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建康三個多月時間,沈毅幾乎都要把範東成這個人給忘了。

不過他對範東成的記憶實在是太深刻,聽到了範東成的聲音之後,立刻想起了自己這個生死大仇。

當然了,現在的沈毅,還遠遠沒有到能夠報仇的階段,也沒有到能夠報仇的時機。

因此,他還是安安靜靜的很張簡一起吃了頓飯。

吃完飯之後,師兄弟兩個人在邀月樓下作別,因為都喝了點酒,兩個人臉色都帶著酡紅,張簡伸手拍了拍沈毅的肩膀,說話已經帶了三分醉意。

“師弟,我明天就要回江都,今天便到此為止,我在江都…至少要待三年,這三年裡,你總是要回江都的。”

張簡臉上露出笑容:“等你回江都之後,咱們兄弟再坐在一起,好好喝一頓。”

沈毅微笑點頭,開口道:“師兄回江都之後,如果得空,代我去向陸師問安,跟他老人家說我在建康一切都好。”

“這個自然。”

張簡呵呵一笑:“我在江都舉目無親,閒下來自然是要去陸師叔那裡打打秋風的。”

說到這裡,張簡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邀月樓,又扭頭看了看沈毅,開口道:“師弟,你現在雖然中了秀才,但是在建康太不起眼了,要專心考學,莫要生事,不過如果旁人欺負到你頭上了,也不用太過畏懼。”

張簡緩緩說道:“我師府上,你輕易去不了,不過如果碰到什麼事情了,便給醴泉樓送信,那裡有人能把信送到我師手上,京城裡不乏書院的前輩,能幫你的忙便會幫你的忙。”

不得不說,張簡這個師兄對沈毅非常不錯。

雖然這種待遇,是沈毅寫詩在建康出名之後才有的,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對於沈毅來說都是好事,沈毅也打心眼裡感謝這位師兄。

應承了張簡的囑咐之後,沈毅與張簡在邀月樓作別,邀月樓在城北,距離張府並不是太遠,因此張簡便選擇步行回家,讓自家的馬車送沈毅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建康城是不宵禁的。

這個時代,絕大多數城市,包括北齊的燕都,晚上都是宵禁的。

這種宵禁,不是說晚上不準出門,而是不準出街。

意思是,你可以在坊裡自由活動,但是不能出坊。

所謂的坊,大約相當於一個大型社群。

不過建康城的商業,已經繁榮到了一定的程度,因此近二十年來,只要不是碰到什麼事,建康都不會宵禁。

這就導致了建康城的夜生活相對繁榮,每天晚上秦淮河畔,都會有不少小攤小販擺攤。

因為不宵禁,沈毅回家就沒有什麼阻礙,他坐著張家的馬車,一路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向張家的兩個家丁道謝之後,他回到屋裡,自己打了盆水,簡單洗漱了一番之後,躺在床上閉目休息。

直到這個時候,沈毅才覺察到丫鬟的重要性。

因為他要經常出門,或者讀書,或者社交,基本上沒有時間自己煮飯燒水照顧自己,這個時候有個小丫鬟就顯得十分重要,至少在回家的時候,能有熱水洗澡,餓了的時候能隨時吃上一口熱飯。

其實以沈毅現在的財力,不要說一個丫鬟,花錢買他個四五個丫鬟伺候自己,都不是什麼問題,只是他自小帶著弟弟生活,再加上另一個靈魂也不習慣事事有人照顧,因此到現在還是孤身一人居住。

因為太過疲累,沈毅很快睡了過去,第二天早上醒過來,才來得及去廚房燒熱水沖澡,他剛洗完澡換了一身乾淨衣裳,院子門口就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沈毅穿好衣裳,走到院子門口,隔著門縫看了一眼,看到外面是丁滿之後,他才放開了門栓,對著外面滿頭大汗的丁滿笑了笑,開口道:“一大早的,什麼事情這樣著急?”

丁滿一路跑過來的,喘了好幾口氣,見到沈毅之後,他嚥了口口水,開口道:“公子,您在東市街的那個鋪面…”

沈毅微微皺眉,問道:“那個鋪子不是已經被齊人砸了麼?怎麼了?”

丁滿喘了口氣,開口道:“今天一大早,就有人找到了大哥跟我,說東市街那邊有人找我們,要給我們把砸壞的鋪子收拾出來,並且幫咱們置辦新傢俱,大哥已經去東市街了,他臨走之前讓我來知會公子,問一問公子的意見。”

沈毅面色平靜,看向丁滿:“是齊人要給咱們修鋪面麼?”

“不知道。”

丁滿搖頭:“我還沒來得及去東市街…”

沈毅點頭,走出院子之後,反手鎖上了門,然後跟丁滿一起,朝著東市街走去。

沈毅租住的地方,在建康的城中心,這裡雖然不是真正意義的商業中心,但是卻是地理中心,也就是說到建康城任何地方都不會太遠。

他們兩個又是少年人,腳程很快,只用了小半個時辰時間,就來到了東市街。

到了東市街後面的那條小吃街之後,沈毅才看到,一群穿著便衣的高大漢子,整整齊齊站在自己的店面門口。

已經有幾個漢子進入到了鋪面之中,開始往外搬運鋪面裡的垃圾。

沈毅的這個鋪子,是沒有上鎖的。

準確點說的話,連門都沒有。

先前,這個鋪面被齊人砸了,沈毅為了向建康百姓全方位展示齊人的蠻橫,不僅讓人拆了門板,甚至還在旁邊貼了“此店齊人所砸也”七個字。

但是現在,不僅這些大漢開始清運店鋪裡的垃圾,就連店鋪門口沈毅親自寫的七個字,也被這些齊人揭了去。

沈毅大踏步上前,一眼就看到了上次打砸鋪面的事主,也就是北齊校尉嚴東雷。

沈毅陰沉著臉,走進了自家鋪面,冷冷的看向嚴東雷,低喝道:“你們在幹什麼?還想砸第二次麼?”

嚴東雷先是瞥了一眼沈毅,然後壓著性子,對沈毅微微低頭,不鹹不淡的說道:“上一次一不小心,壞了公子的鋪面,我等會去之後,已經深刻反省了,現奉我家公主之命,幫公子修復鋪面,以彌補我等先前的過錯。”

“恐怕沒有這個必要了罷。”

沈毅冷著臉,悶聲道:“你們既然知道這裡是我的鋪面,未請而入便是私闖民宅,我現在就可以去建康府告你們!”

嚴校尉有些無奈的看著沈毅。

“沈公子,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他伸出大手,指了指東市街上的一座茶樓,淡淡的說道:“我家公主就在那裡喝茶,公子還是去與公主分說罷。”

“好。”

沈毅看了看嚴東雷,開口道:“我回來之前,你們不許動。”

他一字一句的低聲說道:“不然你們即便修復了這個鋪面,今天晚上我就能派人再砸一遍,依舊可以輕鬆推到你們齊人頭上。”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說罷,沈毅兩隻手攏在袖子裡,朝著東市街上那座小茶樓走去。

而嚴東雷等齊人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片刻之後,才有人看向嚴東雷,開口問道:“嚴校尉,咱們…”

嚴東雷面色冷然,悶聲道:“他說的話你沒聽見嗎?你現在修好了,他一樣派人砸了,一樣會甩在咱們頭上!”

說到這裡,嚴東雷微微皺眉,看向東市街上的茶樓,聲音平靜。

“咱們,靜等公主示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