將跟著他打天下的八千俠兒,死了近三千人。

當然,敵軍的戰損更大,但相比起來,反而是他們越來越弱勢。

如今,他只能期望於那位小東家,在這番的苦戰之後,能尋到一個合適的殺陣時機。

……

“東家,起火煙了。”

徐牧抬頭,看著前方火煙濛濛的戰場,心底一時發沉。

李知秋帶人堵截,短時之內,將橫衝直撞的暮雲州水軍,暫時攔在了浮山的江段。

意思實則很簡單。和賈周的計劃,便是不想讓暮雲州的二十萬餘水軍,堵在這裡。

代價是巨大的,至少,那一朵朵在江面的浮屍,他看得心頭髮澀。

盾船固然不錯,但被敵軍的艨艟,藉著風力發動衝撞之後,同樣會沉船。

“魏小五,給老子搖旗!聽本將令,三艘盾船,立即衝入敵陣。”

“搖槳——”

三艘盾船,隨著徐牧的指揮,連排的船槳搖得飛快,往前方煙霧濛濛的戰場,迅速開去。

“近了,近了!”

“不好,有敵軍發現我等。”

“莫理,繼續往前衝。”徐牧語氣冷靜。

李知秋帶著八千俠兒,大多是斬斷了船桅,失去了鼓帆,再加上接舷戰,一時間,有不少橫七豎八的敵船,還沒來得及擺正船身。

“把江舟都堵過去。”李知秋沉著臉。

他明白徐牧的意思,便是要將這二十萬餘的水軍,暫時堵在浮山江段。

不多時,最後僅剩的數十艘江舟,在俠兒們的操縱下,用盡最後的生機,排成了一座長牆。

彭。

一艘艘的江舟,被敵船不斷撞沉,有俠兒要棄船廝殺,剛落了水,又被箭失射來,帶著滿身的鐵失,沉入江中。

立在遠處,李知秋艱難閉上眼睛。

呼呼。

待聽到破浪聲,李知秋復而睜眼,抬頭來看,臉色露出驚喜。

不知什麼時候,三艘高大的盾船,已經餘留的船隙中駛了過來,一頭往敵軍的水陣中扎去。

“那、那是徐將軍的船?只三艘,為何要衝入敵陣?”小書童逍遙同樣渾身披血,落到李知秋身邊。

“逍遙,你且看著,這是小東家佈下的殺局。”

“甚的殺局?即便是三艘大火舫,暮雲州的水陣,可是留著水距,燒、燒不起來的。”

“莫忘了,還有水鬼。”

言罷,李知秋抬了頭,看向荒嶺人的那位文士人影。

他一直都明白,真正的殺局,並非是小東家,而是那五百,尚在蟄伏之中的水鬼。

五百水鬼,若是用得好,便是五百頭蛟,要翻江攪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