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淋淋的事實面前(有的兔子真的吐出了粉紅色的泡泡),格雷特終於被遣送下山。工裝老頭兒一直送他到小火車的車站,亦步亦趨,戀戀不捨:

“你可快點兒做啊!高精度的顯微鏡,我們已經做好30臺了!”

“放大100倍的,都賣掉了,倍數再大的太貴了沒人買,只等你的論文出來,去坑那幫黑鴉沼澤的傢伙了!”

格雷特:“……”說話要講良心啊!什麼叫坑!你給我翻譯翻譯,什麼叫**的坑!

以細菌的大小,本來就只有鏡檢才能看到嘛!只有把放大倍數提升到1000倍,才能辨認細菌的特徵嗎!只有把細菌染色、各種檢驗方法都弄出來了,再加上動物實驗,才能確定是哪個病菌,導致了哪種疾病!

我給他們提供研究工具,還把道路鋪平了一段,自己賺點兒錢,這難道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嗎?還說坑,哪裡坑啦!

他去的時候一輛馬車,回來以後,實驗室陸陸續續,來了好幾輛馬車:

一位鍊金術師專門為他送來了定製的無影燈,裝在單獨砌出來的解剖間裡,還除錯了大半個小時;

另外一位鍊金術師帶了兩個空間袋,一瓶一瓶,放下了市面上和實驗室裡能搜刮到的所有染料,和所有能染上顏色的液體和固體,以及酒精、硫酸、硝酸……一大堆藥物;

第三個上門的鍊金術師,奉命來和格雷特結算:無影燈還沒賣出去,顯微鏡都是用貢獻點結算,除此之外,格雷特拿到了足足87枚金幣,5枚銀幣,9枚銅幣——鉛筆的銷售分成。

必須說,鍊金工會的生產能力和銷售能力,是真的相當出色。

哎呀!

又有錢了!

又有金幣了!

又可以造,不,又可以有錢能使磨推鬼,支使金幣幹活兒了!

聽著叮叮噹噹的錢幣響聲,格雷特喜上眉梢。

他這邊剛整理好東西,很快就來了第四輛,第五輛,第六輛——這次不是馬車,而是人力拉動的平板車。滿滿一車兔子,一車喂兔子的飼料,一車海草和海石花,上面放著幾大塊牛羊肉,色澤鮮豔,一看就是今天剛殺的。

啊……這得要多少錢……

伯納德在旁邊兩眼放光。格雷特看了他一眼,癟癟嘴,心痛地掏出錢包。我的金幣,我的小錢錢,還沒焐熱就要說再見了……

“這……不用大人付錢、不用大人付錢。”跟隨押車的老闆趕緊上前,點頭哈腰,連連擺手:“議會已經付過了!”

格雷特轉臉看他。這老闆穿著一件古銅色的絨布外套,領口、下襬都磨得發白,袖口隱蔽處,用藍色絲線繡了個小小的六芒星。隨手扔個鑑定術上去,六芒星上騰起一片虛影,顯然是得到議會授權的供應商。

格雷特略略放下心來。再往下看,老闆腳下高筒皮靴濺滿了泥點,還散發出一股魚腥味,顯然是從港口區那邊運了海草,直接運到這裡來。他從第二輛馬車後面奔到最前方,點頭哈腰,遞上一張折了兩折的單子:

“大人您核對一下,數量沒問題的話,我去和議會結賬。”

格雷特眼神一掠,就看見單子右下角上,閃著一個黑魆魆的骷髏頭標記……

他開啟單子。標記上面冒起一縷黑煙,那骷髏頭上下頜一張一合,發出乾澀的機械音:

“小格雷特,你快點做啊,瘟疫分支都等著呢!”

格雷特:“……”不是,這個專案已經轉到黑鴉沼澤去啦?

鍊金公會好快的手啊!還是你們不想出錢,直接拿之前的論文忽悠黑鴉沼澤當了金主,掛出專案單子來了?

不管怎樣,有人付錢還是很爽的。格雷特頓時嘴也不癟了、心也不痛了,腦袋也挺得筆直了。他一目十行掃過單子,一扭頭,指揮野蠻人:

“伯納德,去數一下兔子!車上一共20只,看數量對不對,是不是每隻都很健康!”

實驗動物到位,實驗器材到位,各種實驗材料——比如撞大運做細菌染色的各種染料、做瓊脂的海石花、做肉湯培養基的牛羊肉……也一一到位。格雷特就此閉關,開開心心地倒騰起他的青黴素來。

嗯,實驗室的環境真不錯……不愁吃,不愁穿,不愁風吹雨打。除了實驗室吵了一點兒,外面時不時地路過馬蹄聲,基本上沒有可以挑剔的地方。

當然,這種馬蹄聲,也是因為尼維斯城擴大了警戒範圍,把他的實驗室也包了進去,還是很有安全感的嘛……

“啊……做實驗、做實驗、做實驗……”

做細菌培養實驗其實很枯燥。特別是你培養基要自己煮,顏色要自己染,碘酒什麼的,要從自己動手焚燒海草開始……

如果只是科學愛好者,動手做個實驗娛樂一下,那也就算了。做出成果算是新增了成就感,做不出成果也無所謂,反正已經享受了過程。

但是,格雷特同學是要靠這簡陋的實驗條件,真的做出成果來的……

“啊——還有500份樣品要染啊啊啊啊啊啊~~~”

空空蕩蕩,只有他一個人的實驗室裡,格雷特發出了由衷的哀嚎。

細菌染色是個技術活,也是個靠材料的活。在哈特蘭城,格雷特搜刮了全城的染料,一樣一樣嘗試,也只找到了一種從木頭裡提煉的染料,可以把細胞染成淡淡的藍色。

魔法議會的儲備,比起小小的哈特蘭城要豐富許多,送到實驗室的染料足有三四百種——算上還要用酸、用鹼、用各種化學品折騰一遍,這個工作量,越發可怕到讓人不敢直視。

但是這麼一大堆材料,除了增加格雷特的勞累之外,並沒有多少成果——除了一種紅色染料,別的要麼染上去,要麼,用水一衝就能衝下來。

“我要龍膽紫!結晶紫!”格雷特憤怒掀桌。有碘了,有紅色染料了,再給他龍膽紫,他就能區分革蘭氏陽性和革蘭氏陰性!但是,一切的前提,是讓他得到龍膽紫!

格雷特憤怒書寫,削尖的鉛筆抵在白紙上,連戳了兩個洞。他的需求清單被供應商老闆帶回,第三天,就有魔法師專程上門,送來一空間袋的材料:

“這是我們新找到的紫色染料。這是海螺紫,這是山菅紫,這是紫膠蟲粉末,這是紫草紫……這是龍膽花提煉的溶液,雖然不是紫色,但是我們也帶過來了,對了,這裡還有兩捆龍膽花……然後,龍膽是沒有的,但是這裡有不同種類的蛇膽和魚膽,你看著用……”

格雷特:“T_T……”

當年那位革蘭氏前輩是怎麼找到龍膽紫的來著?這玩意兒的化學式是什麼?怎麼合成的?

格雷特努力搜尋枯腸,依稀記得,這東西是氯化四甲基副玫瑰苯胺、氯化五甲基副玫瑰苯胺、氯化六甲基副玫瑰苯胺的混合物……

光名字已經足夠拗口。如果不是穿越一回附送了記憶力,他連正式名稱都背不出來。至於這玩意兒到底怎麼製取,格雷特表示,他並不是化工專業……咳,隔壁藥學專業做過龍膽紫麼?

我太難了,我什麼也沒有……

何以解憂,唯有解剖。格雷特把自己弄出來的細菌催生、提純,再催生、再提純,變著法子,往兔子們身上折騰:

摻在飼料裡,餵給兔子們吃;

讓兔子們的鼻腔、呼吸道里抹;

在兔子面板上割開一道小口子,往面板創口上抹……

然後,觀察、測量體徵、記錄病程。等兔子死掉了,或者半死不活奄奄一息的時候,再把它弄死,一個個器官依次剖開,觀察器官受損的情況。

好在還能解剖,還能每天解剖十幾二十只兔子,保持一下手感……每天培養培養染色染色,他都要以為自己不是外科醫生了,改行去檢驗科了……

“嗯……A03號兔子,全身呈現脫水錶現,面板乾癟無彈性,皮下組織和肌肉脫水,心、肝、脾因脫水而縮小……小腸明顯水腫……腎臟壞死……”

格雷特看一眼,記錄一筆。全部寫完以後,又飛快的掃了一眼之前的記錄:

“21日早上八點05分飼餵。下午2點37分開始發病……排洩物呈米泔水樣……排洩物進行塗片鏡檢,結果如下……”

記錄冊一角,還畫著一副手繪的示意圖,上面的細菌像一個一個的逗號,又一群小蝌蚪似的,成群排列,運動活潑。

很好,結合細菌形狀、發病過程、死亡時間和屍體解剖結果,基本可以肯定,這玩意兒,九成可能是霍亂弧菌。

格雷特露出了滿足的笑容。他順著記錄冊上的編號,小心取出兩個培養皿,單獨收藏。一個用來給死靈學派交賬,另外一個,留著準備做霍亂疫苗——

生在這個要啥沒啥,全靠體質和治療術硬扛的世界,沒有幾樣疫苗傍身,總覺得安全感十分低落。

再環顧這個儲物櫃,格雷特的笑容,更加輕快了一分。疑似金黃色葡萄球菌,培養完成;疑似綠膿桿菌,培養完成;疑似痢疾桿菌,培養完成……

連今天的霍亂弧菌在內,他已經培養、分離、驗證了七種致病細菌,再有三種,就可以結題交差了!

嗚……但是青黴素為啥還沒有找到……

明明他已經這麼努力了,每天都攤一桌子培養皿,往金葡菌、結核分歧桿菌,各種細菌的培養基裡撒土,撒灰塵,撒各種想得到的東西……

為什麼?幸運女神,為什麼就不肯眷顧他呢?

“啊啊啊啊——天都要涼了,再拖下去,甜瓜就要沒有了呀!”

青黴素的幸運物!最強培養基!天再涼了就要沒有了,他想快點弄出這種抗生素來,希望就更少了呀!

(又是三千字!算上中午的,又是一個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