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元宵廟會

1982年，正月十五，是陳家嶺在諸葛道觀舉辦每年一次廟會的日子。

道路兩旁的桂花樹上掛滿了彩色燈籠、綵帶、燈謎，逛廟會的人們偶爾會停下腳步，觀賞綵帶燈籠，競猜燈謎，對與錯都沒關係，圖的就是一個熱鬧喜慶。

早上，五大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賢者在各家族長的帶領下來到道觀，參拜諸葛神像，敬上香燭，奉上燈油費或茶敬，然後被觀主虞老道請到茶樓喝茶聊天，稍事休息聊天，想看書的還可以到藏經閣花上二十元看一天書。

來道觀藏書樓看書的，多數人都是衝著《永樂大典》原版來的，外界傳聞永樂大帝朱棣駕崩後，永樂大典就隨他下葬了。事實上朱棣還在病中的時候，《永樂大典》被虞老道“撿”回來了，至此成了道觀藏書樓的收藏品。

年輕人在這一天是沒資格進入道觀敬香的，因為各家族中的長輩太多，在他們眼前晃悠，就是自找不自在，只好在道觀外的青石場壩上趕廟會，這裡才有年輕人的樂趣。

青石壩周圍有各種美食攤，各種美食層出不窮，各種眼花繚亂的服裝、玩具讓人應接不暇。陳愛美的航模飛機攤位上圍著的年輕人最多，這飛機能飛一千米高，五公里遠，能帶煙花發射表演，還能扔摔炮兒，深得年輕人的喜歡。但是唯一的缺點就是價格有點高，要二百五十元一個（1982年相當於一個城市工人半年的工資），但是不到中午就賣出去二十個，後來供銷社退休的的黃敬宗把剩下的三十個航模飛機全部包圓打包了，這下驚得陳家嶺上的好多小朋友只有羨慕嫉妒恨的份兒。

黃敬宗笑呵呵地對看熱鬧的年輕人說道：“你們今天買到這種無人機的算你們有福了，以後這種東西要去賺外國人的錢了，為國家創匯去哦。”

李媛媛問道：“黃二爺，那你準備賣給洋鬼子多少錢一個呢？”

黃敬宗哈哈大笑道：“現金一千美金一個，還不講價！一年就只有十萬個，愛買不買。”

李媛媛笑道：“黃二爺，祝願你美夢成真！”

黃敬宗微笑道：“謝謝李家丫頭，不過我想與陳家丫頭談談專利授權的問題。”

陳愛美給黃敬宗鞠躬，然後說道：“黃二爺，談專利只能找我表弟周航，他才是這種無人機的專利擁有者。”

黃敬宗吃驚道：“哦！他去年不是賣過一次專利嗎？”

陳愛美抿嘴一笑，說道：“那些都是比較過時的技術，這批航模飛機的技術要先進許多喲。”

黃敬宗微微頷首，說道：“這就對了嘛，最新的技術必須得賣給自己人。這樣吧，今天我就不耽擱你們年輕人逛廟會，晚上我到你們家裡再商量。你看怎麼樣？”

陳愛美答應道：“好的，就聽黃二爺的安排吧。”

於是收拾起攤位放在車上，開始逛起廟會。

陳家嶺上的生活水平，在八十年代後是武陵山區唯一繼續走集體經營的村，村裡有各種企業二十一家，每個合作社的社員月基本工資都是一百五十元起，書院教師工資在六百元，副教授一千，教授工資是一千二百元。教師和教授的年終獎是三倍月工資，高於周邊縣市三倍以上，1981年陳家嶺村集體給村民每人的分紅是998元。所以引得村外邊的人拼命想透過各種方式進入陳家嶺，但陳家嶺的規矩是比較保守的，也看不上大多數村外邊人的素養，那些想透過婚姻改變命運的村外人，基本沒啥機會。像周航的爸爸能娶到周航的媽媽就純屬意外情況，是極個別的現象。

廟會上有人唱戲表演節目，每個村都有三個節目，陳愛華利用寒假時間拉上週航也排練了一個節目。現在舞臺上正在表演的是西環村的季菲菲和老公李國強，兩人正在演唱越劇《天仙配》中《夫妻雙雙把家還》那個片段，兩人稱得上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唱的是聲情並茂，把七仙女和董永懷抱美好愛情，期待共建美好家園的幸福憧憬，表演的惟妙惟肖淋漓盡致。

季菲菲和李國強夫妻倆表演完畢後，就輪到周航和陳愛華上臺了。

舞臺上雪花飄落，幾枝潔白的梅花透過窗戶映入眼前，周航身披青色披風扮一個落魄書生走上舞臺，看著窗外梅花，低聲自我介紹：“垂拱三年，餘春秋二十有五。戰藝再北，隨從父之東川授館舍。時病連月，顧瞻危垣，有梅花一本，敷葩於榛莽中。喟然嘆曰：“嗚呼斯梅！託非其所出群之姿，何以別乎？若其貞心不改，是則足取也已！”感而乘興，遂作賦曰：

此時身披雪白披風頭戴雪色貂帽的陳愛華站在梅花樹下，橫笛吹響，悠揚的笛聲透出幾分傷感和不屈。

周航的聲音再次隨著笛聲響起：“高齋寥闃，歲晏山深，景翳翳以斜度，風悄悄而亂吟。坐窮簷而後無朋，進一觴以孤斟。步前除以彳亍，荷藜杖於牆陰。蔚有寒梅，誰其封植？未綠葉而先葩，發青枝於宿枿，擢秀敷榮，冰玉一色。胡雜沓乎眾草，又蕪沒於叢棘，匪王孫之見知，羌潔白其何極？

若夫瓊英綴雪，絳萼著霜，儼如傅粉，是謂何郎;清馨潛襲，疏蕊暗臭，又如竊香，是謂韓壽;凍雨晚溼，宿露朝滋，又如英皇泣於九嶷;愛日烘晴，明蟾照夜，又如神人來自姑射;煙晦晨昏，陰霾晝閉，又如通德掩袖擁髻;狂飆卷沙，飄素摧柔，又如綠珠輕身墜樓。半開半合，非默非言，溫伯雪子，目擊道存;或俯或仰，匪笑匪怒，東郭順子，正容物悟。或憔悴若靈均，或歆傲若曼倩，或嫵媚若文君，或輕盈若飛燕，口吻雌黃，擬議殆遍。

彼其藝蘭兮九畹，採蕙兮五柞，緝之以芙蓉，贈之以芍藥，玩小山之叢桂，掇芳洲之杜若，是皆出於地產之奇，名著於風人之託。然而豔於春者，望秋先零;盛於夏者，未冬已萎。或朝開而速謝，或夕秀而遄衰。曷若茲卉，歲寒特妍，冰凝霜冱，擅美專權？相彼百花，孰敢爭先！鶯語方蟄，蜂房未喧，獨步早春，自全其天。

至若託跡隱深，寓形幽絕，恥鄰市廛，甘遁巖穴。江僕射之孤燈，向寂不怨棲遲;陶彭澤之三徑，投閒曾無悁結。貴不移於本性，方有儷於君子之節。聊染翰以寄懷，用垂示於來哲。

從父見而勖之曰：‘萬木僵仆，梅英載吐;玉立冰潔，不易厥素;子善體物，永保貞固！’”

周航磁性的聲音剛落，陳愛華的笛聲停歇。

舞臺旋轉半圈，周航坐在琴臺前，輕撫古琴，宮聲韻起，叮叮咚咚。

陳愛華手扶長笛，抬頭四顧，眼如流星，顧盼生輝，抬腿進一步後，抬手轉身起舞，輕啟朱唇，用白話吟誦這篇唐代四大名相之一宋璟所做的《梅花賦》：“高大的房舍空曠寂靜，時令已晚我住的山深。陽光暗淡斜照大地，冷風微吹草木微吟。我獨坐空房無朋無侶，備一杯淡酒自斟自飲。漫步臺階獨自徘徊，手扶黎杖我佇立牆陰。那株茂盛的寒梅，是誰把它培植？綠葉未吐而花已盛開，蒼老枝條又長出青綠嫩枝。滋長嫩枝花開滿樹，如冰似玉純潔之至。為何卻被雜草所圍，又讓惡木掩沒高潔姿質。若不是遊客到此賞識，即使潔白至極又有何宜!

梅花那如玉的花瓣沾滿雪花，絳紅色的花萼上遍佈白霜，就如擦搽了一層白粉，真像是白麵傅粉的何郎。稀疏的花朵暗暗散發香氣，淡淡的梅香漸漸充溢四周。又像是偷來西域的奇香，那就是風流幸運的韓壽。夜晚的雨打溼了它的全身，早晨的冷露滋潤著它的形體，又像是大舜的妃子娥皇女英，痛悼悲泣於巷梧九嶷。清明的陽光照耀它格外嫵媚，如水的夜月襯托它分外皎潔。又像是冰雪肌膚的神仙，來自遙遠飄緲的姑射。早晚時昏暗的煙霧瀰漫長空，白晝時雲霧籠罩陰沈天氣，又像是西漢美女樊通德，心思抑鬱掩袖嗚咽地抽泣。狂風驟起塵沙撲來，吹落鮮花摧殘嫩柔，又像是晉代名妓綠珠，不堪凌辱捨身跳樓。它的花苞半開半合，像人慾言又止的嘴唇，如同楚國君子溫伯雪子，觸目便知高潔品格的涵養。它的枝條有俯有仰，它的花朵端莊大度，恰如魏國賢人東郭順子，姿容端正使人望之頓悟。有的瘦弱憔悴如同被逐江南的屈原，有的輕慢傲視如像詼諧滑稽的曼倩;有的嫵媚可愛就像西漢才女卓文君，有的輕盈纖柔如同能歌善舞的趙飛燕。我隨口評議，揣度描寫，實在難以把梅花描繪全面。

那些種植在花圃中的蘭花，從行宮裡採集來的蕙草，聚集於池塘中的出水芙蓉，男女互贈作為愛情信物的芍藥；淮南小山玩賞喜愛的叢叢桂樹，從香草遍地的沙灘摘來的杜若，這些香物都是物產中的奇寶，靠著詩人們的歌詠而美名遠播。

然而它們有的雖然在春天爭芳鬥豔，將近秋季卻先凋零飄墜；有的於夏季繁盛一時，未到冬天就已乾癟枯萎。有的早晨開花很快凋謝，有的晚上定蕊迅速衰頹。哪像這卓立突出的梅花，酷寒深冬更加芬芳美妍。冰封大地霜凝雪凍，它卻傲寒鬥雪把美景獨佔。再看那些百花眾草，誰敢與梅花英姿爭先？黃鶯的鳴叫還沒有開始，蜂房寧靜的還未繁鬧聲喧，只有梅花獨立早春，把自己的自然天性保全。至於梅花長於隱僻，寄身幽靜與世隔絕；恥與繁雜的鬧市為鄰，甘心遁跡于山崖洞穴。就像江僕射獨對孤燈苦讀，不哀怨悲涼；又似陶淵明歸隱謝客，雖孤單寂莫而心不抑鬱。它那高潔的本性堅固不變，確能並列於君子的氣節。我姑且寫此文抒發胸懷，以梅花的品格昭示後世的賢者。

伯父見此文對我勉勵叮囑:‘萬木凋零枯敗，只有梅花吐英滿樹。晶瑩如冰亭亭玉立，冰封雪凍不改本素。梅花的形態你善描摹，還望你學梅花把節操永固。’”

周航琴聲未歇，陳愛華又橫笛伴奏，周航一邊彈琴一邊唱道：

“時令已晚獨住深山，高大房舍空曠寂靜。

陽光暗淡斜照大地，冷風微吹草木微吟。

獨坐空房無朋無侶，一杯淡酒自斟自飲。

漫步臺階獨自徘徊，手扶黎杖佇立牆陰。

那一株茂盛的寒梅，是誰把它養大培植？

滋長嫩枝花蕾滿樹，如冰似玉純潔之至。

雜草包圍惡木掩沒，也難遮蓋高潔姿質。

無論佳客是否到此賞識，只管晶瑩如冰亭亭玉立!”

周航的歌聲清脆，還帶著一絲童音，迎來了滿堂喝彩和一片掌聲。

琴聲、笛聲都已停歇，二人站在臺前鞠躬謝幕，更是博得一片掌聲。黃豔秋湊近李媛媛耳邊說道：“這二人是不是有夫妻相？”

李媛媛翻著白眼冷哼道：“你瞎想啥呢？這只不過是小孩子過家家，表演節目而已！你在這裡發什麼騷？”

黃豔秋也“哼”了一聲，反擊道：“你才發騷呢！你在吃醋，別以為我不知道！”

廟會的節目是精彩的，陳家嶺上的人學識都比較高，各村的節目都做到了雅俗共賞，精彩絕倫。

每一個村的中間節目環節，都是一個挑戰節目，比武，比技術都可以，一般武者可以挑戰其他村的同境界武者，如果對自己的實力足夠自信，也可以挑戰高一個境界的人。周航此時要代表陳家嶺村，接受其他村任何人的挑戰，就顯得很不合適。

其他村的看到嶺上村把周航推出來後，就傻眼了，大罵陳家的人不要臉，同年人中，進入武道明勁期的都很少，二十歲以下的能進入暗勁期的都算天才，有的人終身境界就卡在了這個境界。進入軍隊，或者國安部門，暗勁期的武者就算頂端力量了，傭兵界稱為SS級高手。至於化勁期，那是許多武者終身追求的目標，絕頂高手SSS級。所以先天境界的高手在世俗界是極少出現的，在華夏為國家所掌握的先天修真者，絕對不會超出一手之數，這也是華夏除核力量外，第二種能夠震懾宵小的強大力量。

站在臺上接受挑戰的周航見大家有意見，於是說道：“各位鄉黨，我只不過是一個十四歲的娃娃而已，實力真的很弱的。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想找人打架而已。”

嶺下村的季小軍說道：“周航，你不知道嘛，先天境界的修真者，是不能夠與普通武者比武打架的。”

周航問道：“誰定的規矩？我不信！”

這時只見虞老道的幻像出現在虛空中，探出一直靈氣凝聚的大手，把周航像玩具一樣握在手中，提出了舞臺，說道：“規矩是我定的，你小子有意見？”

一群老者笑嘻嘻地看著周航，他像一隻小猴子一般，被虞老道靈氣化作的巨手握著，周航心裡尷尬地笑道：“師父，你怎麼不早說呢。”

虞老道冷哼道：“破壞我的規矩，不可能不懲罰。現在罰你到藏經閣抄寫《永樂大典》第五十四卷，不允許出現錯字漏字，一旦出現，罰抄十遍。”

周航聽了，哀嚎一聲，被師父扔進了藏經閣，抄書去了。

諸葛道觀藏經閣二樓藏書樓，虞老道帶著周航出現在壬字區，一號房《道藏》室。周航找到了《永樂大典》第五十四卷，翻了下開頭，又看了下結尾，心裡很是不解。問道：“師父，這裡面全是目錄索引，有啥價值？”

虞老道說道：“傻小子，從羲皇記事開始，我華夏有文字記載歷史超過一萬年，其中各類百家典籍如縹緲瀚海，多如長江砂礫，不予以挑選精讀，普通人區區一百年時間，窮其一生，尚不能閱其萬一。《永樂大典》就是指引人民讀有用的書籍，減少讀書人尋找迷茫之苦，永樂大帝真是用心良苦，善莫大矣。”

周航很是不解，問道：“不是說《永樂大典》原稿藏於南京文淵閣，毀於大火，而定稿抄寫的正版陪同永樂帝下葬了嗎？”

虞老道淡淡地：“民間傳聞無非是以訛傳訛罷了！當年文淵閣一場大火讓為師很是氣惱，我進入北京直接找朱棣小子，要帶走僅剩下的正版《永樂大典》。那小子跪求我給他五年時間，再抄錄一份，於是我佈下禁止陣法，讓他找人抄錄，三千人足足花了五年時間才抄錄完畢。《永樂大典》副本抄寫完畢之後，我就帶走了這套正本，藏於這裡，供後人翻閱。”

周航好奇地問道：“師父，你作為一個修真之人，為什麼喜歡收集書籍呢？”

虞老道捻鬚片刻，回答道：“為師本是虞舜帝五世孫，是顓頊大帝的書童，為他專門收集整理保管各類道藏藥典書籍，就這樣整天與智者對話，習得上古天書一百零八字。終於在二十八歲時，破鏡進入先天境，從此步入了修真者的行列。”

周航好奇地問道：“是什麼樣的字？我能學嗎？”

虞老道伸手在虛空中畫出幾個靈氣四溢的金色大字，無悲無喜，似有似無。周航念道：“生、死、有、無、起，文、武、大、小、道。”

虞老道的手指繼續在虛空中畫出九個金色大字，周航繼續念道：“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戟。”

虞老道仍然手指不停，繼續畫著天書字型，周航沉浸其中，高聲讀了出來：“金、木、水、火、土，風、雨、雷、電、靈，劍！轟...崩......”

周航靈氣枯竭，堅持不住，一口熱血從口裡澎湧而出，倒在了地上。

虞老道又畫出五個字：愈、收、福、運、來，行、走、康、壽、吉，化作十道金光，一起從周航的額前明堂穴沒入大腦。

虞老道看著躺在地上的周航，滿意地點點頭，大手一揮，周航噴出來的血跡化著一道靈氣，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