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色的烈焰向前噴吐。

10米射程,60度錐形。

以格雷特伸出的右掌為中心。

從噴發至到達,僅僅用去了一瞬間,甚至到一秒。

而在它正面,緩緩逼近的高登騎士,完全沒有反應地,被熾白的高溫火焰噴了一臉。

高登也完全沒想著要戒備。一個小牧師,一個自然之神的1級小牧師,在9級騎士面前完全就是個笑話。為了讓對方投降,他完全可以不做反擊,站著讓對方打——

然後,烈焰撲面而來。

極亮。

極暗。

高登騎士在一瞬間失去了視覺。他沒有看到對面的小牧師滾倒在地,沒有看到敵人張弓搭箭、向前射出,甚至沒有看到一枚箭矢越過自己射向同伴……

他什麼也看不到、甚至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而站在格雷特的角度,他看見對面的騎士僵立在白火中,面部面板、肌肉、五官一瞬間消失。顱骨表面,甚至現出幾個黑色窟窿,位置異常熟悉。

面甲、頭盔,正面的盔甲上,明亮火花一絲一絲爆裂,卻是連金屬也跟著燃燒了起來。

這人死定了。

格雷特想。

他伏在地上向一邊滾開,左手伸進腰包,握住了第二管氧氣。敵人被高溫火焰正面噴中,整張臉Ⅲ度燒傷,面板全層燒燬,傷勢深達肌肉甚至骨骼,表面碳化。眼、耳、鼻一瞬間全毀,大腦就算沒有碳化,也會很快出現腦水腫,引起休克……

對了,看那傢伙盔甲燃燒的樣子,咽喉、氣管、頸總動脈什麼的,沒準也跟著碳化了。缺氧掛掉,分分鐘的事情。

這是我親手殺掉的第一個人。

格雷特默默地想。他整個人冰冰涼涼的,有一種奇怪的疏離感,似乎是升到了極高極高處俯瞰下方,又似乎是透過螢幕望著眼前的一切。死的,傷的,都只是遊戲裡的NPC而已……

然而這是真的。

前世,今生,這是我以奪取對方生命的惡意,親手殺掉,親眼看著他死去的第一個人。

不同於前世那些傷者和病患,那些來不及救、或者沒辦法救而看著他們死去的患者,那些他親手拔管、停止搶救、宣佈死亡的患者。甚至不同於剛才屍爆術下退走,生死不知的幾個人……

這是,我,吳洲,格雷特·諾德馬克,前世今生,親手殺掉的第一個人。

然而我不後悔。格雷特默默想著。用前世的知識,今生的學習,融匯貫通,提升戰力,這樣的能力甚至可以用來殺人——我不後悔!

他們傷害無辜,殺害我的戰友,打傷我重要的同伴!這些人,死有餘辜!

山道上,一片寂靜。

揮劍砍殺的裁判所騎士,催馬上前的裁判所騎士侍從,滾倒在地上、努力持盾抵擋的特遣隊戰士、掙扎著想要撲過來的野蠻人伯納德……

在白火噴出的一瞬間,各自僵住了動作,目瞪口呆。

他們看著高登騎士,追殺隊伍的隊長,現場的最強者,被捲入白火,僵立在地。燃燒,燃燒,頭髮,披風,甚至連盔甲都在燃燒,而高登騎士如同雕像一樣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啊——”

不知是誰爆發出第一聲尖叫。格雷特撐地站起,上前一步,再度推出手掌。熾烈的白火再度卷出,這一次,又是一個閃避不及的騎士侍從,被火焰撲中,連人帶馬烈烈燃燒。

片刻,馬腿碳化、折斷,人和馬一起轟隆倒下,在地上砸起一片亂糟糟的黑灰。

從頭到尾,連人帶馬,甚至沒有發出一聲慘叫。

然而已經沒有人注意這個了。

第二發白火噴出的剎那,追殺過來的裁判所騎士們,有一個算一個,掉頭就跑。高登騎士倒下的時候,裁判所追兵已經跑得一個不剩,連背影都看不到了。

伯納德咕咚一聲,雙腿一軟,撲倒在地。

格雷特卻沒有功夫腿軟。他衝上前去,先看了看伯納德——活著,沒有生命危險——掉頭飛奔。

特遣隊20號人,倒是躺下了十五六個,全等著他去救呢!

地下的戰士們已經陸續抬起頭來。盾戰士約克一隻胳膊肘半撐著身體,另一隻手努力向上舉起,五指展開,託著手裡的治療藥水:

“咳、咳,我沒事,拿去用。剛才沒用到……”

“你躺好了!”

格雷特劈頭噴了他一句。

剛才這一輪交鋒,激烈是激烈,時間卻也短暫,前排的幾個盾戰士都是被震倒在地,傷勢不重。倒是後面持刀持劍上去拼殺的戰士,一個斷了胳膊,一個被馬匹踩斷了腿,一個胸腹間中了一刀。把格雷特一個人忙到飛起,不停喊人:

“把我的揹包拿來!”

“隊長!給他這裡先纏上,用棍子絞緊,我待會兒來處理!”

“水!給我乾淨的水!”

“兩邊抓緊了,往外拉!拉!”

格雷特滿頭大汗,急診探查、外科手術、治療術並用,恨不得連腳趾頭也一起用上。一直忙到太陽昇過山頂,才把這幾個傷員收拾明白,再回頭去看伯納德,野蠻人已經緩過了一口氣,正坐在地上奮力啃著馬肉。

火堆上還另外烤著一排馬肉,卻是那匹被格雷特當場幹掉,後面半邊還沒有燒焦的死馬。潛行者一隻胳膊上纏著繃帶,另一隻手握著他那柄菲薄的匕首,嗖嗖嗖嗖,片馬肉片的飛快。

“伯納德,你怎麼樣?”

格雷特撐著快要累斷的腰慢慢走過去。野蠻人從馬肉裡抬起頭,半張臉從鼻尖往下,亮晶晶地糊成了一團:

“唔……好吃……你也吃!”

一大塊滾燙的馬肉,滴著油脂,筆直戳到了格雷特眼皮底下。格雷特下意識的往後一跳,腿一軟,撲通一聲就坐到了地上。

“格雷特!”

“小格雷特!”

“牧師閣下!”

現場十九個人,倒有十七八個驚叫了起來。

巴恩斯隊長和伯納德搶著扶他。一人往一邊用力,險些把格雷特撕成了兩半。幸好兩個人反應過來,趕緊放開,才沒釀成當著法官搶孩子的笑話。

格雷特撲通一聲掉回地上。他連抗議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眼前發黑,渾身發軟。驚呼聲再一次響起,吵得他越發頭昏腦脹,冷汗一陣一陣的往外冒:

“我沒事……我是餓的……給我一瓶10的糖……”

片刻靜默。

沒有護士小姐姐溫柔地替他擦汗。

也沒有熟悉的葡萄糖水流進口腔。

反而是一大塊又硬、又韌,嚼都嚼不動的玩意兒,狠命懟進嘴裡。格雷特下意識嚼了兩下,牙齒險些給粘在裡面。

“唔唔唔唔唔唔……”我要的是葡萄糖!不是麥芽糖!

“我說你不行吧!”都這時候了,伯納德那個野蠻人,還在他耳邊打雷一樣地吵:

“吃什麼糖!他需要的是吃肉!吃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