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陸聞祁照常騎著腳踏車去接安安放學,卻是意外地腳踏車鏈子掉了。

嘖……

陸聞祁下車檢視,怎麼早不掉晚不掉,偏偏這個時候掉了?

陸聞祁左看右看,這大冬天的,路上也沒什麼人,又找不到誰搭他一程,沒法子,只能自己推著腳踏車去鎮上修了。

然而這個時候,恰好安安放學了。

安安站在這個時候,左等右等也沒有等到爺爺來。

以前這個時候,爺爺都來接她放學了啊。

恰好這個時候,一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

男人親切地喊她:“安安。”

“你是誰?”安安看到男人,往後退了兩步,手緊緊攥著揹包的帶子。

她記得這個人,昨天早上在家裡被媽媽趕了出來。

看得出來,媽媽很不喜歡他們,媽媽不喜歡的人,她也不喜歡。

而且安安看見,眼前的男人額頭上一團黑氣,一看就是要倒大黴的樣子,她可一定要離這個人遠一點。

男人卻蹲在了她的面前,故作親切的模樣:“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你舅舅啊。”

“舅舅?”

“舅舅就是你媽媽的哥哥啊。”

“可是媽媽從來就沒有跟我說過她有哥哥啊。”

“那是因為你媽媽對我有誤會。”

男人的臉色變了變,隨即又道:“其實舅舅可喜歡安安了,安安,你和舅舅一起回城裡好不好呀?”

“我在這裡住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去城裡?”安安卻不解地問道。

“嗯,城裡有大房子啊。”

“比我現在住的房子還大嗎?”

額……

縐明德想了想陸家那兩層的小樓,和自己家那個破平房。

“那去了城裡舅舅帶你去吃好吃的呀。”他又換了一套說辭:“城裡可好了,可以天天都吃肉。”

“可是我現在也每天都吃肉呀。”

“你吹吧,誰會每天吃肉啊?你這個小孩兒,怎麼還會騙人了?”

“我沒有騙你。”

安安很認真道:“因為我很愛吃肉,所以奶奶專門找的村裡的屠夫,只要他殺豬都會留一塊肉掛在我家門前,等我奶奶回頭拿錢給他。”

什麼?

縐明德大受震撼。

要知道,他們就算前幾年廠裡效益最好的時候也不可能每天都有肉吃啊。

更別說現在了,一個月能吃一兩次就算是很好的了。

他實在不敢相信這竟然是真的,一個農村的小孩兒就能吃得這麼好?

小小的震驚之後,又是莫名的憤怒。

他的兒子月生過得這麼苦,憑什麼她縐雅倩生的一個賤丫頭能吃得這麼好?

要知道,從小到大,父母給他灌輸的觀念就是縐雅倩生來是為他服務的啊。

“城裡就是好,哪哪兒都好,人人都想去城裡,難道你就不想去了?”嫉妒再加上安安久久沒上道,已經讓縐明德隱隱有了怒氣。

這麼不大點的小孩子,還挺難纏的。

“我……”

安安見縐明德這個樣子,後面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你說的是真的嗎?城裡真的有這麼好嗎?”她心思一轉,又換了套說辭。

“當然了!”

縐明德見安安這麼問,便覺得他上了道,心下狂喜。

“要是不好,為什麼那麼多人要去城裡啊?等和舅舅去了城裡,你就是城裡人了,和村裡這些鄉下的泥腿子可就不是一路人了。”

“真的嗎?”

“舅舅怎麼可能騙你?”

安安眼珠子轉了轉,點頭:“那好吧。”

“但是我忽然想起來了,我的水壺忘在學校裡了,我回去拿一下。”

“嗨,這個時候了,還要什麼水壺啊?到時候舅舅給你買。”

“可是那是我二叔給我買的,可好看了,上面還有帶著蝴蝶結的老鼠呢。”

“嘖……”

縐明德有些不耐煩,但是又想到,馬上就能把安安帶走了,到時候就能訛縐雅倩一大筆了,也不急於這一時半會兒的。

於是便衝著安安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安安轉過頭便往學校裡走。

剛開始的時候還算平靜,拉著她的揹包帶子,步子邁得平穩。

等走去一段距離後,她回頭看見縐明德正靠在樹上吹著口哨眼珠子四處亂瞟,並沒有盯著自己,便加了速地往學校裡跑。

越跑越快,越跑越快……

她一路跑到了郭老師的辦公室。

拉著正在改作業的郭老師的衣袖。

“老師,有……有……人販子。”

**

冬天的日頭總是很短,還不到六點鐘,天光就已經暗了下來。

此時王巧萍正在廚房裡頭忙活,為了給兒媳婦換換心情,她特地抓了一隻家裡的老鴨子。

雅倩最喜歡喝的就是她燉的酸蘿蔔老鴨湯。

家裡有兩口大缸子,裡面都泡著酸菜,王巧萍抓了一大碗酸菜出來,配上豬油煸出味道,而後再下鴨子炒香,加水燉煮。

這麼一隻上了年紀的老鴨子,需要燉上好幾個小時。

還好王巧萍早早就開始準備了,到了天光盡落的時候,廚房裡頭就飄出香味兒來了。

“吃飯了……”

王巧萍敞著嗓門喊了一聲。

家裡人聞著味兒就出來了。

自從昨天出了那個事以後,縐雅倩一直把自己關在屋裡,直到此時,她覺得心情平復了不少,她頭一次下樓來。

“嫂子……”

家裡幾個弟弟,包括剛剛結婚的楊紅霞都面色擔憂地看著她。

“嫂子,你沒事了吧?”楊紅霞問她。

縐雅倩衝著她笑了笑:“我沒事,讓你們擔心了。”

“啥擔心不擔心啊……”

王巧萍端著一盆鴨子湯出來:“雅倩吶,你來嚐嚐媽這個湯,你最喜歡喝的,燉得可入味兒,大冬天的,喝一碗這個全身都暖了。

肚子吃飽了,心情就好了,就沒啥過不去的。”

“謝謝你啊,媽……”縐雅倩看著王巧萍大冬天還忙出一層汗,心裡還怪過意不去的。

她承認,昨天是挺難過的,但是還好,還有這麼多關心她的人,讓她感覺到溫暖,也便不那麼難受了。

“本來是我給家裡添了麻煩,你不僅不怪我,還對我這麼好。”她對王巧萍道。

“嗨,一家人,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對你好,那是應該的。”

“咱們不說這個了,等安安回來,就好好吃飯,哈,你瞧你,這兩天都沒怎麼吃東西,人都瘦了。”

王巧萍還怪心疼的。

“咦,對了,安安怎麼還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