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出生後,家裡人都圍著弟弟,說著以後他要讀書,考大學,做官……

但是從來沒有人提過,她以後讀書會怎麼樣。

她從來也沒敢奢望。

她只是把縐老師送給她的書偷偷藏在了灶臺底下,趁著做飯的時間,天天看、天天翻……

幻想著自己上學的樣子。

這也算是她唯一的快樂了。

只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想入了迷竟然把弟弟摔在了地上……

“馬阿姨,馮大哥,我剛剛在病房外聽到你們說的話。

婷婷還這麼小,而且已經搶救過來了,怎麼能這個時候放棄呢?”

此時的縐老師說道。

她應該是聽說自己住院特地來看自己的吧。

躺在床上的婷婷想。

縐老師真好,她自己都還懷著八個月的身孕呢,還趕這麼遠的路來看自己。

看她氣喘吁吁的樣子,應該是累極了吧。

這應該是自己進醫院後,第一個真心關心自己的人吧。

雖然就快要死了,但是想到這個世界上至少還有一個人是關心自己的,心裡總歸是開心的。

“呵呵。”

然而這個時候,坐在旁邊空病床上的馬玉蘭卻是冷笑一聲。

“怎麼?你們這些做老師都這麼愛多管閒事嗎?

不放棄,不放棄這錢你給嗎?”

“這……”

縐老師聽到這話,猶豫了片刻,咬了咬嘴唇。

最後像是下定決心一樣。

“我給!”

“我這些年做老師有一點積蓄,回去再找找村裡,組織同學們捐點錢,把醫院的費用結清。”她道。

“婷婷真的是個很好的姑娘,又懂事,又聰明,請你們別放棄好嗎?”

“縐老師,你搞清楚,可不止是單子上的費用。”

馮老婆子聽到這個話,從病床上跳了下來。

“你沒聽剛剛醫生說的話嗎?長期營養不良,以後要給她補充營養的。

我們家兒媳婦還要餵奶呢,雞蛋和肉她一個人吃都不夠,哪有什麼營養品分給一個賠錢貨吃?

再說了,她這副樣子幹活也幹不了。

難不成讓我們一家人白拿飯給她吃著,養著她嗎?

這些你都管得了嗎?”

“這……”

縐老師聽出來了,這馮家人就是在獅子大開口啊。

聽說她願意給掏醫藥費,竟然要她把婷婷將來的錢都一起給了。

“這……馬阿姨,婷婷畢竟是你們家的人,我只能管得了她現在,總不能管得了她一輩子啊。”

“既然你知道就行了。”

馮婆子聽到這個話馬上就變了臉色。

“既然你知道這丫頭我們馮家的人,你就不要多管閒事了,她是馮家人,是死是活我們說了算,跟你有什麼關係?”

“可她是一條性命啊,一條活生生的生命,你們怎麼能……”

縐老師聽到馮婆子這話有些繃不住了。

大概是太激動了,肚子驟然一緊,她忍不住皺起了眉。

病床上的馮婷婷看到這一幕,也不由心裡一緊。

她多希望告訴縐老師,不要再管她了,她自己的身體和肚子裡的寶寶重要。

可是她說不出話來。

“什麼性命不性命的?”此刻馮婆子卻囔了起來。

“不過就是個丫頭片子,不值錢的丫頭片子。

“村子裡扔了的、埋了的丫頭還少嗎?我們馮家把她養到這麼大已經算對得起她了,她自己不爭氣怪得了誰啊?

你去滿村子問問,誰願意花這麼多錢在一個丫頭身上?”

“什麼丫頭不丫頭的?”

縐老師徹底忍不了了,情緒爆發。

“丫頭就不是人了?丫頭流的就不是你們馮家的血了?你們怎麼能這麼對她?她如果不是被你們這麼虐待,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嗎?

你們就是殺人兇手!

你們這是違法的!”

縐老師越說越激動,肚子也越來越難受。

她不由得一隻手捂著了她的肚子。

馮婆子也被她激怒了。

“我說你可真有意思,什麼違法不違法的?她既然是馮家的人,馮家的種,那我們馮家要她生,也可以要她死。

還是老師呢,這個道理不懂?

就你這樣的人當什麼老師?誤認子弟。

明兒我就去村辦公室告你去。

大寶,快,把她給我趕出去。”

馮老婆子一聲令下,馮大寶立刻上前來推搡縐老師。

“你們要告就告吧,但是婷婷,你們一定不能放棄啊,她是你的孫女,她叫你奶奶,你難道真的捨得嗎?”

縐老師還是不死心,一個勁兒地說著。

“張芬,張芬……”

“你也要放棄了嗎?婷婷可是你十月懷胎生出來的,是從你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你是一個母親啊。

你連自己的親生孩子你都不救嗎?”

“你快走吧!”

混亂之下,馮大寶一把狠狠推了下去。

“啊……”

只聽得一聲尖叫。

縐老師已經被推到了地上。

“肚……肚子……”

她眉頭緊鎖,臉色蒼白。

而她的雙腿之間,已經流下了一灘渾濁的液體。

“醫……醫生……”

“醫生……”

縐老師大聲喊著。

不大一會兒,醫生護士全都擠進了病房,手忙腳亂地將縐老師抬上擔架。

只留下一些什麼“孕婦的羊水破了。”

“孕婦還沒到預產期。”

“快聯絡婦產科……”之類的話,又匆匆離開了。

病房裡又恢復了先前的安靜。

只有馮家人還在剛剛的驚嚇之中久久沒回過神來。

許久,才聽到站在原地的馮大寶驚慌地說了一句:“我……我沒推她,你們剛才看到的,我沒推她,是她自己倒下去的……”

但是沒有人回答。

片刻才聽馮婆子道:“快……快走吧,萬一這婆娘訛上我們怎麼辦?”

“多管閒事的女人,讓她走她不走,活該……”

雖然她嘴上這麼罵著,聲音卻是止不住的發抖。

病床上的馮婷婷,心裡卻只擔心縐老師的身體狀況。

聽說縐老師這一胎是和先生努力了很多年才懷上的。

要是因為她沒有了……

她就算死了也不安心啊。

她心裡著急,一心恨不能跟上去看看。

誰料一用勁兒,竟然真的掙脫了這具身體的束縛。

她竟然飄了出來,站在半空中,看到了病房裡的爸爸、媽媽、奶奶,還有……自己。

她這是死了嗎?