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站在他面前的是個精靈,格雷特已經可以直接拍板,給他上手術,不,上改造計劃了。

高階初級到高階高階,13級拎到18、19級,通向傳奇的道路並沒有關閉,未來可期——

所付出的代價,僅僅是在魔法陣裡坐上一天半,忍受並不算太劇烈的痛苦。這麼好的事情,上哪兒找去?

但是伯納德不一樣。野蠻人的染色體點位,和精靈的染色體點位,不說一模一樣,那也是天差地別。用精靈的點位,直接往野蠻人身上套?

“我只有這個法子了。”格雷特認認真真地坐在伯納德面前,從頭到尾,和他講了一遍自己的計劃,以及所有的顧慮:

“用精靈的染色體點位直接套,很有可能會影響你日後的晉升。更大的可能性,是出現我完全無法預見、無法控制的問題……”

比如死,比如變成怪物。在沒有充分實驗的情況下,會出現什麼情況,格雷特完全說不好。

“但是,直接喝下永恆之井的井水,也會面臨很大的風險。要解決這個問題,除非把大荒原上的超凡野蠻人,全部測一遍點位,但是……”

但是不用格雷特詳細說,伯納德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大荒原和永聚島,相隔迢迢萬里,相隔兩座大洋和廣袤的新大陸。

即使不考慮距離問題,格雷特也沒有那個時間去走遍大荒原,更沒有足夠的威望給大批野蠻人取樣。

野蠻人雖然憨厚,可也固執,對於他們不能理解的東西,特別是和施法者相關的東西,抱有相當大的警惕心——

也不能怪他們這麼固執,沒有這種警惕心的野蠻人,基本上不是死完了,就是被整個部族整個部族地拐賣走了,不知去向。

“老闆,你不用說了。”眼看格雷特沉吟躊躇,努力設法措辭,伯納德堅定地打斷了他的話:

“為了讓我能安全進階、前路不會斷絕,你調動了那麼多資源,做了那麼多研究。到現在,你已經把成功率抬到了最高,危險性降到了最低——

您都為我做到這一步了,我還顧慮那一點點風險,不肯照您的安排進階,我還是人麼?”

你本來就不是人類,是野蠻人。野蠻人和人類並非同一物種……格雷特很想開這麼個玩笑,但是,看著伯納德專注而感激的目光,他卻只能澹澹笑了笑: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麼,就按照計劃進行吧。”

說是說按照計劃,在染色體格雷特還是準備了三套方案。第一套,直接按照精靈族的點位,複製貼上;

第二套,去掉了精靈族點位當中,格雷特最不確定的那些部分,改而將他現成的超凡點位挑了一部分延長;

第三套,完全不按照精靈族的點位來,僅僅延長現有的超凡點位。

格雷特捧著這三套方案,帶上禮物,恭恭敬敬地拜訪了赫拉爾長老。星光下,這位長老看到格雷特,就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你又來了……”

“抱歉,長老,這段時間麻煩您太多次了。”格雷特萬分不好意思。

雖然預言術的發動,並不是每一次都要以生命力和壽命為代價,但總會對預言者造成相當大的壓力——

當然,這項研究的主要受益者,還是精靈本身,這也是赫拉爾長老願意一而再、再而三,幫助他們的原因。

但是這一次,格雷特是要為伯納德做預言,和精靈族並沒有任何關係。他除了刷臉,就只有刷臉了。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不敢勞您釋放預言法術,只是請你用靈性感知一下,這三份方案,哪一份對伯納德來說,前路最為廣闊。”

赫拉爾長老掀起眼皮子,澹澹撩了伯納德一眼。然後,向他伸出手來,格雷特趕緊推了伯納德一把,讓他躬身上前,將雙手交到長老手裡。

長老閉著眼睛,右手按著伯納德右手,在三份方案上滑來滑去,滑來滑去。忽然一伸手,抓起一份,往外一扔,又按著伯納德的手繼續摸……

如此扔掉一份,再扔掉一份,剩下的方案不言而喻。格雷特恭恭敬敬捧了回去,翻開一看,正是大部分用精靈族點位,又調整了一部分原本點位的那一版。

他在心裡鬆了口氣:

有一說一,這個方案,也是他最看好的一版。不過,這一版如果能成功,那可就有意思了……

連預言術的保駕護航都做到了,格雷特就真的沒有什麼可努力的方向了。

他安排伯納德沐浴更衣、調整狀態,自己輸入了一遍資料、又把魔法陣從頭到尾檢查了三遍,確保每個部分都運作流暢,終於將野蠻人放進了法陣中心:

“放鬆身心。不要太緊張。你的狀態越好,我們成功的可能性就越大。——就算不順利也沒關係,只要命保住,去了龍島還有機會。”

“老闆,您就放心吧!”眼看著老闆為自己做了這麼多研究,伯納德心態也有所改變,不再是之前破釜沉舟的味道:

“我不會辜負你的!不就是努力控制好自己麼,我能做到!”

他大踏步走進法陣,大馬金刀地往那兒一坐,雙手攥成拳頭支在膝蓋上。

格雷特向他微笑一下,轉身緊緊閉了閉雙眼,終於走到法陣中樞位置,狠狠推下了控制開關。

地板上,樹洞壁上,瑩瑩的綠光順著法術迴路一條一條、一片一片亮起。

尤迪安屏住呼吸,將預先稱量好的永恆之井井水倒進特定裝置。一回頭,外面黑壓壓地站了一大片人:

“愛瑪特大長老、法希姆長老、麥琳瑟拉長老、瑪斯雷長老、卡雷恩長老、吉拉特長老、海安長老、格來恩長老……”

精靈傳奇們不說到了一半,至少也到了三分之一。除了這些長老,還有他們的弟子,學徒,親戚朋友。

剛才格雷特進樹洞的時候,還只有賽瑞拉站在外面,拉著變作人形的阿帕的小手。這會兒,大群精靈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把樹洞外面的小廣場都佔據了一半。

“長老……你們……”

“噓……”

法希姆長老面帶微笑,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隔著樹洞望向格雷特,眼神裡有自豪、有歡喜、有欣慰也有不捨:

這一次實驗完成,格雷特,很可能就要走了吧。

該見的親人已經見過了,人還是要繼續往前走的,沒有必要長年累月守在膝下;

想研究的都已經研究透徹了,剩下的,都是可以慢慢研究,在旅途中一點一點磨時間的工作;

永聚島的危機也已經解除,剩下的那一些工作,並不是他可以插手的……

等到完成了伯納德進階的事兒,很快,這孩子就要出發去龍島了吧。等等,還有一個環節,就是格雷特自己要進階15級……

這個契機,又在哪兒呢……

他思忖著,觀察著。世界樹中,沸騰的自然之力湧動如潮,而永恆之井的井水,也開始不斷改變野蠻人的身體。

伯納德高大的身軀一會兒彎下,一會兒挺直,一會兒奮力揮動雙臂,一會兒把雙拳捏得格格作響。

身上的肌肉一條一條鼓起,又一條一條平復下去。胳膊上,肩膀上,脖子上,青筋直冒——

如果他這時候處於靜息、臥位,格雷特或許會用“頸靜脈怒張”來描述這種情況。

當然,這會兒野蠻人正在劇烈運動當中,所以,格雷特只要關注他的生命體徵就可以了。

心跳很快,但是沒到房顫、室顫的程度;血壓也升高,但是沒到可能腦溢血的程度。激烈運動麼,對人體傷害總是有的,回頭能修補好就可以了……

要順利啊……要順利啊……一定要順利啊……

野蠻人身體極為強健,抵抗劇烈變化的能力也非常強。雖然日常無肉不歡,有時候還喝酒,但是他年紀輕,血管彈性也足,脈壓差相當大……

應該不至於血管爆了的……

格雷特默默祈禱著,盯著魔法陣不斷刷下的資料、盯著伯納德的體徵變化。

為自己人主持進階,和為那些參與實驗的精靈主持進階完全不一樣,格雷特隨時能找出一萬個理由,讓自己風吹草動都緊張起來。

如此這般煎熬了足足一天半,格雷特目不交睫,一直在魔法陣邊上值守。

直到最後一滴井水消失在魔法陣內,直到魔法陣的最後一絲亮光熄滅,伯納德仰天長嘯一聲,霍然站起,衝出樹洞。

眼看著門口堵了一大堆人,他頓足一踏,整個人像煙花一樣斜斜竄起。躍過人群,緊接著,森林裡就響起一連串爆鳴……

“老闆!老闆我進階成功了!”

成功了……

成功了……

成功了……

老闆……

興奮的吶喊聲由低到高,由遠及近。等到伯納德一身汗涔涔地奔回來,站到樹洞前方,廣場上已經半個人都沒有了。

伯納德茫然地抬起頭,好容易看見幾道殘影,正在向樹頂上奔去……

“怎麼回事?”

他找了一圈,終於找到附近一個精靈衛士,行禮詢問。那個衛士羨慕又同情地指指頭頂上:

“好像是誰要進階,他們都往上面去了……”

伯納德:……

不是吧,老闆又雙叒叕要進階了?

把我的事情搞完了,專案完成了,你就進階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