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看著賽瑞拉。

賽瑞拉看著格雷特。

面面相覷,默默無言。

片刻,格雷特背後腳步匆忙,跑上一個人來。一個乾瘦乾瘦的中年治療者,擠出人群,急匆匆奔到前方:

“我來!我來治療!不用節省治療力量,我們村子的戰士,交給我!”

一箇中階戰士啊!

寶貴的戰鬥力量啊!

他自己做不到是沒有辦法,有人能幫忙了,幾個治療法術,他再讓對方掂量著什麼時候釋放,他還是人麼!

賽瑞拉撲哧一笑。她在心裡默默數著:一、二、三……果然,剛數到三,格雷特大喊:

“你別過來!”

“???”

“你別過來!距離手術檯至少三尺!別靠近!”

格雷特真是恨不得放個力場屏障,把手術室一劃兩段算了。

見鬼,【避難小屋】的無菌標準,本來就不達標,這幫人還一個勁往前湊!

等自己學會了這個魔法,一定要想個法子,把它改造成層流手術室!

中年治療者反射性地站住。他低低吟唱,嘩啦嘩啦搖動骨杖。

吟唱聲裡,頭上鹿角,杖頭塞滿苔蘚的松果,同時泛出了瑩瑩的亮光。

由深褐而淺褐,由淺褐而微紅——

一道紅光罩在賽維身上。與此同時,格雷特心念微動,法師之手凝成的止血鉗驀然放開。

血管勃勃跳動,鮮紅的血流順著肱動脈,汩汩流出,湧入剛剛接上的手臂當中。

八九雙眼睛盯著那隻右臂。一秒、兩秒……

中年治療者忽然發出一聲驚呼,直撲過來。

他揹著手、弓著身體,儘量讓自己不接觸手術檯。一雙眼睛,卻恨不得貼到斷手的掌心:

“紅了、紅了!”

那隻蒼白的、冰涼的,離開人體至少兩頓飯時間的手臂——

從掌心到指尖,一點一點,泛起了淡淡的血色!

他喜形於色。身後,長老們一陣你推我擠,紛紛湊上來看。

布羅克長老甚至屏住呼吸,遠遠伸長胳膊,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摸:

“暖了!——暖了!”

根據老師的教導,根據他自己的經驗,紅了,暖了,這隻接上去的手臂,就已經活了一大半!

而從開始到現在,那位諾德馬克牧師,自然之神的五級小牧師,只用了一個治療術!

而接合血管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釋放正式法術,而只是牽引能量,用那根銀棒在創口點了一點……

如果這樣就能接續斷肢……如果,用這麼小的消耗,就可以把手臂接回去……

布羅克長老渾身顫抖,羽冠、羽氅簌簌出聲,肉眼可見地微微亮了起來。格雷特立刻出聲:

“退回去!”

你那身衣服上多少灰塵啊!

他頭也不抬,繼續盯著斷臂創面。肱動脈、頭靜脈、貴要靜脈,三條主要的大血管,充盈良好;

伸手摸摸手腕,指尖下方,能摸到脈搏有節律的跳動;

面板開始紅潤,伸手按一下再鬆開,泛白的面板很快回復紅色,雖然時間超過兩秒,但是,已經可以期待;

面板開始逐漸回暖;

創面斷端,未吻合的小靜脈端,出血旺盛!

很好!

血迴圈在恢復了!

抓緊時間,把血管全部吻合完畢,然後開始修復肌肉和肌腱!

格雷特再次開始凝神幹活。法師之手隨著心意變形,拉長、收窄,呈現出一根長長的鑷子模樣:

長度約有18厘米,能夠很舒服地握在手裡,尖端卻不到一毫米寬。

纖細的尖端分佈著極小的鑷齒,能從肌肉中穩穩夾持血管,不讓它鬆脫、滑落。

雖然矮人們幫他打了血管鉗,但是在斷肢再植手術中,用於修復血管的器械,還是更精確一點好。

再說,這荒郊野外的,給器械消毒也麻煩,能用法師之手塑形,就不動用現成的器械……

格雷特握著法師之手,屏息向前。鑷齒張開,向前一合,夾住一根只比髮絲粗些的血管。

用力,用一點點力,合攏,輕輕拉扯——

只有在放大鏡下才看得清楚的血管斷口,被法師之手夾持著向前。

兩邊對準,另一隻法師之手握著銀棒向前,將銀棒末端的玻璃絲輕輕點在斷口……

從頭到尾,懸在空中的法師之手,都沒有半點抖動。

顯然,主人控制它的精神堅如鋼鐵,沒有出現任何渙散或動搖。

賽瑞拉大氣也不敢喘地看著。直到這條血管接完,她才猛力呼吸了兩口:

“格雷特,你要不要歇一歇?這樣會不會太累了?”

“我沒事。”格雷特在聲音裡微微帶了點笑意,甚至沒有抬頭。“你放心,這個手術不累,我支援得住。”

他是真的不累。比起前世的斷肢再植,比起前世任何一場大手術,今天的手術,都要輕鬆得多了。

如果是前世,離斷缺損的血管需要一針針縫合。用的針、線,只有頭髮絲的三分之一這麼粗,往布上一插都能折斷針頭。

而醫生的雙手,就要用持針器,夾著比髮絲還細的彎針。連續貫穿縫合,間斷貫穿縫合,套疊縫合,一根血管,要縫上8到12針……

而現在,只要夾閉,對合,上治療術。

一場大手術,一場需時4個小時以上的大手術,有了治療術,可以縮短到1個小時以內,甚至更短。

半透明的法師之手在空中輕輕移動。幅度之微小,肉眼幾乎看不出來。

偶爾,法師之手的尖端會閃耀一點白光,比米粒還小,比螢火蟲尾端還微弱,比牧師學徒第一次召喚出的治療術,波動還要細微得多。

然而,就在這一點一點,幾不可察的移動中,血管被吻合,肌肉和肌腱被修復。

斷裂的神經被細心梳理,然後一束一束,一條一條,耐心細緻地加以對合。

橈神經,尺神經,正中神經;肌皮神經,腋神經,臂內側皮神經,臂外側皮神經……

縱橫交錯,相互勾連。格雷特身不動,頭不抬,在雪亮的無影燈下,坐了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

賽瑞拉趴下了又坐起,坐起了又趴下。更遠處,以布羅克長老為首的治療者們,左腳換右腳,右腳換左腳……

就,這樣旁觀,真的非常非常無聊,完全不知道他在幹什麼……

長老們已經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你說這個治療法子怎麼樣?”

“非常耗時間。我看過布羅克施法,半條胳膊從無到有長出來,只要一盞茶功夫,他這個磨了多久?”

“……可是這個消耗真小啊!看法術波動,我也能做得了!”

“可你說說看,我們自己動手,接得上嗎?”

“看上去好像很簡單,一絲一絲對好,扔治療術就行了……但是感覺要特別細緻,還有他那些工具,我可做不出來。”

“是啊,看著簡單,但是總覺得我自己做一下,肯定接不好。”

“他肯教的話,也許能學會一部分吧?”

“那你說他肯教嗎?”

“用圖騰之靈換?”

“我們部族可沒有多餘的……要不然,幾個部族攢一隻,求他一起講給我們聽?”

“好主意……藍鳥部族的維拉德是我妻弟,我記得他們那邊,還有一隻青隼之靈……”

“青隼太強了,換不來吧?我們問問灰河部怎麼樣?他們前些年吞了一隻小部族,那家的渡鴉不錯……”

治療者們小聲議論。賽瑞拉不著痕跡的往那邊飄一眼,再瞟一眼,暗暗思忖,要幫格雷特弄個怎樣的靈體:

要要增益性強,要能打,要長得漂亮,要帶出去有面子。最好,還要一身毛茸茸——

格雷特發呆的時候,她可以趁機抓來擼毛!

嗯,不知道這些野蠻人,誰家有狼靈呢?上次挑坐騎的時候,格雷特好像對銀狼很感興趣……

銀龍少女眼珠亂轉,一個念頭接一個念頭,咕嚕咕嚕往上冒。終於,格雷特直起身體,大大伸了一個懶腰:

“賽瑞拉,治療術!把面板癒合完,再從上到下掃一遍就行了!”

“好嘞!”

銀龍少女精神抖擻地跳了起來。

治療微傷,再來一個治療微傷,幾團白光丟過去,面板破損、青腫淤血治療完畢;

再弄一個治療中度傷,從胳膊斷裂處上方一拳高,到最下面的指尖,一點一點掃過去;

最後,拎起胳膊,翻看一遍——

“沒問題,好啦!哎,你起來!”

纖手一拍,禁錮術解除。賽維跳下漂浮碟,滿臉不可置信地摸摸自己右臂,從上到下,從下到上,再挨個兒從拇指捏到小指。——真的!是真的!兩隻手,兩隻手的指尖,都能感覺到!

他揮揮手臂,握握拳頭,然後,側身、蓄勢。格雷特都沒來得及阻攔,就看見他虛空揮出兩拳,拳頭上面,破風之聲凜凜。

格雷特:“……別動!你過來!讓我檢查一下你的手臂!不要過於用力,循序漸進開始復健,當心有些地方還沒長好!”

賽維滿臉狂喜的轉向格雷特。撲通一聲,五體投地。再抬起頭時,滿臉都是淚水:

“大人!恩人!——賽維這條命,從現在開始,就是您的了!”

謝謝,並不是很想要。話說,給這樣一位中階戰士接好手臂,能算多少貢獻點數?

夠換十分之一個圖騰之靈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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