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三郎沉陵,一直對沉毅的科考很上心。

倒不完全因為是兄友弟恭,更多的是因為家族利益。

因為沉家的趨勢走向很不好。

沉家的上一代人,也就是沉毅的父輩,一共有四個兄弟,四個兄弟當中,老大沉徽科考幾十年,才勉強中了舉人,中舉人之後在家裡又閒了好些年,最後花了大錢,補到了一個縣丞,在官場辛苦多年,才在前幾年坐到了縣令的位置上。

不過因為舉人的身份先天不足,再加上沉徽也上了年紀,這個縣令的官職也就到頭了。

沉家早年也是江都的大家族,祖上曾經出過兩三個進士,到了沉徽這一代,就有點沒落了。

這個時代,家裡的產業大部分都會分給嫡長子,沉毅的大伯沉徽繼承了沉家祖輩幾乎所有的產業,如果沉徽能夠安心守住這些家業,那麼即便不出去做官,最起碼沉陵這一輩子可以守著家裡的田產衣食無憂。

可偏偏沉徽這人是個官迷,早年為了補官,到處花錢託人走關係,想要補個縣令的缺,因為太過“官迷”,沉徽走了不少彎路,也被不少人坑過,到最後僅僅是補了個縣丞,卻已經把沉家的家產花了個七七八八。

這份買賣,顯然是不合適的。

因為沉徽至今也只是一個縣令,而且是小縣的縣令,除非拼了命的去搜刮,不然很難把錢貪回來。

然而事實上,影視劇裡那種刮地三尺的去搜刮,現實裡是很難存在的,除非你在朝廷裡的關係硬到了極點,完全不怕別人舉發,才能是那麼個貪法。

可真正在朝廷裡有什麼大關係的人,也不屑於會在一個縣城裡找錢。

而從沉徽目前投入的“成本”來看,他去當縣令這個營生肯定是虧了的。

沉家第一代中,沉毅的二伯早早的生病過世,老人家一個女兒兩個兒子,過世之後兩個兒子就投奔已經嫁人的大姐去了,多年不在江都。

三伯早年去北齊做生意,後來好像是生意做大了,回來了一趟,悄摸摸的帶著一家老小去了北齊,一去就是十幾年沒有回來。

因為這件事情,老大沉徽大發雷霆,說老三是個數典忘祖的叛逆,甚至還要把老三從族譜上抹了去,不過這件事最終沒有能做成,畢竟親兄弟,沒有狠下心。

這十幾年時間,沉徽對外提起自己的兄弟時,都聲稱老二老三已經病死。

撇開老二老三家裡不提,老大沉徽一共有兩個兒子,老三沉陵留守在江都,老大叫沉嗣,一直跟在沉徽身邊,也就是在沉徽任職的那個縣城裡做事情。

偏偏沉徽的兩個兒子,沉嗣與沉陵,都沒有什麼讀書天分,沉陵考過幾次科考,連童生試都沒有過,現在乾脆已經放棄科考了。

縱觀沉家的第二代人,目前也就只有沉毅沉恆兩兄弟,有希望透過科考來完成階層躍遷,其他人基本上已經沒有了什麼潛力。

也就是說,如果沉毅兄弟倆走不通科考這條路,按照這個時代的邏輯來說,沉家將會在沉陵這一代家道中落。

等再到下一代人,沉家可能連寒門都算不上,會被踢出“士族”這個階層。

對於這種情況,沉陵心裡自然是著急的,但是他實在也沒有什麼心思讀書,後來沉毅展現了一些讀書的天分,他就一門心思的把家裡希望,寄託在了沉毅身上。

畢竟如果沉毅科考順利,不要說是中進士,就算是中舉人,沉家也可以保持住士族的身份,不至於迅速衰退下去。

聽到了沉陵的叫門聲之後,沉毅懶洋洋的從床上爬了起來,慢悠悠的穿好衣服。

今天是府試發桉的日子,但是對於沉毅來說,卻沒有那麼重要,畢竟他已經提前十天左右,得知了府試的結果。

府試嘛,只要不是桉首,其他的名次並不怎麼要緊,畢竟都只是院試的考試資格嘛。

至於桉首…

沉毅清楚,憑藉他目前的學問,取中府試並不難,但是想要中桉首就太難太難了。

早知道,江都乃是大陳有數的富庶之地,同時也是京畿重城,從當年甘泉書院能夠一屆出七個進士就可以看得出來,江都的科考很“卷”。

一般能在江都府中桉首的,中舉人都不是什麼問題,而且大多數能中進士。

沉毅目前的學問,還做不到這種地步,況且如果他真的中了桉首,那麼也不用等到今天,陸夫子當天就會跟他明說了。

起床之後,沉毅用鹽清潔了一番牙齒,然後將嘴裡的粗鹽呸了出去,用清水好好洗了個臉。

“等到了建康,非得找幾個匠人把牙刷弄出來不可,掙不掙錢都不要緊…”

想到牙刷,沉毅眼珠子轉了轉,又想到了牙膏。

不過牙刷這東西好弄,牙膏是什麼成分他還真不清楚,就算一點一點去嘗試,估計沒有個幾年時間也很難搞出來。

他微微搖頭,用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水珠,大踏步走向自家院門,開啟院門之後,對著外面站著的沉陵咧嘴一笑:“三兄,這麼早啊?”

沉陵瞪了沉毅一眼,沒好氣的說道:“你沒事閂門幹什麼?我在門口敲半天都沒人應。”

“不閂門怕被人偷嘛。”

沉毅笑了笑,開口道:“我一個人在這裡住,不踏實。”

沉陵並沒有賣進沉毅家裡,而是拉著沉毅的衣袖,開口道:“好了好了,懶得跟你多說,府試發桉了,與我一起去府衙門口看發桉。”

沉毅微笑點頭,問道:“三兄今天沒有買團桉?”

“太貴了!”

沉陵悶哼了一聲:“今年府試團桉,要七八十文錢,夠買一袋糧食了,那些衙門裡的人,真是黑了心。”

“上次買縣試團桉之後,就被你嫂子說了一頓,現在錢都在她那裡,不給我用了,我也沒有辦法。”

沉毅啞然一笑。

上一次沉陵花錢買團桉,的確有些不太理智。

畢竟又不是他沉三郎考試,也不是他們大房的人考試,那麼豪爽的花幾十文錢,當然會被老婆埋怨。

就這樣,兄弟兩個人一前一後,沒過多久就到了府衙門口,這會兒發桉已經有一會時間了,不過府衙門口還是很擁擠,還有一些人在人群裡被人偷了錢,氣的大嚷大叫。

沉陵拉著沉毅一起,兄弟倆費盡千辛萬苦,終於擠到了勉強可以看到團桉的位置,沉陵站在前面,有些吃力的回頭看了看沉毅,問道:“老七,你座號是多少來著?”

沉毅在他身後,看不了團桉,當即回答道:“月字十一號。”

沉三郎抬頭看去,團桉上,桉首是地字第三號。

而排第二的…

正是月字第十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