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姐順著範東成的目光,看到了觀音殿下的沉毅。

她看了一眼沉毅,又回頭看了一眼範東成,然後用手指著沉毅,對範東成問道:“這個瘦猴,跟範公子有仇?”

沉毅的確有點瘦,但是不是特別瘦,只能說是正常身材。

但是這位趙小姐,多半是出身將門的原因,身材雖然不能說是胖,但是看起來要結實勻稱一些。

相比較來說,沉毅的確比她要瘦。

她跟範東成,是在趙府認識的。

範東成到建康這一年多時間裡,經常跟趙公子趙涿混在一起,混熟了之後,趙涿便偶爾會把他帶到家裡去,某天兩個人在趙家見了面,這位趙家的姑娘看範東成還算順眼,兩個人便相識了。

正巧範東成也想抱趙家的大腿,就三天兩頭往趙家跑,給趙小姐帶禮物,吃食,一來二去兩個人也就熟了。

今日兩個人約好來雞鳴寺進香,好巧不巧的,碰到了沉毅。

聽到了趙小姐這句話之後,範東成張了張嘴,然後又微微搖頭:“是我在江都的同鄉,當年一起在同一座書院讀書,是有些舊怨,不過還是算了罷…”

範大公子嘆了口氣,對著趙小姐說道:“聽說他今年新中了進士,現在是天子門生,咱們還是不要惹麻煩了。”

“天子門生?”

趙小姐看了一眼沉毅,臉上露出了一個平靜的笑容。

平靜中帶著一些狂妄。

“天子的族弟,我兄長說打也就打了,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只要不是三鼎甲,便沒有多少人注意他,不打死…”

“便沒有事情。”

趙小姐微笑道:“範公子說句話,要不要我替你出氣?”

趙家的人,囂張六十年了。

從六十年前趙家那位趙將軍攔住北齊之後,趙家開始掌管淮河水師,成為“趙閥”,到現在,趙家人一部分人在淮河水師,另一部分人在建康享福,尤其是在建康的這部分人,已經極盡張狂。

這一點從趙涿身上就可以看出來。

當初在邀月樓吃飯,趙涿碰到了張簡都要譏諷幾句,要知道當時中書次相還是張家的老爺子張敬,面對相門嫡孫,趙涿尚且這麼狂妄,更不要說其他人了。

而且趙涿的確打過李家一位郡王的兒子,這件事情在多方調停之下,最終以“晚輩鬥毆”的性質處理,不了了之了。

趙小姐是趙家的嫡女,今年雖然只有十七八歲,但是自小驕橫,已經頗有其兄趙涿的風範了。

不過平時,她倒也沒有現在這麼跋扈。

可是現在,前線打仗了。

趙家的淮河水師正在前線抗敵,在這個當口,趙家人在建康的地位便更高了,可以說是橫行無忌。

範東成抬頭看了一眼沉毅。

沉某人正站在觀音殿下,兩隻手攏在衣袖裡,靜靜的看著他,一言不發。

正當範東成猶豫不決的時候,一個一身澹藍色薄裙的女子,從觀音殿裡走了出來。

這女子帶了一個丫鬟,走到沉毅面前,說了一句什麼,然後沉毅回應了一句,兩個人有說有笑。

正是陸青雀。

範東成只覺得一股無名怒火,騰的一下冒了上來。

他惱恨沉毅,主要有兩點。

第一點就是沉毅當初沒有乖乖替他們四個頂罪,沒有乖乖的去死。

第二點就是,因為沉毅驚動了他的五叔範俢,以至於他沒有辦法繼續在江都逍遙快活,被迫來到了建康過“苦日子”,

而更重要的一點,就是沉毅壞了他跟陸姑娘的好事。

此時此刻,見到原本應該在江都的陸姑娘就站在沉毅面前,他心裡哪能不明白,當即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趙小姐拱手道:“小姐,我出走江都,多半都是因為這廝,如果小姐能替我出這口氣,那再好不過了!”

“好!”

趙小姐抬頭看向沉毅,目光裡露出了一絲興奮之色。

六十年的地位超然,已經讓這些趙家人的心態發生了變化,在一些趙家人看來,南陳朝廷之所以存在,全是因為他們趙家,因此他們在建康,可以為所欲為。

趙小姐大手一揮,對著身後幾個家丁揮了揮手:“把那小子給本小姐拎過來!”

將門的家丁,多半都是從過軍的,有可能還是軍中的精銳退了下來,在趙府謀差事,聽到了自家小姐的話之後,兩個家丁直接邁步走了上去,其中一個徑直來到了沉毅面前,二話不說,一把揪住了沉毅的衣領。

這個家丁看了看沉毅,冷笑道:“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請你過去說說話。”

沉毅看了看遠處的範東成,又看了看這個漢子,問道:“你們…姓趙?”

這個是沉毅猜的。

他知道範東成跟趙涿交好,而建康城裡一個姑娘家身邊帶家丁,而且還這樣蠻橫的,似乎也只有趙家了。

這個家丁呵呵一笑:“我等不姓趙,我家小姐姓趙。”

說完這句話,他揪著沉毅的衣襟,朝著範東成那邊拖了過去。

陸小姐跟蓮兒,都發出了驚叫聲。

陸小姐更是三兩步跑了上來,拽著這壯漢的胳膊,怒聲道:“你們幹什麼?!”

但是她的胳膊哪有什麼力氣,再加上這漢子是軍伍出身,根本一點都拽不動。

沉毅深呼吸了一口氣,回頭看向陸姑娘,沉聲道:“師妹,我沒事你們去觀音殿躲著,免得弄傷你們!”

見陸師妹不為所動,還在拽著衣服,沉毅低聲喝道:“師妹,信我!”

陸師妹充耳不聞,見拽不動這個漢子,便鬆開手,朝著範東成那裡走去,她走到範東成面前,怒視後者:“範東成,沉師哥是二甲進士,你敢傷他!”

《高天之上》

範東成強自鎮定:“陸…陸姑娘,我沒有要傷他,是…”

趙家小姐在側,他連“師妹”也不敢叫了。

一旁的趙小姐則是強勢得多,她冷冷的看了一眼陸姑娘,冷笑道:“進士又如何?進士便打不得了?”

兩個人說話間,沉毅已經被兩個漢子拉到了近前。

等距離趙小姐四五步的時候,這兩個家丁才鬆開了手。

這會兒,沉毅的衣服已經被扯的不成模樣,兩隻胳膊都被抓的泛紅了。

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默默把陸師妹護在身後,然後抬頭看了一眼範東成和趙小姐,最終把目光放在了趙小姐身上,問道:“趙公子趙涿是你什麼人?”

趙小姐昂起頭,頗有些傲氣:“正是家兄。”

聽到這句話之後,沉毅直接扭頭看向範公子,冷笑道:“範東成,你真是作死!”

“你們范家是文官士族,你結交將門也就算了,還敢勾聯將門欺辱天子門生!”

“你叔父知道否?”

沉毅喝問道:“你叔父知道你跟趙家小姐來雞鳴寺否?”

孤男寡女來雞鳴寺,基本上都求姻緣問姻緣的,能來這裡,差不多就已經確定“情侶”關係了。

範東成被沉毅的問題問的一愣,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而一旁的趙小姐則顯得有底氣得多,她看向沉毅,也冷笑了一聲。

“今日的事情,與範公子沒有任何關係,純粹是趙姑奶奶看你這個小白臉不爽,要教訓你一頓!”

她很是幹練的揮了揮手,語氣兇狠。

“給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