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啊,燒死他們!”

作為這一次圍殺的大將,何術的臉龐上,一時間滿是瘋狂之色。在他的面前,醞釀許久的燒林火勢,已經熊熊而起。換句話說,被圍入林中的蜀人,將要徹底被困死,燒死!

“諸位,可知這一回的蜀人大將?”只以為立下大功的何術,緩了緩臉色,笑意更甚。

“何將軍,並不知曉,他一直藏著呢?不過回來的斥候說,似是一個矮子將軍。”

“矮子將軍?”何術皺了皺眉,深思了番。作為北渝將軍,對於西蜀的諸將,他也有所認知。如晁義陳忠柴宗這些人,都是高大威猛的漢子,哪裡會有什麼矮子將軍——

“等等。”何術頓了頓,忽然身子劇顫,“莫非……莫非是徐長弓!當今蜀王的族弟!真是他的話,我等此次,可是要立不世之功了!”

蜀王的族弟,可想而知,是西蜀裡何等重要的人物。

何術歡喜到聲音哆嗦,“快,全軍聽令!都給我認真圍住林子,不許任何一人走脫!燒死徐長弓,我北渝計程車氣,定然會大受鼓舞!”

“另,派人將訊息傳回去,告訴蔣蒙將軍,便說這次西蜀輕步弓的大將,乃是蜀王的族弟徐長弓。吾何術,這一次便要燒死這個矮子將軍!”

在何術的聲聲鼓舞之下,不多時,四周圍計程車氣,一下子變得更加熱烈起來。這般的火勢,那位西蜀徐長弓,肯定要被燒死的,毋庸置疑。

……

林子中,濃煙漫天,伴隨著的,還有割臉一般的炙熱。

“咳咳。”

不多時,便有一個接著一個的西蜀士卒,倒在地上,又很快被後面的火海,一下子攆上,燒成了焦炭。

弓狗抹了一把汗水,到了現在,無疑是生死關頭。三千餘的人馬,已經有三四百人,葬身在火海之中。

這一次,北渝人的燒林計,來得太快,讓他在不自覺中,一下子便中了埋伏。

“將軍,火勢要追上來了!林子外頭,都是嚴陣以待的敵軍!若不然,我等出去拼殺一把,哪怕是死,也拉幾個北渝狗墊背!”

弓狗何嘗不想。但現在出林,同樣是死路一條。

“將軍,快到山背了!”

林子盡頭,便是山背之處,以目前的形勢來看,即便帶著繩勾,但山勢險峻,同樣不可能攀登。而且火勢太兇,遲慢一些,便立即葬身火海。

弓狗回過頭,看著後方狂奔的自家人馬。為了逃生,幾乎是沒有停歇,都在一路往山背跑。

他對於兵法,並沒有太多的天賦。但得益於自小的生長環境,哪怕和平蠻人比起來,他對於山林熟悉,有過之而無不及。

譬如說山背在南,林木茂盛的話,那必然是有溪河,或是地河。這一帶的幾片林子,都鬱蔥無比,按著弓狗的估計,只怕會有一條不小的河水。

“我等蜀人之志,捨生忘死,分一千人,以最快的速度,隔絕蔓延的火勢,餘下的人馬,立即在山背向陰之處,尋找山澗與洞口!”

弓狗咬著牙。後方的火勢,要不了多久,便會吞沒而來。也就是說,尋不到山背處的洞口山澗,他們這群人,再也無法自救。

但若是尋出,那便有機會活下去。

聽見弓狗的軍令,一千人的蜀卒,怒吼著抽了短刀,幾人一組,迅速將附近林木,以最快的時間砍斷。

不管是荊棘,還是枯草,亦全部拔除。

但火勢兇悍,在前方一些計程車卒,還來不及回奔,便已經被火勢吞沒,再也站不起來。

“同……同回七十里墳山!”

悲壯的聲音,不時縈繞在整片火海之中。

弓狗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與幾個副將一起,循著山背處,拼命找尋。

“將軍,此處有洞,但我探了一下,恐深不見底!”

“快,吊繩勾!”

“所有人,立即撤到洞口附近。身上若有水袋,打溼洞口周圍,拖住火勢!”

無數的水袋,紛紛潑到洞口附近。餘下的蜀卒,在弓狗的命令下,並沒有太多的雜亂,年級大一些的,便都會以身作則,禮讓年紀小些計程車卒。

“娃娃們,快走!”幾十個老卒,依然在擋著火勢,用盡了一切手段,甚至握著短刀,試圖鑿出一道小壕溝。

“徐將軍快走!”

弓狗來不及開口,便被一群士卒,推著入了洞口。

“徐將軍,若弟兄們先走一步,還請清明年祭,來七十里墳山敬上一碗水酒。”

“這幾日跟著徐將軍殺敵,乃生平一大幸事,壯哉,壯哉!”

弓狗眼睛溼潤。先是作為一個郵人,他原本和這支人馬,並不相熟,甚至這其中的許多人,都是臨時湊起來的,湊成一支渡江的小援軍。

此刻,弓狗真正明白了袍澤的意義。

“西蜀——”

“吼!”

在山洞外,響起聲聲的回應。這些回應,沒有任何的頹喪與懼怕,唯有的,是一份視死如歸的淡然。

……

三日之後,火勢將息。

下了馬,何術親自帶著人,小心地走入林子。這一次,他是下了決心,一定要取到徐長弓的頭顱。或許會燒成焦炭,但並無問題,只要搜出徐長弓的玉官牌,便足以交差了。

喀嚓。

不慎踏到焦屍,踏斷了一根長骨。何術皺著眉,將焦骨一腳踢開。

他看得出來,當真燒死了很多蜀卒。這密密麻麻的,都是焦炭一樣的蜀人。但不管如何,數目還是少了些。

“將軍,沒有發現那矮子將軍的玉官牌。”

“繼續找,哪怕找到山背,也要找出來!”

林子直通山背,何術已經能想象,這些蜀卒一路疲於奔命,又逃不出林子,只能往山背的方向遁逃。

換句話說,山背那邊,應該是一摞接著一摞的屍體了。

“何將軍,要不要再帶多些人?外頭的許多步卒,尚在等候軍命。”

“你慌什麼。”何術聲音不悅,“莫不是沒見過死人?再說了,你將那幫子步卒喊過來,還想要頭功麼?”

那跟隨的騎營都尉沉默了會,只能點頭。

“五六百的人,已經足夠了。你好好瞧瞧,這地上的蜀人都死絕——”

何術的話還沒說完,突然間,在前方的幾個斥候,狂喜地跑了回來。

“將軍,大喜啊!山背那邊,盡是蜀人的屍體!我見著了,我真見著了,這一次,那些蜀人都被燒死了!”

何術臉色狂喜,仰頭大笑,“你瞧,不出我的所料,逃無可逃,這些蜀人只能退到山背,活活被燒死!”

“快,我等立即過去!”

……

山背之下,到處是雜亂不堪的焦屍。甚至,有不少的食腐水鳥,被吸引過來。

一隻貪婪的食腐鳥,落在一具焦屍上,剛要狠狠往下啄的時候——

忽然,那具“焦屍”驀的睜開眼睛,眸子裡的目光,冷得滲人。

食腐鳥驚得拍翅而起,往山背上急急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