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運糧的民夫,自然是淮安軍假扮的。

但是徐州城的人也不是傻子,所以這些淮安軍雖然可以假扮民夫進城,但是手裡卻是沒有兵器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身上沒有鎧甲。

這無疑是非常吃虧的。

本來,他們沒有必要這樣行險,林生預先設計好的計劃也不是這樣,他今天晚上準備了兩百輛糧車,前面的一百多輛都是正常的糧車,運糧的民夫也都是沒有帶兵器的。

但是最後的十幾輛糧車,車上卻裝滿了制式戰刀!

畢竟這是潘知州潘老爺的買賣,這些兵丁只是在進城的時候,象徵性的搜查一下糧車,根本不可能出城搜查,因此跟在隊伍末尾的輛車上,可以攜帶兵器。

按照林生的計劃,等到最後十幾輛車進城的時候,便突然拿兵器暴起,進而控制城門,放響箭煙花,通知已經飛速趕來的淮安軍主力!

那個時候剛好是子夜時分,奉命從呂梁山奔襲過來的西路軍先鋒,應該已經快要接近徐州城了,時間剛好接的上!

沒想到的是,事情進行了一半,這些齊人就突然收到了淮安軍來攻的訊息,眼見城門馬上就要關閉,林生沒有辦法,只能隨機應變,臨時改變計劃,立刻行動!

這些偽裝成民夫的淮安軍,是蘇定親自挑選出來的精銳,奉命接受林生調遣,而且事先有過預案,聽到了林生的話之後,這些淮安軍先是假裝害怕,四下奔逃,然後幾個人一起湧向守城的兵丁。

這些兵丁,本來就是守城的衙差而已,根本沒有什麼戰鬥力,被人一擠,立刻就有些站立不穩,身子傾斜的時候,他們手裡的長槍,或者是腰裡掛著的佩刀,幾乎在幾個呼吸的時間,就這些“民夫”給下了!

片刻之後,三十來個守城官兵的兵器都被下了,林生這裡立刻擁有了三十多個戰鬥力,他這會兒兩隻手都在發抖,小心翼翼的躲在城門後面,聲音顫抖。

“控制城門,控制城門!”

這會兒,已經有人放起了響箭,原本排在最後的十幾輛“糧車”,每一輛都被七八個人推著,飛速靠近徐州西城門!

而這個時候,那位杜參將,還沒有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時候,他愣神了片刻之後,才有下屬過來彙報:“杜將軍,潘知州死了!”

“潘知州死了,跟老子有什麼干係?”

他破口大罵了一句,正要說話,突然看到城門口,一個通紅的火光升上半空,隨即轟然炸開,炸成的漫天紅星,又轉瞬即逝,消失在了夜空裡。

杜將軍愣神了一會兒,隨即一股寒意湧上心頭:“不對,不對!”

他大叫道:“南賊!是南賊!”

他左右看了看,大聲呼喝道:“左右!清理南賊,奪回城門!”

“南賊殺來了!”

那邊林生雖然已經嚇得渾身顫抖,但還是喚過來一個人,吩咐他喊預想過的口號。

“徵南軍搶糧食了!徵南軍搶糧食了!”

“徵南軍兵痞,殺了潘老爺,搶糧食了!”

之所以要這麼喊,自然是為了搞亂情況,把徐州城裡的水攪混,畢竟理論上來說,哪怕是西路軍凌肅所部,弄了一些馬匹奔襲過來,最快也要子夜時分才能到,也就是說,他們這些人,最起碼要控制這個城門近一個時辰!

這個時候,能夠拖片刻時間,都對局勢大有助益!

杜參將已經明白了過來,他勃然大怒,大罵道:“這些奸惡的南賊,殺了潘知州,還往老子頭上潑髒水!”

“給我上,把他們通通殺了!”

杜將軍旁邊的一個千戶看了看局勢,低聲道:“將軍,咱們只帶了兩百多個人來接手這處城門…”

“先上!”

杜參將罵了一句:“沒看到是一群民夫鬧事嗎,咱們大齊王師,連一群民夫都處理不了!”

說著,杜參將看了一眼西城門,城門口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匯聚了一兩百個民夫,而且不少人已經拿到了兵器!

“你們現在立刻衝上去,老子立刻去調一個千戶營過來,把這些南賊挫骨揚灰!”

杜將軍往地上吐了口口水,罵道:“真是狗膽包天,連個皮甲都沒有,就敢來搶城門,老子去調一百弓手過來,把他們統統射殺了!”

說罷,他大步轉身離開。

而他身邊的千戶,沒有辦法,只能咬了咬牙,帶人衝了上去。

而這個時候,十幾車的兵器,已經快送到了城門口,這些搶到兵器的人三十多個人,頂在前面,與這一百多個徐州守軍廝殺,而剩下的人,則是輪流跑到兵器車上,取下兵器之後,便立刻奔回城門處,加入戰場!

不過一方是衣甲齊全的守城官兵,另一方則是都穿著布衣的淮安軍,儘管拿到了兵器,但還是太過吃虧。

好在憑藉暫時的人數優勢,這數百淮安軍,還是牢牢的控制住了城門!

再加上,城門樓附近,地勢相對狹窄,本來就是防備著敵人進城之後,要與敵人巷戰用的,此時反倒是對佔據了城門的淮安軍有些好處!

只要十幾個人,就能夠守住關口,防止徐州守軍衝過來。

不過沒有甲冑,雙方只纏鬥了盞茶時間,淮安軍這裡就傷亡了十幾個,西城門口頓時到處都是鮮血。

而隨著時間拖延,很快就會有大股徐州守軍衝殺過來。

林生這會兒,正躲在城門的門後面,他觀望了一會兒戰場,忽然咬牙道:“諸位兄弟,上城樓罷!”

“一會他們的援兵就到了,必然帶著弓弩,咱們一沒有甲冑,二沒有盾牌,太吃虧!”

“上城樓,他們不好射到,只要守住梯道,便是安全的!”

這些淮安軍將士,現在都歸林生調遣,他說了話之後,眾人對視了一眼,趁現在齊人的數量還不多,他們往前衝殺了一陣,然後成功殺上了城樓!

不過這樣一來,城門自然也就被齊人佔領,已經開啟的城門,又一次閉上!

林生被一群壯漢,架到了城樓上。

為了防止被齊人的箭矢射到,他小心翼翼的趴在掩體後面,嚇得臉色發白。

城樓道口,戰況越來越激烈。

好在這個時候,樓道更加狹窄,齊人一時半會,也攻不上來。

林生趴在地上,只覺得時間過得奇慢無比,每一個呼吸都是煎熬。

外面傳來的每一聲喊殺的聲音,都讓這個秀才出身的邸報司司務,膽戰心驚。

畢竟他以前是個讀書人。

進邸報司之後,乾的也是情報工作,早年在建康做事的時候,八組手裡也沒有見過血,今天捅死潘茂,還是他第一次動手殺人。

時間過得奇慢無比。

彷彿是過去了一萬年。

終於,夜空中,紅色的煙花炸響。

趴在地上的林生,猛地回頭看向天空,驚喜交加:“援兵到了!”

“快,快放煙火,告訴他們咱們在西城門!”

在林生的吩咐下,西城門再一次有紅色的煙花升空爆炸。

緊接著,一陣陣隱隱約約的馬蹄聲傳來。

約有兩千騎兵,奔到了西城門門口。

不過,在他們面前的西城門,大門緊閉。

帶領這支騎兵的,是西線的張猛,他看了看眼前緊閉的大門,微微皺眉。

正當張猛懷疑,是不是城裡的內應叛變的時候,城樓上,探出了一個年輕人的腦袋。

這年輕人,努力的揮動手臂,喊的聲嘶力竭。

“注意!注意!”

他大聲喊道:“我們要開城門了!!”

說完這句話,林生回頭看向身後還剩下三百多的淮安軍將士,咬牙道:“兄弟們!”

“開啟這道門,今天在這裡的,有一個算一個,都他孃的是英雄!”

“是淮安軍的英雄,是咱們大陳的英雄!”

他又扭頭看了一眼下面已經聚集的千餘齊人,漲紅了臉:“只要開啟門閂,開啟門栓就成!”

說完這句話,林司務拍了拍胸脯,顫聲道:“這一回,我跟你們一起衝!”

一旁的一個淮安軍漢子,咧嘴一笑:“小公子,你在城樓上待著罷!”

說完,他扣好自己身上的甲衣,回頭看了一眼旁邊二三十個同樣著甲的淮安軍,聲音平靜:“兄弟們,記功的時候到了,你們怕不怕?”

這些甲冑,是他們從齊人身上扒下來的。

守樓道的這一個時辰裡,他們先後擊退數次齊人的衝鋒,也殺傷了百餘個齊人,有二十多個齊人被他們拖上城樓,扒下了身上的衣甲。

這些淮安軍對視了一眼,都是爽朗大笑:“蘇將軍說了,死在這裡,賠五十兩撫卹,怕個卵!”

“好!”

那帶頭的漢子正是他們領頭的千戶,站了起來,低喝道:“跟我衝下去,開了這城門!”

林生眼睛一紅,沒有說話。

而城樓上的淮安軍,以這二十多個有甲衣的將士為先鋒,舉起為數不多的幾面搶來的盾牌,堅定的衝下了城樓。

城樓下,頓時血流一地,到處都是殘肢斷臂!

血腥氣,衝上了城樓。

不過這些畢竟是淮安軍之中的精銳,再加上地形狹窄,同時面對的齊人不會太多,憑藉一口銳氣,盞茶時間之後,竟真的被他們衝到了城門附近,帶頭的何千戶一聲暴喝,砍殺了一個抵住了門栓的齊人,然後拼著受另外一個齊人一刀,與旁邊的同袍一起,硬生生扛起的厚重的門閂!

何千戶左肩被砍了一刀,但是這會兒他已經來不及呼痛,而是大吼了一聲:“門閂開了!”

“門閂開了!”

同一時間,十幾個淮安軍將士,齊聲大喊!

城樓上的林生,兩隻眼睛通紅,他猛地轉身,看向城外。

這個秀才出身,從不說髒話的年輕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對著城外的張猛怒喊。

喊的聲嘶力竭!

“給老子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