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包圍官軍,是非常罕見的情況。

因為在此之前,這些倭寇雖然在沿海猖獗,但是在碰到大股官軍的時候,他們多少還是給官軍一些面子的,尤其是朝廷派來禁軍清理倭寇的時候,這些倭寇往往就會望風而逃,不會跟官軍正面對抗。

而地方的官軍,類似於臨海衛這種,也不太敢去跟大股倭寇對沖,經常都是殺一個倭寇報十個,有時候還會拿百姓的屍體當倭寇報上去冒功。

但是這一次,這些倭寇卻正在一點點把沈毅的一千多抗倭軍,圍在了中間。

而這些倭寇,並不是來自於同一夥,準確來說,是三股倭寇勢力,組成的“聯軍”。

此時此刻,樂清縣城已經緊閉城門,樂清城外的農莊基本上被倭寇佔據,在樂清城外一處莊園裡,足足有幾百個倭寇聚集在這處莊園裡,莊園的院子裡被點起一個個火坑,不少倭寇三三兩兩的聚攏在一起,一邊烤肉一邊喝酒,大聲交談。

他們大多數是用倭語交談,偶爾會有參雜幾句漢話,大多數是沿海的方言。

而至於他們烤的肉,則是千奇百怪,還有一些殘暴變態一些的倭寇,將劫掠來的女子和孩童推進火坑裡,看到這些父母孩童在火坑裡被燒的皮開肉綻,痛苦哀嚎,這些倭寇便猖狂大笑,笑聲刺耳而又聒噪。

而在莊園的最深處,幾個被倭寇擄掠過來的廚子,給幾個倭寇頭目做了幾桌子精美的飯菜,端給了幾個幾個倭寇頭領。

此時,入侵樂清的三個倭寇頭領,都在這裡。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個四十歲出頭的倭人,他身材中等,臉上沒有什麼肉但是卻有個肚腩,一眼看去,右邊臉頰上有一道長長的刀疤,傷疤從太陽穴一路到下頜,看起來頗為駭人。

這人姓李,名叫李介郎。

他是個倭人。

這個時代的倭人,除了一些貴族之外,其他的人都是沒有姓只有名的,李介郎就是個無姓之人,他在東瀛本島過不下去了,便帶著幾個同鄉到陳國沿海來,成為了東瀛浪人。

後來就成了襲擾沿海的倭寇。

他運氣很好,在一個倭寇勢力中被頭目看中,收為親信,十幾二十年下來,他就慢慢成為了這支倭寇的首領,因為在沿海待的久了,他給自己取了個漢名,叫介郎。

這個時代的東瀛,文字還是用的漢字,只不過文化掌握在貴族手裡,像他這種屁民,是沒有漢名的。

有了漢名,他又自己給自己取了個姓。

他覺得陳國的皇室姓李,因此李姓是中原最尊貴的姓氏,所以他就對外宣稱自己也姓李,這才有了李介郎這個名字。

除了他之外,另外的兩個倭寇頭領,一個叫泉次郎,一個叫汪顯。

前者有姓,說明本家在東瀛島,至少是個說的上名號的家族,但是為什麼流落沿海做了倭寇,就不得而知了。

至於汪顯,就更不用說了。

這個人,跟台州府王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可能就是王家豢養的倭寇頭領。

而在這三個人裡,屬汪顯的勢力最小。

三個人面前各自擺了一桌子酒菜,不過都沒有動筷子,汪顯舉起酒杯,看向首位上勢力最大的李介郎,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恭喜李兄,如今朝廷的官軍已經落入了咱們的包圍之中,只要李兄一聲令下,這些官軍很快就會被消滅乾淨,到時候即便是陳國朝廷,也會畏懼李兄的威名,整個溫州府沿海,便都是李兄的地盤了!”

李介郎在沿海混跡了二十年,這會兒自然也是會說漢話的,他看了看身為漢人的汪顯,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一旁只有三十歲的泉次郎,一副東瀛武士打扮,他看向首位上的李介郎,用倭語說道:“介郎兄,官軍頭部距離這裡,只有不到二十里了,我願為前鋒,替介郎兄消滅這些漢狗!”

李介郎看了看泉次郎,臉上露出了一個笑容。

他用幾乎沒有什麼口音的漢話,開口道:“那我在這裡,靜候次郎佳音。”

與泉次郎不同,這個倭寇的最大頭領,是東瀛屁民出身,他現在有了姓有了名,還會說了漢話,自覺得自己已經高同族人一等,已經不屑使用倭語了。

泉次郎起身,手按在腰間的倭刀上,笑著說道:“請兄長令人兩翼配合,我這就去滅了這些漢軍!”

“不可大意。”

李介郎看了看汪顯,開口道:“汪頭領先前碰過這支抗倭軍,據說在臨海被這支抗倭軍大敗。”

“那是因為他們漢人怯懦!”

泉次郎大聲道:“連帶著他手下的東瀛武士也怯懦了!”

說完這句話,他看也沒有看汪顯一眼,扭頭大踏步的去了。

很快,泉次郎麾下約莫一千左右的倭寇,開始朝著沈毅所部集結。

與此同時,李介郎麾下的倭寇,也開始向沈毅所部收緊,擠壓抗倭軍的活動空間。

二十里的距離,雙方互相接近的情況下,只半個時辰,就幾乎已經臉貼臉了。

而這個時候,沈毅所部,自然也早已經看到了眼前這支倭寇。

一身甲冑的薛威,帶著十幾個斥候們回來,對馬上的沈毅拱手道:“司正,倭賊分別從我前方以及左右兩邊攻殺過來,前方的倭賊約莫千人左右,兩翼的倭賊…”

“目前分辨不清數目。”

沈毅回頭看了看坐在馬上的李穆。

世子爺這會兒,也穿上了一身甲冑,他正在整理自己的羽箭,見沈毅看向自己,便爽朗一笑:“看我做什麼?我不管事,子恆你說了算!”

沈毅這才回頭,他先是看了看凌肅,又看了看薛威。

“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五則攻之,倍則分之。”

“倭賊這點人數,也敢圍住我們,分明是不把我等放在眼裡!”

“凌千戶!”

凌肅面色嚴肅,大聲道:“凌肅在!”

“短兵相接,也就沒有什麼兵法可言了,抗倭軍整體將士,包括我與世子在內,統統交給你指揮!”

“我只提醒你一句,善用狼筅!”

“你記住,我們不存在第二個突圍的方向,正前方,就是我等唯一的突圍方向!”

“正前方就是樂清縣城,賊首必然在樂清附近,突破正前方的倭寇,給他們來個直搗黃龍!”

“打出欽差大旗,告訴樂清百姓,朝廷王師來了!”

凌千戶被沈毅這番話說的熱血沸騰,他抱了抱拳,大聲道:“凌肅遵命!”

一旁的李穆這會兒已經穿戴整齊,他伸手拍了拍凌肅的肩膀,笑著說道:“凌千戶,這一仗你但凡派一個人保護我,事後我都要尋你的麻煩。”

凌肅深呼吸了一口氣,恭敬低頭。

“下官明白了!”

說完這句話,他看向薛威,低喝道:“薛百戶,由你統領所有狼筅兵,立刻上前迎敵!”

薛威重重的拍了拍胸脯。

“卑職遵命!”

說完這句話,這個勇猛的少年人大聲呼喝了一句,帶走了所有狼筅兵,列陣去了。

而凌肅則是開始指揮弓弩兵以及長槍兵列陣。

他把那些新兵中的新兵,放在了隊伍最後面。

不是為了保護他們,而是怕他們一觸即潰,影響軍心。

說話間,泉次郎所部已經抵達近前。

雙方距離只有一里了!

凌千戶再也沒有廢話,他抽出佩刀,雙目圓睜。

“兄弟們,保家衛國!”

“砍殺倭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