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仰著頭,張著嘴,瞪著那條飛來的銀龍虛影,整個人,不,整個龍都僵了。

那條銀龍虛影,那條銀龍虛影,光是嘴張開,就能把他整個兒吞下去。不是人形狀態的他,而是青年銀龍狀態的他。

更不用說,巨大的頭顱後面,還有更加巨大的龍身,遮天蔽日的龍翼,以及高高揚起,幾乎上及天穹的龍尾。

傳奇銀龍有這麼大嗎?

傳奇三階的銀龍,有這麼大嗎?

老丈人和丈母孃是沒有這麼大體型的,巴蒂斯塔長老也沒這麼大體型,話說,長老是傳奇幾階來的?

啊啊啊,你不要過來啊,我快要被吞下去了……我不是真的銀龍,只是變化術變化成這樣子……糟了,龍魂不會發現我是假的,然後被激怒了吧?

我現在變回人形還來得及麼?——不,我現在滾下山峰,離得遠遠的,還來得及麼?

他四爪緊緊地摳著山壁的冰雪,已經忘了該怎麼移動。至於變回人形什麼的,與龍魂溝通什麼的,發動魔法把龍魂收進容魂盒什麼的,更加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耳邊一片寂靜,只能聽見心臟砰砰砰亂跳的聲音。風聲、魔法師們的驚呼聲、槭樹樹葉摩擦的沙沙聲、雪鴿雪兔吱吱喳喳的叫聲,半點兒也聽不見。

不知道那些人是被龍威壓制,已經出不了聲、不敢出聲,還是他自己陷入了傳奇龍魂的精神世界,外部的情況,已經感知不到了……

念頭還沒轉完,巨大的龍頭,已經撲到眼前。格雷特在那對冰盤大的眼睛裡,分明望見了自己的倒影,一個單薄的小人,定定地立在那裡,還沒有銀龍豎起來的童孔長:

餵我什麼時候變回人形了?

還是你看到的,直接是我的精神世界,是我的靈魂本質?

別挨我太近啊……我就這麼丁點大一個人,距離這麼近還要看清楚,您豈不是要變成鬥雞眼了?

念頭還沒轉完,眼前的景象又是一變。剎那間,他彷彿已經離開了孤峰,置身於星空之上。

舉目四望,上、下、左、右,到處都是無窮無盡的黑暗,只有極遠極遠處有星光閃耀,為他指引著前進的方向。

須臾,一枚火球遠遠射來,斜著劃過眼前。格雷特順著火球的方向一望,只見腳下的大地安寧靜謐,森林蒼翠,海洋湛藍,生機無限。

而那枚火球上,纏繞著陰霾,帶著龐大的不祥氣息。可想而知,那枚火球如果落到大地上,會給大地和大地上的生靈帶來損傷,甚至帶來滅頂之災。

想也不想,格雷特就衝了上去,先是一口吐息,然後各種魔法閃耀,給予那枚火球迎頭痛擊。而火球上的陰霾,也轟然炸開,四面八方向他纏繞上來……

吐息,魔法,爪擊,翼拍,尾抽。格雷特竭盡全力地戰鬥著,一仗打完,已經傷痕累累,龍鱗破碎,右翼軟塌塌地耷拉在身邊。

然而他的戰果也非常出色,那枚火球已經完全熄滅,像一個黑不熘秋的大鐵球,被他踩在腳下。鐵球表面細細碎碎,一地奇形怪狀的屍體,不知道是哪裡來的。

格雷特用龍翼閃、用尾巴掃,把那些屍體全部掃進星空,再推著大鐵球向腳下的大地飛去。眼看天空龍城的屏障近在眼前,又是一枚流星飛到,他再次撲了上去……

“你好像不太驚訝?”

一個清涼的聲音忽然響起。在耳邊,在心底。格雷特眨眨眼睛,終於回過神來:

“我這是透過考驗了嗎?”

“沒有什麼考驗,只是讓你看一看……看看這個世界的樣子……”那個清涼的聲音裡帶了點兒笑意:

“這個世界的危機,從來沒有減少過,從來沒有……我們龍族,一直保護著這個世界,為它戰鬥,為它犧牲……你很好,真的很好……”

“那你能跟我去嗎?”

格雷特終於反應過來,這位傳奇銀龍,哪怕步入了死亡,龍魂還凝聚不散。有智慧,能探查,還能和人交談、給出反饋。

這樣的龍魂,哪怕不安排轉生——即便是轉生到龍獸蛋裡,只是請他留在身邊,日常請教,也是極好的啊!

“不去了……不去了……”

耳邊的聲音漸漸渙散。格雷特面前的景象,也由浩瀚的星空宇宙,變回了寒風呼嘯的雪原:

“不去了……死都死了,就不折騰了……”

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遠。格雷特下意識地往上竄了一步,還沒落地,就感覺一陣雪花,兜頭蓋臉地撲了下來。

格雷特被凍得打了個哆嗦,只覺得這股涼意一直凍到心底深處,把他的靈魂都要凍住了。

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噴嚏,鼻孔裡噴出來一股冰渣子,旋轉著,組合著,竟然變幻成了法術符文的模樣。

符文落在地上,地面冰雪應聲波動,往上拱起。十幾個冰雪生物排成佇列,在格雷特面前,圍成兩列半弧……

這是,送了我一個法術?

不想跟著我去,不想龍獸蛋裡走一遭,所以送了我一個法術?

格雷特聳聳肩,也不好再說什麼。他抖了抖鱗甲,又往上爬了幾步,站到孤峰頂上,變回人形。啊……站到這裡,就真是一覽眾山小了……

四下俯瞰,諾克斯長老又回到原處,還在東挖一鏟子、西挖一鏟子;

蒙斯克大法師又努力往上走了幾級,這會兒雙臂平伸,兩眼微閉,身外光圈粼粼波動,正在感悟著周圍的氣息;

變化系那位鍊金術士,已經不知道貓到哪裡去了,只看見幾十隻鍊金魔偶撒了出來,四下裡叮叮噹噹,不停地在冰峰上進出;

至於兩位黑袍的死靈法師,這會兒也已經緩了過來,硬著頭皮走出防禦陣,又開始繼續爬坡。爬兩步,歇一歇,爬兩步,歇一歇,又要挖掘,又要感悟,忙得不可開交。

啊……好像是我最輕鬆的樣子……受龍族認可就是開心啊……

格雷特攤開四肢,往下一躺,靜靜地聽著周圍的動靜。最重要的東西,龍魂已經給他了,再貪多就不必了。

至於龍骨什麼的,剛剛和龍魂交流過,立刻就拆龍骨,實在是不太尊敬。

還是下一個吧,下一處如果龍魂基本上散了,不在世間,再讓伯納德和龍骸交流交流,看看有沒有緣分……

他悠然自得地躺著,頭頂一片樹蔭,是橡木杖撐開樹冠,樹根深深扎入地底,在奮力吸收龍骸的氣息;

下方叮叮噹噹,一片忙碌,每個魔法師都在盡力採集資源,感悟傳奇波動;

遠處金光微微閃耀,是金煌龍趴在地上,顯出了原身。格雷特微微側頭,看見那金煌龍趴得十分安穩,雙目微閉,身體一起一伏。

顯然,這位傳奇巨龍是半點兒都不急,看著他們在忙,有意縱容,乾脆睡一覺……

格雷特反而不敢耽擱了。龍族睡一覺,一天兩天只當合個眼,一月兩月也是少的,一年兩年都不算多。

讓金煌龍稍稍休息一下也就算了,萬一他真的睡過去,在這裡耽擱十天半個月,這次龍墓之行要多久?

賽瑞拉還在外面等著,整個研究團隊,都在外面等著呢!

他一躍而起,順手抓住橡木杖,搖了兩搖,勒令它抽回樹根,變回齊眉棍形態。展開飛行術,直接從峰頂飛下,找到兩位死靈法師:

“和龍魂溝透過了,他不願意離開,寧可慢慢消散。我尋思,這次就算了吧,下一條巨龍那裡,我們再試試?”

“行,行……”

兩位死靈法師忙不迭地點頭。他們一個從山壁縫隙裡把自己摳起來,一個從雪坑裡爬出來,一邊拍著身上的雪花,一邊懇求:

“在這裡留一天可以嗎?就留一天,讓大家採集材料……”

怎麼搞得像是旅行團似的?這個景點一天,那個景點一天,那個景點只許留四個小時……格雷特默默腹誹著,還是點了頭:

“你們先幹活,我去找坦格利安閣下商量。他允許,就留一天,他不允許,就得早點走,不能耽擱,反正還有下一處……”

他縱身飛出,穿越呼嘯的寒風。唉,和傳奇巨龍商量,也不能白商量,最重要的是不能空手。

幸好這次出來,吃吃喝喝帶得挺多,讓伯納德支個鍋子,再支個烤架,大家邊吃邊聊,一天時間就混過去了……

他想方設法,為魔法師們爭取時間,讓他們採集資源。而遙遠的精靈島,雷霆之主正和精靈公主說起:

“格雷特這孩子,據說是去龍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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