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將軍。”

帥府的正堂裡,懸掛了一張詳細的地圖。

山東作為自古以來的必爭之地,也是產糧的大戶,一直是人口繁盛的地方,因此地圖也已經非常詳盡,幾乎不用沈毅在花精力重新繪製。

他用手指著地圖上的沂州,開口道:“薛威所部,再有幾天,就會抵達沂州城下。”

沈毅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按照薛威的彙報來看,齊人現在的策略極其保守。”

“不過,還是不能不防備齊人臨機動作。”

沈毅指著地圖上的新位置,開口道:“你在一天之內,領兵兵進藤縣,隨後北上鄒縣。”

“佔了鄒縣之後,你便不要再動彈了,佔了這裡,可以切斷兗州支援沂州的可能,一旦兗州的守軍有動作,你便立刻出兵阻擊。”

“這樣,整個兗州東部,便成了一塊孤地,先鋒軍可以慢慢折騰。”

“打與不打,也在咱們一念之間。”

蘇定盯著地圖看了看,然後大致比劃了一下距離,低聲道:“沈公,鄒縣距離兗州城,怕是不足百里了。”

沈毅點頭道:“我問過,差不多七八十里左右。”

他看著蘇定,笑著說道:“蘇將軍放心,按照情報,齊人在兗州府的兵力,幾乎全部縮回了幾個大城裡,這會兒這兩個縣城,應該都是沒有人的。”

蘇定抬頭又看了一遍地圖,認真考慮了一番之後,微微低頭道:“沈公,這鄒縣幾乎可以說是兗州的衛城了,如果兗州守軍在鄒縣布有重兵,是不是一定要取下鄒縣才成?”

沈毅聞言,也認真想了想,然後看向地圖上的另外一座縣城,伸手指著這裡,開口道:“這個時候,只有咱們東路軍一路北伐,如果跟齊人打攻城戰,太吃虧。”

“如果鄒縣的守軍太多,咱們也沒有必要硬磕鄒縣,可以取這裡。”

“同樣也能隔斷兗州支援沂州的途徑。”

蘇定朝著沈毅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兩個字。

費縣。

看了一下費縣的位置之後,蘇定鬆了口氣,低頭抱拳道:“末將遵命。”

安排完了左路軍的任務之後,沈毅看向同樣在這裡開會的凌肅,淡淡的說道:“凌將軍,右路軍也不能閒著,你領兵取單縣,定陶,城武,以及曹縣四縣。”

這四個縣城,在徐州的西北方向,同時也是整個山東的西南部分,在情報上看,都沒有什麼重兵駐守,取下來,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沈毅頓了頓之後,繼續說道:“取下這四縣之後,便兵指東北方向,取魚臺,金鄉二縣。”

沈毅手指金鄉縣和魚臺縣,開口道:“然後,右路軍就駐紮在這裡,等候我下一步安排。”

沈毅派出東路軍的目的很簡單,一方面是為了牽制齊人的注意力,另一方面則是要清理兗州的西部。

如果蘇定與薛威,都能完成沈毅交下去的任務,一個月之後,沈毅大軍合圍兗州府之勢,就基本上有個雛形了。

凌肅這會兒,相比先前,已經低調了不少,他只是抬頭看了看地圖之後,便低下了頭,開口道:“沈公,如果戰事順利,末將取這六縣之後,想要試探試探濟寧州。”

“如果能取下濟寧州,再取兗州城的時候,兗州府西邊的兵力,便很難再支援兗州了。”

沈毅思考了一會兒之後,點頭答應。

“兩位是主將,因此戰場上作戰,我並不會太限制你們,只會給你們一個大致的框架。”

“咱們淮安軍的宗旨,依舊不變,要以最少的傷亡,爭取最大的殺傷。”

兩個人齊齊低頭,抱拳行禮:“末將明白!”

沈毅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低頭盤算了一下日子。

“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

沈老爺揹著手,開口道:“一個月之後,我也會北上山東境內,到時候…”

沈毅回頭看了看那張高高掛起的地圖,指著地圖上的鄒縣說道:“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就在這裡碰頭。”

“甚至可以在濟寧州城碰頭。”

“如果不順利。”

沈毅思考了一下,還是沒有辦法選定位置,只能搖了搖頭:“那就只能到時候再說。”

“屆時,我會派人通知二位具體的位置。”

二人再一次低頭應是。

凌肅猶豫了一下,還是低頭道:“沈公,是不是派人去催一催西路的裴將軍?”

他看著沈毅,低聲道:“西路軍的組成,都是朝廷的成軍,不需要再訓練,現在在穎州也只是磨合而已,不需要他們現在跟齊人交手,只需要他們開進河南境內。”

“咱們淮安軍行動起來,就能放心很多。”

凌肅沉聲道:“現在我們一支軍隊進入山東,齊人還有可能下狠心阻擊,但是如果裴大將軍的西路軍同時動作,這種可能便不復存在了。”

沈老爺摸了摸下巴,覺得凌肅的話大有道理,於是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凌將軍說的,大是在理,我會立刻給裴將軍寫信建議。”

他頓了頓之後,開口道:“不過,兩路軍互不統屬,我也只能建議建議他。”

凌肅微笑道:“沈公現在在朝野的聲望,相信裴將軍會給您面子的。”

面對這句渾然天成的馬屁,沈毅竟也沒有聽出什麼毛病,只是默默搖頭。

“但願如此罷。”

…………

次日,淮安軍左右路大軍,幾乎同時開拔,一路往兗州府中部切入,另一路則是直奔兗州西。

而沈老爺本人,則是帶著自己的衛營,留在了徐州府。

到了下午,沈毅送別了出征的兩路軍之後,回到了徐州城裡,在路上買了些酒菜,一路來到知府衙門。

這會兒還是下午,張府尊正在辦公,知道沈毅來了之後,也沒有停下手頭的事情,沈毅在後衙等了他差不多半個時辰左右,張府尊才趕到了後衙。

看到了一桌子的酒菜,張簡苦笑著嘆了口氣:“要準備各地的春耕,現在府衙只有我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子恆莫要見怪。”

沈老爺笑呵呵的說道:“菜都涼了。”

“讓人熱一熱就是。”

張簡喚來了知府衙門的下人,讓人把菜端下去重新熱一遍。

下人熱菜的時候,張簡才抬頭看向沈毅,看了一會兒之後,忽然笑道:“子恆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沈老爺給他倒了杯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碰了碰酒杯之後,仰頭一飲而盡。

“不瞞師兄,心裡有些緊張。”

張簡啞然一笑:“我一個光桿知府,那麼多事情要我去辦,我都不緊張,你一個麾下十萬兵馬的封疆大吏,緊張什麼?”

沈毅又跟張簡碰了碰,再一次一杯酒下肚。

“師兄的屬官很快就到了,馬上就有人幫忙。”

“而我現在,感覺有些不太一樣。”

沈老爺眯了眯眼睛,輕聲道:“這支軍隊,從抗倭軍再到後來的淮安軍,自打成立以來,主體從來沒有從我手中脫手出去。”

“今天,我將麾下三路大軍,統統派了出去,而自己卻沒有跟著。”

他看著張簡,皺眉道:“心中覺得莫名的緊張,卻又不是擔心他們失控,這種情緒,很是奇怪。”

張府尊笑呵呵的喝了一杯酒,開口道:“這有什麼奇怪的?”

“你就跟陸師叔差不太多。”

張簡放下酒杯,笑眯眯的說道:“花了很多年,帶了一批學生出來,如今這些學生要去參加縣試府試乃至於院試了,你這個做先生的,心裡自然會覺得有些緊張。”

“生怕他們離了你,突然不成了。”

沈毅一愣,隨即拍了拍手,喃喃道:“正是這種感覺!”

“師兄真是一語中的。”

張簡也敬了沈毅一杯酒,微笑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

“畢竟你現在已經不是領兵的將領了。”

張簡笑呵呵的說道:“你已經是主帥了。”

“主帥,從來都是坐鎮中軍,運籌帷幄的。”

“且放手,看一看罷。”

“不錯。”

沈毅仰頭喝了杯酒,扭頭看向北方。

“是要看一看他們各自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