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昌府,聊城。

聊城,是東昌府的府城,也可以稱之為東昌城。

此時,右路軍凌肅,已經打到了聊城城下。

開春以來,可能是齊人將大部分兵力放在青州的原因,右路軍在東昌府這邊的戰事,進行的格外順利,不到兩個月時間,已經打到了府城城下。

不過因為府城高大堅固,右路軍並沒有急著攻城,而是在城外駐紮,同時積極與另外兩路軍溝通,準備下一步的協同作戰。

而在這天下午,凌大將軍日常巡營的時候,在城外一處溪流邊上,見到了一個正在釣魚的老翁。

凌肅喜愛釣魚,這是淮安軍裡很多將領們都知道的事情,平日裡只要軍隊休整,他都會找地方釣魚。

凌肅的下屬們有時候也會投其所好,送他材料比較好的魚竿,凌肅一般都會照收。

此時,老翁已經釣了滿滿一整個魚簍,凌肅頓時來了興致,坐在旁邊,與老翁攀談起來,交流釣魚心得。

轉眼到了傍晚,老人家跟凌大將軍聊的也很開心,便邀請凌大將軍,到自己家中喝魚湯,凌肅想了想之後,便欣然答應。

他身後的親衛連忙上前,低聲道:“將軍,這附近兵荒馬亂的,這老人家卻安安穩穩的在這裡釣魚,大有古怪。”

一旁的老人家,耳力卻是很好,聞言在旁邊笑著說道:“老朽認得你們是誰。”

“你們是南陳的軍隊。”

這親衛聞言,大皺眉頭,糾正道:“是大陳。”

“南陳也好,大陳也罷。”

老人家笑呵呵的說道:“老朽聽說你們是仁義之師,過境之處,一不擾民,二不搶掠,既然如此,又哪裡來的什麼兵荒馬亂?”

“難道大陳,還容不下一個釣魚的老翁不成?”

凌肅聞言笑了笑,開口道:“老丈說的是。”

他回頭看了看身後的親衛,皺眉道:“這附近都是我右路軍將士,我又不是孤身一人前往,擔心什麼?”

說完,他對老人家笑著說道:“老丈帶路就是,這魚兒看起來很是鮮美,今天我是有口福了。”

老人家看了看凌肅,又看了看他身後的親衛,然後笑著說道:“這位軍爺,跟老朽來就是。”

老人家帶著凌肅,七拐八拐,來到了一處農戶院子門口,他先一步走了進去,凌肅左右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麼不對,便吩咐親衛在門口等著,也推開門走了進去。

這處農家院子裡,有一口井,還有一張吃飯的飯桌,此時一個一身布衣的年輕人,正坐在飯桌上,翻看一本閒書。

方才那個釣魚的老丈,已經畢恭畢敬的站在這個年輕人身後。

凌肅左右看了看,然後邁步走到年輕人對面,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開口問道:“是周先生?”

這年輕人放下手中的書卷,看了看凌肅,讚歎道:“將軍好膽識。”

“竟然真的來了。”

這個時候,能被稱為周先生的,自然不會有別人,正是北齊隱相周元朗。

凌肅啞然一笑。

“先生這是在聊城城外,數里之外就是我淮安軍駐地,要說膽識,應該是先生有膽識才對。”

周元朗面帶微笑:“我既然敢來,自然有辦法退回城裡去。”

他認真看了看凌肅,感慨道:“凌將軍好生年輕,今年該只有三十多歲罷?”

凌肅面色平靜:“三十六七了。”

他跟著沈毅抗倭的時候,就已經三十歲出頭,一轉眼五年時間過去,這位淮安軍的肇基之人,已經年近四十了。

“嘖。”

周元朗搖了搖頭,笑著說道:“那也不算太年輕了。”

“據我所知,淮安軍的主將薛威,今年才二十多歲罷?”

凌肅面色平靜:“他小我十歲。”

周元朗微笑不語。

凌將軍淡淡的說道:“周先生請我過來,若是隻有這種挑撥之語,那咱們似乎,就沒有什麼可談的了。”

周元朗微微搖頭,笑著說道:“凌將軍,有些事情不是談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

“兩個月前,我們聯絡你的時候,你殺了我們三個諜子,我們不也沒有追究?”

“甚至,凌將軍只是略作暗示,東昌府齊軍,見將軍便退避三舍,讓將軍一路大捷,打到這聊城城下。”

他悠悠的說道:“此地,距濟南,可只有二百多里了。”

凌肅啞然一笑:“我沒有暗示先生任何事情。”

“將軍說沒有,那便沒有罷。”

周元朗笑了笑,開口道:“將軍覺得,你今日來見我,沈七會不會知道?”

這就是威脅了。

或者說裹挾。

凌肅面色嚴肅了起來,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沈公當然知道。”

“從你們第一次接觸凌某的時候,凌某便立刻上報了沈公,包括這一次。”

“沈公英明睿見,事無鉅細,他統統都知道。”

周元朗先是微微皺眉,然後若有所思:“既然這樣,將軍今天,似乎沒有理由再來見我了罷?”

凌肅坐在原地,沉默不語。

周元朗看了看他,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有所思:“將軍的意思是,沈七知道我們見面,但是不知道我們具體說了什麼內容。”

凌肅沒有接話,而是自顧自的說道:“右路軍,沒有任何情報訊息給你們,也不會有任何妥協。”

“東昌府的戰事,要繼續順利下去。”

周元朗眯了眯眼睛。

他聽明白了凌肅的意思。

右路軍沒有情報給他,但是可以給他一些其他兩路軍的情報。

代價是,凌肅這邊的戰事,要順利。

也就是說,他可以用一些訊息,為自己換取軍功。

周元朗想了想,開口道:“將軍就不怕沈七知道?”

“沈公會知道的。”

凌將軍靜靜的說道:“他會知道,凌某與齊人見面,將計就計,空手套白狼,平白無故取得許多好處。”

“而齊人最後,會被凌某白佔便宜,最後氣的跳腳,卻無計可施。”

周元朗摸了摸自己下頜,已經流出來的鬍鬚。

他認真思考了片刻之後,看向凌肅。

“我何以信將軍?”

他神色平靜:“我怎麼知道,凌將軍不是真的想空手套白狼?”

凌肅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

“周先生,薛威已經打下萊州了。”

“濟南,已經不可能再往東支援,除非你們燕都從北邊支援登州,不然山東東部,很快就要被薛威全部吃掉。”

“這個時候,你還有本錢,跟凌某談條件麼?”

周元朗眼皮子跳了跳,隨即皺眉道:“無論戰局如何,總不能平白無故,被人佔了便宜。”

他看向凌肅。

“凌將軍你說呢?”

凌肅笑了笑。

“十日之後,淮安軍先鋒軍,將從萊州東進,取招遠,萊陽。”

“打算在六月之前,佔領整個登州。”

他頓了頓,開口道:“左路軍,近日將兵進安丘。”

周元朗依舊面色平靜。

“這些,我們派人查,也可以查得到。”

凌肅挑了挑眉:“那周先生想要什麼?”

“行軍圖。”

周元朗面色平靜:“具體什麼時候,軍隊走到哪裡。”

“以及,沈七具體的兵力佈置。”

“還有,糧草分佈。”

凌肅長身而起,面帶微笑:“那先生好好想罷。”

周元朗也跟著站了起來,他看向凌肅。

“凌將軍就真的甘心,被一個小輩和一個外來者,永遠壓上一頭?”

“你也說了,薛威已經取下萊州了,馬上就要取登州。”

“他為什麼這麼順利?”

“因為這兩州本就好打!因為沈七就在他邊上!”

“這已經是擺在明面上的偏心了。”

“凌將軍…”

周元朗苦口婆心:“該為自己的前程考慮考慮了。”

凌肅嘴角抽了抽,他停下腳步,回頭看了看周元朗,然後緩緩說道:“凌某如何做,就要看周先生在東昌府的表現如何了。”

說罷,凌肅緩緩離開。

周元朗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皺起了眉頭。

此時此刻,即便是他,也有些分辨不清楚了。

凌肅…到底是真要合作。

還是…將計就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