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萊州的嚴唐,見著了主子袁松,表情像吞了蒼蠅一樣。

“所以,書信你給他看了,還被擺了一道?”袁松挺著身子,約莫很生氣,銀髮隱隱飛舞。

“義父,確、確是如此。”嚴唐不敢狡辯。

“你就是狗卵!一坨狗卵!”袁松咬牙切齒,揚了巴掌要抽下,但終歸舉在半空,還是忍住了。

“早該想到,徐布衣狡猾異常,便不該派你去。”

嚴唐跪地不起。

“父親,怪不得兄長,要怪,便怪徐布衣不識抬舉。”袁衝在旁走來,將嚴唐扶起。

袁松癱在龍椅上,微微閉目。

“這一次,徐布衣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他心底,還是向著左仁那邊。只怕討伐滄州之後,這天下大盟,便要將矛頭,對準我萊煙二州了。”

“義父……若不然,結、結盟?”

原本緩了口氣的袁松,驀然又動怒起來,直直怒踏而去,將開口說話的嚴唐,幾下又踹翻。

“結盟?你找誰結盟?這天下勢力,都分兩派了!一派是天下大盟,一派是滄州!你說,我站哪邊?我這老臉,都貼到徐布衣面前了,人家偏不要。莫非是說,我袁松堂堂皇室正統,要投效滄州妖后?”

嚴唐渾身發顫,不敢再出聲。

“該死的,我看得很準了,這原本的天下亂勢,我袁松藉著皇室正統的名義,給我一些時間,定然能聚攏人才資源。偏偏這徐布衣,非要牽頭,去組建什麼天下大盟!”

“左仁那條瘋狗,別看裝得跟君子一樣,真要打下滄州。他就會轉過頭,便攜裹大勝,立即攻我萊煙二州!”

“我等現在,已經一條腿陷入了泥潭,明白麼!”

年紀大了,又說的多,即便身子再好,終歸有些吃不消。待說完,袁松仰頭長嘆,再次癱坐在龍椅上,沉默地看著殿頂。

許久。

這位八旬有餘的狡猾老頭,才冷冷吐出一句。

“去,傳一信使入青州,告訴唐五元,便說老夫要見他。”

“該死的布衣賊。”

……

遠在暮雲州的徐牧,冷不丁打了一個噴嚏。待揉了好幾下鼻頭,才重新正襟危坐,和東方敬二人,看著面前的地圖。

此時,離著秋收,已經過去了半月有餘。旱災一去,深秋的天時,開始變得清涼起來。

“主公,將入冬了。”

聽著,徐牧心頭有些不是滋味。去年也是如此,為了攻伐涼州,準備整整一冬。現在倒好,為了天下大盟的聚義,又將提前準備。

彷彿,他穿越的這場人生,要逃不脫馬革裹屍的宿命。

“妖后那邊,似是沒有任何的棋步了。”

先前的時候,由於東方敬的計策,楚州境內為了“尋回劫糧”,百姓流民群情高昂,以至於這種情況之下,哪怕那位什麼糧王,想要運糧入滄州,也不大可能。

偏是這樣,妖后彷彿沒有任何的後手了。

“伯烈,啞狗咬人,才是最可怕的。”

不動則已,一動驚人。

徐牧皺了皺眉,再聯想到小侯爺的那封舊信,只覺得事情更加蹊蹺。

他有和東方敬商量過,但即便商量了幾輪,兩人也沒能定下來。關於妖后,是不是長芙公主的遺女,還有待商權。

但不管如何,擺在眼前最重要的,是明年開春的聯盟戰事。

“左師仁那邊,昨日來了信,信裡有問,這場尋回劫糧的事情,能否收場了。”東方敬嘆了口氣,“不得不說,妖后是大智之人,並沒有入網,有些可惜了。她藏著的東西,我估摸著還有不少。”

說實話,到了現在,徐牧已經有些厭惡,厭惡這些爾虞我詐的綿裡藏針。特別是妖后那邊,一不小心便要著道。

“入冬之前,主公可做一件事情。讓入盟的各方勢力,都派出使臣聚在恪州,只等開春再折返各家。如此一來,便像天下證明,參盟的凝聚力。”

東方敬頓了頓,“另外,西蜀的調兵遣將,以及糧草補給,民夫輜重,也可以暗中進行了。”

徐牧點頭。

他很明白,明年的這場會戰,極有可能改變天下的格局。甚至是說,西蜀以後是喝湯還是吃肉,便看這一場了。

“伯烈,你覺得除了滄州之外,餘下的地方,哪裡還會有妖后的盟友兵力。”

東方敬想了想,“先前便說過,青州,以及燕州河北,應當都有妖后的盟友。另外……我中原四方,亦有不少外族,也需小心為上。”

“北狄?”

“有可能。”

“胡人馬匪?”

“亦有可能。”東方敬認真回道,“主公,你我所擔心的,便是妖后藏著的東西。但她很聰明,並沒有再暴露出來。這種藏著的東西,若是成了殺子,才是最可怕的。”

徐牧無奈一笑。

“對了主公,還有一件事情。”東方敬的語氣,變得有些悲色,“夜梟在河州送來的情報,那位老將廉勇,又患重病奄奄一息,怕是要熬不過這一冬了。”

徐牧聽得心頭苦澀。前些時候,他給廉勇去了一封信,恍如昨日。

“如今的防務兵事,都已經卸任,渝州王得知後,從內城調去了神醫,想救回這員老將。”

“我知主公的意思,但哪怕去蜀州通知了陳鵲。千里迢迢,又將入冬,根本無法趕到。”

“這天公,已經是瞎眼了。”東方敬一聲嘆息。

徐牧不答話,只抬了頭。恍惚之中,彷彿又看到了在望州,他和廉勇並肩作戰的場面,投石,飛矢,鮮血,斷肢,北狄人的叫囂,守軍死戰不退的怒吼。

“伯烈,即可書信一封給黃道充。讓他取兩枚老山參,送到河州城裡。河州雖然離得遠,但我知曉,黃道充在河州那邊,定然有人的。”

東方敬點頭。

“另外,廉勇暫時卸任,接替的大將人選,也已經有了。正是主公說的,那位渝州王的族弟,常九郎。若無意外,以後的河州防務,便由他主理了。”

如果有可能,徐牧更希望,接替廉勇,繼續守著河州的人是常威。但現在,基本是定下來了。

“那年我百騎入邊關,二城堵北狄。趙青雲不救,所有河州大營都不救,偏只有廉勇老將軍,帶著六萬老兵戶,赴死趕到望州,才有了這一場大勝。”

只說完,徐牧的眼睛,一下子發紅。

故人如風凋零,只在匆匆之間,便再也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