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兒子是說真的!”崔琅信誓旦旦:“依兒子之見,長兄只要娶了妻,心便能定下來,這不愛著家的病,自也就迎刃而解了!”

崔洐冷笑一聲:“那也得他肯娶才行。”

長子的親事,一直是父親心頭惦記之事,可這逆子軟硬不吃,竟還大逆不道放下厥詞,說什麼——此生絕不娶妻!

“父親這便不懂了,長兄那是未曾瞧見閤眼緣之人,若是遇著了,自然也就肯娶了。”

崔洐:“他不是在外打仗,便是呆在他那玄策府內,所見皆是兵卒,再不然便是宮中宦官,如此若能遇到閤眼緣者才是叫人怕了!”

“對嘛,那您這麼一想,是不是覺得長兄還挺省心的?”

崔洐氣不打一處來:“你……”

“玩笑,玩笑而已,父親莫氣。”崔琅趕忙賠笑道:“長兄無暇去合這眼緣,那兒子先替長兄去把把關便是了。據兒子所知,三家之中,有兩家女郎明日皆會去赴鄭國公夫人的遊園會,兒子便去替長兄悄悄物色一二如何?”

崔洐冷哼道:“為外出玩樂,倒虧你尋得出此等冠冕堂皇的藉口來。”

父子二人說話間,已來到了後堂前。

“你祖父呢?”看著空蕩蕩的廳堂,崔洐皺眉問。

崔琅無聲後退幾步,邊做出疑惑之態東張西望:“奇怪,方才還在這兒呢……父親莫急,兒子且去找找!”

說著,轉身拔腿就跑。

“……你這逆子!”

崔琅一口氣跑出老遠,見父親沒讓人追上來,才喘著氣停下。

“調虎離山,真是累煞我也……”崔琅上氣不接下氣,看著前面的妹妹,問:“都成了吧?”

崔棠點頭:“放心,母親已讓人將那些宮人送走了。”

“下回再有此等事,我可不幹了。”崔琅發起了牢騷:“母親也是,回回都將我推出去以身飼虎,我是她親兒子嗎?”

崔棠瞥他一眼:“你當慶幸,在家中至少還能這麼個用處。”

“崔棠,你怎麼跟你兄長說話的?”崔琅瞪她一眼:“還好我跑得快,要是真被父親揍了,明日還怎麼去鄭國公夫人的花會上物色未來長嫂?”

“我看你分明是想趁機去看各府女郎吧。”崔棠“嘁”了聲:“虧你想得出這般藉口來,長兄未來新婦,也是你能替他物色得了的?你莫不是忘了盧二表姐之事了?”

她口中的二表姐,是其母盧氏母家的女郎。

崔氏娶妻,本就要自另外三大家中物色人選,盧氏起了親上加親的想法,欲將二侄女嫁過來——

但崔璟無意相看。

於是,崔棠兄妹二人便悄悄帶著二表姐,尋了機會不以相看之名,在崔家園子裡製造了場偶遇。

來之前,崔棠曾同二表姐大肆鋪墊誇讚過一番,稱自家長兄長相俊美,莫說四大家內,縱是放眼京師,也輕易尋不出可與之匹敵者——自三歲起,比臉這塊兒,就沒輸過。

盧家二表姐於園中見罷崔璟,對錶妹之言表示了高度認可,的確俊美無匹,只是……

“美則美矣,只可遠觀……”

離得近了,只覺渾身發寒如墜冰窟。

崔棠仍記得,二表姐說這話時,面上雖仍掛著士族女郎的端莊笑意,但聲音是隱隱有些發顫的。

須知,二表姐在同族女子中,已稱得上是色膽包天,私底下最愛偷看俊美郎君的畫冊。

如此為人,竟都說得出這般話來,足可見長兄空有一張好臉,卻的確不是塊適合娶妻的料。

且這已是三年前的舊事,而今二表姐已嫁入王家,半月前孩子都生了。

而兄長又在戰場上磨礪了三年,一場場仗打下來,眼瞧著是越發地生人勿近了。

時下女郎皆愛溫潤倜儻君子之風,就如鄭國公府魏侍郎那般,可兄長偏是背道而馳,叛逆如斯。

想著這些,崔棠嘆了口氣:“咱們未來長嫂,不說旁的,至少得見到長兄不打顫吧?”

說話間,眼神打量著同胞兄長。

想到自己見到長兄時雙腿發軟的感受,崔琅強扯出一抹挽尊笑意:“這可說不定,萬一真有呢,咱們明日不瞧別的,就專看哪個女郎膽子最大便是了。”

崔棠涼涼地道:“那你且看吧。”

……

常闊自宮中歸家後,就聽嗓子都啞了不少的兒子像是隻秋蟬仍在掙扎著聒噪:“阿爹,您一定想不到,寧寧竟是個射藝天才!她一連射了數箭,箭箭皆中了靶心!”

常闊沒當真。

兒子的德性他清楚,就算他妹妹射出去的箭只是險險挨著了靶子,到他嘴裡那都得是射中靶心了——沒中不要緊,當哥哥的撿起來給插上去不就成了?

“行了行了。”常闊不耐煩地讓兒子閉了嘴,此刻他更關心的是:“歲寧當真想好了,明日果真要去那花會上當靶子?”

“去當靶子”這個說法,是常歲寧自個兒起的頭。

“我若閉門不出,對方也無計可施,單靠查,還不知要查到何時。”她善解人意地道:“好歹再給人一次出手的機會吧,鄭國公夫人的花會如此熱鬧,萬一有收穫呢。”

“……可這機會給出去,萬一對方真抓住了該怎麼辦?”常歲安滿眼矛盾——既想妹妹沒收穫,又怕妹妹有收穫。

“我雖是去做靶子,但也是個活靶子,自不會乖乖站著不動任人宰割。”常歲寧安慰道:“況且我以往輕易不會出現在此等場合,對方也無從預料,縱是乍然見了我,毫無準備之下,也不見得就一定會倉促動手,此行只當探路罷了,兄長只管放心。”

常歲安仍不能放心:“那我也一同去,雖不便時時跟在你左右,但同在鄭國公府內,總能有個照應!”

“廢話,你當然要去,不單要去,更要保證你妹妹安然無恙!不然老子——”

常歲安截過話來:“不用您說,我自個兒扒了自個兒的皮!這回您就當我是戴罪立功去了!”

常闊勉強給了他一個“還算會說句人話”的眼神,繼而看向閨女,語態溫和下來,詢問道:“歲寧可還記得,需要留意的都是哪些人?”

這兩日,他並非一無所獲。

已從喻增所給出的那與裴岷有關聯的名單裡,圈定了部分可疑之人。

只因實在缺少可拿來佐證分辨的動機線索,而尚未得出真正有說服力的結論。

“阿爹放心,我都記得。”常歲寧道:“若明日在花會上遇到,我皆會仔細留意提防的。”

“那就好。”常闊點了點頭,轉而又細緻地安排了一番。

從交待兄妹二人,到明日隨行之人的挑選,事無鉅細。

書房外,天色漸暗。

……

次日晨早,演武場上常歲寧滿頭汗水,接過喜兒遞來的雪白帕巾,微眯起被汗水浸溼的眉眼看向東方,正見一輪朝陽已然升起。

常歲寧很滿意。

嗯,是個好天氣,正適合她出門當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