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月黑無光。

炮彈爆炸的火光,幾乎照耀整個戰場,讓戰場上的火把,都為之無光,甭管威力怎麼樣,但是登場的賣相相當震撼。

沈毅下達了進攻的命令之後,左右兩路一共十個千戶營,再一次列陣,朝著兗州城開始衝鋒。

而之後,中軍的陣地之中,火炮開始了第二輪齊射。

相比較於上一輪,有了第一發的經驗之後,第二輪火炮的精度明顯抬高了不少,三十多枚炮彈,九成以上都落在了城樓上爆開。

效果最好的,是在即將落地的時候,在敵人臉上空爆。

一聲聲爆炸的聲音,在兗州城樓上響起!

就連凌肅,也忍不住為之瞠目,他喃喃道:“沈公您…這是在火炮裡,塞了煙火進去?”

沈毅正在用千里鏡,目不轉睛的看著戰場上。

因為,他對於這玩意兒的實際作用,其實也沒有什麼底。

畢竟先前的實驗,都是針對一些假人,從來沒有應用在戰場上。

聽到了凌肅的話之後,他放下了手裡的千里鏡,回頭看了看兩個主將一眼,開口道:“這是我花了好幾年時間,才弄出來的新東西,火器作坊的人,稱之為開花彈。”

“炮彈打出去之後,可以在人群之中炸開。”

說到這裡,沈毅微微皺眉,開口道:“不過,威力似乎並沒有比普通的炮彈強到哪裡去,如果實心彈打在人堆裡,效果也差不太多。”

說到這裡,沈毅看了一眼戰場,繼續說道:“不過這東西我是第一回用,齊人也是第一回見,雖然傷人不多,但是…”

“似乎把他們嚇到了。”

這個時代是有煙花的,雖然煙花行業遠沒有另一個世界那麼發達,但是的的確確是有。

因此,這種可以爆炸的東西,大多數人都是見過的。

只不過煙花幾乎沒有任何殺傷力,但是這種開花彈,不僅可以傷人,而且相當厲害。

它雖然不能像實心彈那樣,直接硬生生把人砸死,但是迸裂出來的鐵片,很容易扎進血肉裡。

要知道,這些鐵片,可都是跟火藥混在一起的,自然談不上乾淨,而且上面,大多有鏽跡,火器作坊的匠人,也不太可能把鏽跡磨掉。

說不定還會加水,增加鏽蝕。

這是一個幾乎沒有消毒概念的時代,最多也就是用烈酒清洗傷口,一旦被這種範圍殺傷的開花彈傷到,傷口不說一定會感染,但是感染機率一定會大幅度提高。

蘇定看了看沈毅的中軍陣地,低聲問道:“沈公,這種開花彈有多少?”

“開花彈倒是做出了不少,火炮的數量也夠,就是…”

沈毅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開口道:“就是可用的炮手太少了,這東西需要臨時修剪引線,保證炮彈落地之前,或者是落地的瞬間爆開。”

他緩緩說道:“我讓人試過,如果不去修剪引線,哪怕點燃了,炮彈打出去的撞擊,會把外殼撞碎,到時候即便劇烈的撞擊也能引爆火藥,殺傷力會弱上很多。”

蘇定目不轉睛的看著兗州戰場,低頭道:“沈公,這些火炮和炮彈,能不能分給左路軍一些,末將要一百門炮,以及兩千發炮彈,便……”

“便有把握取下兗州!”

沈老爺白了這廝一眼,沒好氣的說道:“這些新式火炮,還在試驗之中,因此沒有鑄出來多少,至今比較堪用的,也就百十門。”

“炮彈,恐怕五百發都沒有。”

沈老爺悶哼道:“你找我要,我又找誰要去?”

凌肅目光轉動,低頭抱拳道:“沈公,末將要五十門新炮,還有二百發開花彈。”

“右路軍原先就有不少炮手,應該能很快訓練出來合格的炮手。”

沈老爺回頭看了看凌肅,咳嗽了一聲之後,解釋道:“凌將軍,這東西還是個新東西,尚不成熟,今天拿出來,一來是給兗州守軍一些壓力,但更多的是想試一試這東西到底有多大的用處。”

“我的想法是,先在中軍衛營裡,訓練出一個千戶營編制的炮營。”

“這個炮營,會跟隨中軍行走。”

“你們左右兩軍,原本就各有炮營,如果臨時用的到這種新炮,跟我打聲招呼,我便給你們調去。”

沈毅摸著下巴,開口道:“等將來純熟了,再從中軍炮營,調派炮手給以及新炮,給你們兩軍就是。”

說到這裡,他看向兗州,開口道:“今天讓你們跟我一起來這裡觀戰,也不是讓你們跟我開口要東西的,而是讓你們看看,這東西到底是個什麼模樣,有多大能耐,以及將來,到底應該用在什麼地方,什麼場合。”

“你們身為主將,這些是一定要知道的。”

兩個人紛紛抱拳,應了聲是。

凌肅再一次看向兗州戰場,沉思了一會兒之後,低聲道:“沈公,這東西的射程,如果能夠再遠一些,遠到弓弩無法觸及的地方,那就很厲害了。”

“在戰場上的應用,大概就要勝過舊炮了。”

“試過。”

沈毅眯著眼睛,輕聲道:“射程是夠的,但是炮手把握引線的精準度,就要差上太多,現在這個距離,可以保證九成以上的炮彈炸開,如果在最遠的射程,恐怕只有三四成可以成功炸開。”

“今天是這東西第一次亮相,因此我才讓炮營推進到這個距離,保證萬無一失。”

說到這裡,沈毅看向兗州戰場。

此時,左右兩軍,都已經推到兗州城牆底下。

城牆上的兗州守軍,被炮火壓制,不要說用弓弩,一些膽子小的,連落石都不敢往下推,只敢往城牆底下潑熱油。

因為不敢伸頭,熱油也沒了準頭,效果差了許多。

很快,有右路軍將士架起雲梯,幾乎是沒有什麼阻礙的,登上了兗州城樓。

可惜的是,城樓上的兗州守軍太多,登上城樓的十幾個淮安軍將士,很快就寡不敵眾,或者被殺,或者被逼退,從城樓上摔了下去。

蘇定目光興奮,沉聲道:“沈公,齊軍好像亂了!”

“末將回去,多調派一些人手過來,說不定不弄圍點打援,今天晚上就可以取下兗州!”

沈毅想了想之後,搖頭道:“咱們兵力不夠。”

“即便打進去,打巷戰,也不一定是齊人的對手。”

現在的淮安軍,兵力嚴重分散。

費縣那裡的薛威,有兩萬人不說,濟寧州,鄒縣,曲阜,都有淮安軍留守的軍隊。

現在,兗州城下左右兩路軍隊加在一起,也就是五六萬人的樣子,並不能對兗州守軍,產生數量上的壓制。

也就是說,哪怕破城打巷戰,未必就能佔便宜。

畢竟淮安軍的戰鬥力,雖然已經不遜色於大部分齊人,但那是去年沒有整編之後的淮安軍,現在的淮安軍,被禁軍以及淮河水師的將士給“稀釋”了。

論單兵戰鬥力的話,說不定還不如去年。

“就這三十門炮。”

沈老爺伸了個懶腰,開口道:“從今天晚上開始,以後每天夜裡,都在一箭之地以外,炮轟兗州城。”

“同時配合將士攻城。”

“一來,給齊人一些壓力,二來…”

沈老爺淡淡的說道:“也讓我的炮營練練炮。”

…………

建康。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建康城裡的輿論愈演愈烈。

現在,有些人不止說沈毅放火燒了孔廟,甚至有人說甚至親自,拆了至聖先師牌匾,砸了老夫子的聖像。

這些謠言,讓沈毅在建康士人圈子裡的名聲越來越差。

但是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

因為不少百姓覺得這種行為很是解氣,再加上一些說書人傳唱,現在沈老爺在民間的名氣,比起從前又大了幾分。

不過,不少讀書人是動了真火。

有些讀書人,彙集在貢院門口,義憤填膺,要給老夫子出一口惡氣。

甚至,官場中不少人,也憤怒不已,寫文章寫告示,抨擊沈毅的所作所為。

而宮裡,對這些輿論不聞不問。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輿論爆發的第二次大朝會,如期來臨。

德慶殿大門口,不少官員三三兩兩的聚集在一起,有些人正在痛斥沈毅的大逆不道,將他開除出了讀書人,乃至於文官行列。

宰相趙昌平,一個人站在偏僻處,閉上眼睛,一言不發。

已經高升為吏部郎中的宋應,畢恭畢敬的站在趙相身後,低頭道:“岳父大人莫要憂心,朝廷查問事情的欽差還沒有回來,是是非非,自有公道,由不得他們顛倒是非,況且…”

宋郎中想了想,繼續說道:“況且沈師弟功勳卓著,陛下自然也會加以迴護,不會放任那些人胡說八道。”

趙相公默默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婿,然後搖了搖頭,長嘆了一口氣。

“壞就壞在,子恆功勳太卓著了。”

他抬頭看向德慶殿的殿門,目光裡有一些憂慮。

“我擔心…”

趙尚書一句話還沒有說完,第一縷陽光照射下來,德慶殿大門緩緩開啟,伴隨著三聲鐘響。

高太監抑揚頓挫的聲音,在德慶殿門口響起。

“百官入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