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城隘,殘陽如血。

“守城!”諸多的老卒將領,在投石和飛矢的陣仗下,抬刀怒喊。

一個個的守卒,前仆後繼,登上城牆赴死。常九郎的詐計,幾近將這四萬的守軍,葬身城外。

慶幸的是,老將廉勇以假死之策,留了一手,以旗令為號,耗盡了生命,才將最後的兩萬餘殘軍,突圍帶回了河州。

無數的屍體,被飛矢射中,咳著血翻入城壑裡。直至現在,若抬頭往城壑下看,便會看見,堆疊了密密麻麻的幾層屍體。

但即便如此,除了寥寥的肥將慫卒,餘下的人,並未退去一步。不少的新軍,在經歷了城外的廝殺,也一時變得戰意滿滿。

“滾檑!”

隨著鐵索的巨響,鐵齒滾檑吊下去,將衝到城關前的北狄方陣,碾得倉皇后退。

在城牆上,亦有不少民夫,拾了戰死士卒的袍甲,在硝煙與戰火中,揮刀殺敵。

廉勇鎮守河州二三年,早已經將一股家國計程車氣,傳揚在了整個河州城內。

……

“還有多久,才能攻下河州。”河州城前,北狄大汗拓跋虎,語氣有些發寒。先前的二三次,大軍南征,卻都無法叩開河州。這一次,已然有些傷及國體了。

“神鹿子,這便是你的好計謀?”

“事出有因,我大意了。”神鹿子垂下頭,“我並未想過,廉勇居然還活著。早只如此,該在河州那裡,想辦法奪了城關。”

“那你說,現在該如何?”

在拓跋虎的身後,諸多的北狄大將,亦是臉色發沉。

“在中原援軍到來之前,不惜一切地強攻。”

“大紀的渝州王常小棠,便如當年大紀的國姓侯一般,向來是我北狄的心腹大敵。他若是知曉河州有禍,定然以最快的時間,派出援軍。”

“廉勇已死,河州城內並無大將,無非憑著一股士氣,才能撐到現在。大汗,只要再堅持二三日,河州必破。”

拓跋虎沉思不語,久久,算是預設了這個計劃。

“傳令,我北狄二十萬大軍,繼續強攻河州。這一次親征,我定然要踏入中原,讓雄鷹的子民,搶佔最肥沃的土地,最美的紀人女子!”

……

幾輛馬車風塵僕僕,越近河州,便會發現越多的難民,悲聲連天,從河州一路往內城遷徙。

如這樣的場面,僅在這幾年間,便發生了數次。

“小軍師,到河州了。”

一個隨行護衛開口,隨即將木輪車抬了出來。東方敬沉著點頭,坐到木輪車上,抬起了頭,看著前方河州的硝煙。

“速入河州,渝州王的援軍,應當在路上了。”

這一次,大智如東方敬,也吃了一大驚。他的主公,居然是算對了。

若是河州出了問題,北狄人長驅直入,後果不堪設想。

“先生莫要入城,北狄人二十萬大軍叩關,我等也不知,還能守幾日。”城門前,一個疏散難民的小都尉,面朝著東方敬,悲聲長揖。

“我自知河州大禍,故而才親自前來,願以殘軀之身,與諸位死守河州。”

“先生是?”

“西蜀左丞令,東方敬。”東方敬早有準備,從懷裡取出一方西蜀拜帖。

“跛……西蜀的東方小軍師?天下第六謀!”小都尉臉色激動。

“正是區區在下。戰事緊急,還請讓我入城,即便只做隨戰幕僚,某東方敬,也定盡力相助。”

小都尉再無猶豫,這些時日,多的是入城,來共赴國難的人。有難民,有獵戶,甚至還有匪盜。

河州已經無法,只要有願意赴死守城的,除去老弱婦孺,都會入城,拿起武器作戰。

“小軍師請。”

木輪車推動,迅速推入城中。東方敬抬起頭,看著千瘡百孔的河州城,心底間,湧起了一股悲意。

他知道,這座邊關城隘,經歷了太多次的廝殺。便如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以最後的硬骨,挺著沒有倒下。

“沸水!民夫營,將沸水送上城頭!”

“運投石,若無投石,便在沿街打碎石屋!”

民夫營裡,並非都是民夫,在其中,更有許多婦人,甚至是老人。這些人,一直河州定居,這一次並沒有離開,而是選擇了助戰。

昂——

一枚巨大的投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轟在城頭的邊牆上。幾個運送沸水的民夫,瞬間粉身碎骨,殘屍滾到了城牆下。

無人來得及哭喊,連屍體都來不及收攏,便又咬著牙,重新將沸水與金汁,運上了城頭。

東方敬苦澀閉目。

“東方軍師,我家將軍來了!”先前的小都尉,站在呼嘯的硝煙之中,衝著東方敬大喊。

“某陳憲,見過小軍師!”一員白髮蒼蒼的老裨將,滿臉都是汙垢,衝著東方敬嘶聲抱拳。

嘭。

又有投石打在了城牆上,整座河州,似要搖搖欲墜。

“有禮,奉我家主公之命,特來助將軍守城,還請將軍,莫嫌我一副殘身。”

“天下聞名東方敬,豈敢相嫌!還請軍師隨我上城,狄狗攻勢太兇,我軍死傷慘重!”

棄了木輪車,一個護衛將東方敬背起,踏上了城關。

僅第一眼抬頭,東方敬便看見了城關之外,高聳入雲的攻城器械,如蟻群一般的北狄步行方陣,在城隘兩端,射弓的遊騎,一撥接著一撥將飛矢射到城頭之上。

時至黃昏,城外風塵烈烈,城內殺聲冬天。

“今日晌午,狄狗先登營,差些便要搶了城頭。白字營和孝國營赴死,才守住了這一輪。”陳憲聲音平靜,卻隱約間,帶有一股悲慼。

“小軍師,我聽說,這一次是北狄大汗拓跋虎,親率二十萬大軍叩關,先前的國賊常九郎,便是想將我等這支守軍,引出城外殺絕!”

“天佑我中原河山,是廉將軍救了我等!”

“常九郎呢。”東方敬語氣發冷。

“尚在北狄軍中。”

陳憲咬了咬牙,忽然跪地泣不成聲,朝著東方敬長拜。

“聽聞小軍師大名,若有可能,還請小軍師……替河州,替中原,替大紀八百萬戶百姓,陣斬國賊!平廉老將軍的遺志!”

“某盡力。”東方敬攥緊拳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