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啥事了?”

王巧萍聽到動靜忙出來問。

“山……山上出事了……”

周嬸子顯然是剛剛才得到的第一手訊息,來不及要分享給村裡人,所以一路跑著回來,現在還上氣不接下氣呢。

“馮……馮家那個兒子,遇……遇到野豬了,被野豬撞了,傷……傷了腿,被人從山上抬下來,我剛剛看了流了好多血呢。”

“野豬?”

陸家人也是一驚。

“怎麼會遇上野豬呢?好多年沒聽說見到野豬了。”

“這麼多人一起走的,野豬怎麼敢來?”

“具體什麼情況我也不知道。”周嬸子道:“我就看到馮老婆子快要哭死過去了,回來跟你們說說。”

“你說他們家是啥運氣?”說完了這個周嬸子還不忘發表點看法:“這麼多人上山,野豬誰也沒撞上,就撞上馮大寶了。

你說,他們家是不是犯太歲了?

先是死了孫女,現在兒子又受傷了。”

就在所有人都在震驚吃瓜的時候,王巧萍心裡卻是“咯噔”一下。

平時都是咋咋呼呼的人,現在卻一下子沉默了下去,目光一轉,就看向了正窩在陸永盛身上的安安。

小傢伙看不出什麼異樣,老老實實由陸永盛抱著,乖乖巧巧的模樣。

可是王巧萍就是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

“瞎說什麼呢?”

忽然回過神來,她對著周嬸子就是一聲喝。

“什麼太歲不太歲的?說這些有的沒的,怎麼?想當封建餘孽啊?”

周嬸子聊得好好的,忽然捱了一頓罵,臉色登時一變。

“你這麼大聲幹什麼?我就是隨便說說。”

雖然如此,倒是腳步惶惶地溜了。

她家裡本來成分就有點問題,才安分兩年,她可不敢真的被封建餘孽的帽子。

且說這邊,馮老婆子看見渾身是血的兒子當場就哭死了下去。

還好,馮大寶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傷了大腿神經,在家裡修養個大半年就行了。

可這也要了命了啊。

大半年不下地,那差不多這一年的公分都沒了。

莊稼人,哪敢這麼歇著?

再加上馮大寶可是個壯勞力,在家裡是頂樑柱。

張芬又剛剛生了孩子,現在把自己當成了皇太后,誰敢讓她下地,她就能抱著耀宗回孃家。

這不是要了命了嗎?

馮老婆子可以預見得到,下一年的所有壓力可能都會到她的身上。

偏偏這個時候,村裡的風言風語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傳出來的。

說馮家人這是報應!

馮家那個孫女才死了幾天,兒子就出了這樣的事了。

聽說他們家就把孫女扔在醫院裡,埋都沒埋,是作了孽了。

還有好心人上門來勸馮婆子,讓她去買兩柱香,買點孫女從前愛吃的,朝著孫女死的地方磕磕頭,說兩句好話,這樣以後太平些。

氣得馮老婆子一把扯了搭在頭上的帕子。

“你在哪裡胡謅什麼東西?也不怕爛了舌頭?”

那人原本是想來勸的,沒想到捱了罵。

縮了縮脖子:“我本來是好心提你個醒的,你要不信,就當我沒說。”

那人覺得觸了黴頭,急匆匆就走了。

可是馮老婆子沒解氣,一屁股從床上坐起來,倚著門框罵。

“我倒要看看是哪些黑了心的在背後說那些亂七八糟的?”

“我們馮家好得很,不用有些人擔心。”

“什麼叫作了孽了?我們哪裡虧待了那個丫頭片子了?又不是沒給她治,她自己不爭氣死了,怪得了誰啊?”

“還要老孃拜她?瘋了嗎?”

“死丫頭片子,她憑什麼?”

…………

馮老婆子前段時間捱了打,這回兒子又出了事了,本來都累死累活的又處處不順,心裡憋了一大口氣,再不罵幾句舒舒氣,真的要憋死了。

過往鄰居看著她像個潑婦一樣,也只是翻了個白眼匆匆走了。

懶得跟她計較。

不過馮家的事情,村裡很快就忘記了。

因為幾天後,另外一個訊息傳進了大坪村——國家要恢復高考了!

這可是一個爆炸性新聞啊。

要知道國家取消高考整整十年了啊。

其實從去年兩位偉人相繼去世之後,又陸陸續續有訊息傳來,但是大家還是不敢相信。

這一次,是村裡已經確認了,他們整個省份的高考都恢復了。

這個訊息,最先影響的就是陸家人。

陸家有三個兒子都在讀書,剛好二兒子陸永家就是高三。

原本他的成績都很好,成分和品質都沒有什麼問題,原本學校和村上也是想要推薦他去上大學的,現在制度忽然改了,那就完全不一樣了。

其次,就是那些知青。

恢復高考了,是不是就能回城了?

這一下,所有知青就熱情高漲了起來。

就算是春節過後,重新下地,也常常躲在一邊偷偷看書,紛紛做起了大學夢。

就連和縐雅倩相熟的謝曉娟都是如此。

偏偏,那些娶了知青的男人,又害怕自家媳婦真考上了跑了,很多都把書藏起來。

這段時間去各家轉一轉,都能聽到裡頭爭吵、打架的聲音。

可是陸家卻安安靜靜。

一點兒聲響都沒有。

該上學的上學去了,該下地的下地去了。

陸永國也該到城裡工作了。

臨走之前,他忙活了好幾天,把家裡收拾了一遍。

又砍了好幾垛柴,整整齊齊碼得像是小山一樣,又把水缸裡的水挑滿了。

找到賣煤的,挑了好幾百斤煤回來,一一壘在牆邊。

縐雅倩抱著孩子看著他忙裡忙外的。

“歇一歇吧,又不是不回來了,不是每個星期都有一天假期的嗎?弄這麼多幹什麼?”縐雅倩關切地道。

“我多弄一點,你和安安需要的時候才不至於沒有。”

陸永國卻是頭也不回,只管一塊一塊地碼煤。

大冬天的,他熱出了一身大汗,脫了外頭的衣服,只穿一件背心。

手臂上結實的肌肉,隨著他麻利的動作鼓動。

“你來。”縐雅倩喊他。

“幹啥?”

“你來嘛。”只見縐雅倩對著他笑了笑,然後抱著安安就進屋去了。

陸永國:???

“我這活還沒幹完呢。”

此刻安安已經睡著了,縐雅倩小心翼翼地將她放在窗邊,又把窗簾拉了起來。

“大白天的,你到底要幹啥?”

身後響起了陸永國的聲音,把縐雅倩嚇了一跳。

不是說還要幹活嗎?這麼悄無聲息地跟上來是要嚇死誰啊?

“小聲點!”

縐雅倩白了他一眼,轉過身,又躡手躡腳地把門合上。

轉過頭對著陸永國神秘兮兮一笑。

“永國……”

“幹……幹啥?”

“咱們數數,咱們一共有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